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简化是一种历史演变

■《语言文字报》记者

时至今日，在中国大陆，简化字的推行已经持续了半个多世纪，汉字繁简之争一直不绝于耳。如何科学地评价汉字？简化字究竟是怎样出现的？汉字承载着怎样的功能与使命？近日，《语言文字报》记者采访了国家语委咨询委员会委员、国家语委原副主任、原国家督学傅永和。

记者：从20世纪50年代我国推行简化字开始，关于汉字繁简之争一直未曾停止，最近一段时间又成为了热点话题。作为国家语委原副主任，您一直以来都是汉字简化、规范化工作的参与者，您对汉字繁简问题怎么看？

傅永和：我们要科学地评价汉字，无论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实际上，每一种语言文字都并非一无是处，也并非完美无缺。西方拼音文字方便使用，但缺乏表意。我国的简体字和繁体字也各有优缺点。在简化之前，汉字字数多、结构复杂、笔画多，随着时代的发展，越来越不能满足人们快速学习、方便使用的需要，因此，简化字方便易学的优点日益凸显，被国家和人民接受。

记者：您提到简化字的出现是随着时代发展而生的，能否介绍一下我国简化字发展的进程？

傅永和：实际上，新中国政府只是做了将简化字合法化、标准化、推广普及的事，简化字的出现和发展有着长时间的历史沉淀与积累的。早在唐代，由于民间文学和手抄本书籍的流行、雕版印刷的需要和草书的发展，人们已经逐渐使用书写、雕刻起来相对简单的字体，叫作“俗字”。随着科学技术和社会文化的发展，书写材料、工具都在变化，信息传播速度也在加快，字形、字体乃至字义都在与时俱进地变化着。20世纪初，就有汉字简化运动，1935年，上海文字改革工作者组织了“手头字推行会”，选定第一批手头字300个。1935年8月，国民党执政的南京国民政府教育部公布了《第一批简体字表》，包括简体字324个字。新中国建立后，国家要发展教育、发展文化，决定大力推行简化汉字，并推出了一系列简化方案。所以，汉字简化是随着上千年的历史演变同时进行的，是新中国政府总结长期以来的民间创造，细致地总结、打磨、研究而成的，并不是脑袋一热就做出的改革。

记者：也就是说，简化字是汉字自然演变的一个必经阶段。但是，有些人认为简化字对历史文化传承不利，是这样吗？

傅永和：既然说简化字是汉字系统自然演变的一个必经阶段，那么它就属于历史文化传承的一个必经阶段。其实，汉字有着几千年发展演变过程，到繁体字阶段，早已不能完整呈现古代字体的原貌了。比如“射”字，这个字没有简化，如果按会义理解，“寸身”应当为矮的意思，怎么会成为射的含义呢？甲骨文中“射”字左边是一个弓的形状，右边是一只手，很明显是“射”，但甲骨文中“弓”和“身”很像，“寸”和“手”很像，就逐渐演变成了“射”字。这种情况并不在少数。

实际上，文化传承是汉字的作用之一，更为重要的，语言文字应当是一种交际工具，必须明白了它的功能要求，才能评价孰优孰劣。工具的特点就是要简单易用，这一点无疑简化字更有优势。另外，简化字的普及速度快，更加有利于人们阅读和书写，从这个角度来看，简化字对文化传承做出的贡献更大。

记者：很多人并不了解汉字简化的历史沿革，您曾经担任国家督学，您认为，是否有必要将这些知识加入到基础教育中？

傅永和：基础教育阶段没有必要让学生学繁体字，但是，识字教学中，有必要让学生学习字义的发展变化，这比学习字体演变要重要很多。现在的识字教学中，很多老师教学生从字体上认字，并非不可以，但应当更加重视字义教学。比如曾经有一道高考题，一篇古文，讲孔子的一个学生要去见孔子，孔子不愿见，中间有一句“孔子亡”，考题要学生解释“亡”字，很多学生解释成“孔子死了”，这就不对。“亡”字最初是当隐藏讲，后来是逃跑的意思，比如“亡命徒”，后来有了丢失的意思，如“亡羊补牢”，然后有失去之意，如“唇亡齿寒”，再后来当“不存在”讲，如“国破家亡”，最后才有死亡之意。上面提到的这些成语、词语现在都还常用，学生如果学习了字义，就好理解这些词，也可以避免犯一些错误。社会不断发展变化，字形不断变化，字义也在不断变化。字义的变化比字形变化更值得我们关注和研究。

新课标着重突出培养学生的语文能力，掌握字义也是掌握一种能力，对学生的写作、表达、交际都有帮助。

记者：除了加强识字教学和提高学生语文能力，您对我国当前的语言文字工作和教育工作还有哪些寄望？

傅永和：从去年开始，教育部已经连续发文要求书法教育进课堂，《国家中长期语言文字事业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2—2020年）》也重点强调了推广规范汉字书写，这是很好的一项举措，因为一个人的一生成长之中，写字是不可或缺的一种能力，写字对修身养性、提高文化素养都有帮助，我希望这项工作能够继续做好。同时，现在社会上说得比较多的“汉字危机”现象，不单单是写字写得少的原因，我国还没有一个规范的、适合大众使用的汉字字形输入法，这也是重要原因。国家语委已经出台了关于汉字输入法的评测标准，我希望在这个标准之下尽快推出一个或几个方便易学、便于普及的汉字字形输入法。我还希望，社会和媒体更多地关注和了解语言文字工作，将语言文字规范应用的重要性、我国优秀传统文化和社会的发展进步宣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