■陈开玖 老师和教师是不同的。 从心底认可并以之为学习者的人,称之为老师;教师则是一种职业。 同时,它们还意味着彼此关系的疏离和亲密:“老师”这种称呼显示的亲密关系,是内心认同的、有温度的。也因此,它扩展了词义范围,从课堂、学校领域扩展到实际能力和学习的范围,并且在情感色彩上拓展为一切有敬意的技能德行人群,譬如,木工老师、泥水匠老师等等。 任何人的觉醒,老师或者孩子,教师或者儿童,都是心灵的觉醒,感情是感到了才有情。读完维特根斯坦的《文化与价值》(又名《维特根斯坦笔记》),深切打动我的,首先是句子,语词即行动,那么多露水般的清新妙语和隐喻,闪亮其间,你会觉得维特根斯坦有一双奇妙的眼睛和行动之足。其次,则是勇气中的生活形式。 他这样写道: “把一个人放到不正常的环境之中,一切事物都将不像正常情况下那样进行。他的各个部分都显得不大健康。重新把他放回正常的环境之中,一切事物都将生机蓬勃,显得很健康。然而,如果他又不处于正常的环境之中,那会怎么样?在那种场合,他只好让自己以残废者的形态出现。” “你可以给思想标上价格。有些思想价格很高,有些思想则不那么高。一个人用什么支付思想的代价呢?我认为:要用勇气。” 这种勇气是什么?是心有所动,心有所属,且与外在行动一致。 最近参加某“自由学校”的活动,在和几位受邀“大腕”前往学校的途中,我追问了一句:“目标、目的和自由有关系吗?”显然,无论如何推敲目标和目的的语词哲学含义,它们和自由之间必然是南辕北辙的。这也正是哲学的悖论。知行统一也许是每个人的问题,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善的研究者,践行所体现的也许未必全是善。在维特根斯坦看来,一个拥有广阔视野和想象力的人,“必然会在许诺方面慷慨大方,在兑现诺言方面力不从心”。但是,他又是这样理解伦理学的:“要冲破我们的牢狱之墙,那是完全而又绝对没有希望的。伦理学,就其根源于想对人生的终极意义、绝对的善、绝对的价值说点什么的愿望而言,不可能是科学。它之所说绝不增加我们的知识。但是,它见证着人类心灵的一种倾向;对此倾向,我个人禁不住要抱着深深的敬意,并且,无论如何都不会嘲笑它。”这种心灵倾向,便是勇气支付思想的代价。 因此,在1920至1926这几年里,维特根斯坦放弃知名大学教授的工作,到奥地利南部的山村做小学教师,用心唤醒、指导和鼓舞孩子们,生活俭朴近乎困苦。他在大学里影响力本是如此之大:学生奉其为偶像,纷纷谈论他的学说,甚至学起他的装扮,学者把他的著作当作圣经一字一句地分析。可是维特根斯坦强烈地厌恶大学和学院的生活,厌恶大学教授之间虚伪的社交生活及其对学术研究的恶劣影响,他说,大学是个令人窒息的地方,让人无法思考。他认为教师对学生的影响很大程度上是有害的,他把他们提到一个对他们而言不自然的高度,却没有培养出他们在此高度上的工作能力。维特根斯坦选择了他在这个阶段内心认可的生活形式,这便是他的方式和勇气,言行一致。 他的小学教师生涯并不愉快,因其对小学生进行体罚,学生家长把他告上了法庭。但是很多年后,维特根斯坦传记作者找到他的学生,学生们深情地回忆他们的老师维特根斯坦,不说他一句坏话。陈嘉映先生在《维特根斯坦早期思想与后期思想及其转变》一文中如是描述:“在他那些小学生眼里,维特根斯坦是另一个人,他不仅敬业尽职,而且对学生们满怀关爱。他用多种方法鼓励孩子们主动投入学习,尤其注重用富有趣味的实例来解释事物的原理。” 维特根斯坦早期和后期的观点,正是在这样心灵和言行一致的行动中改变和延伸的。一个人梦想的事物事实上并不会得到绝对实现,能够延伸的只是一种趋势,是内心深处成长起来的、由经验转化为言词的独创性形式的写作风格和行走风格。他的学生马尔康姆在《回忆维特根斯坦》中精确地描述过,他生活和个性中动荡不安、不断探索和改换兴趣的特点,与精致作品的完善和文雅之间,存在着显著的矛盾。这种矛盾,便是内心勇气的行动,在哲学文本和文学文本统一的语言边界里的寻求。奇妙的眼睛和行动之足,在尘世间。 在教师节前,读完了手中这本维特根斯坦的《文化与价值》,是自问也是追问:做教师的人,就是老师?谁在你走后多年,深情怀念你作为教师的付出和爱,谁一生内心唤你做老师。相遇是偶然,如同一本书和一个人,一个人和另一群人,凭借专业度、表达力和言行一致的行动力,走进内心的你我精神交互。(作者系大学教师、作家,与张文质共同主编《女教师的生命之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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