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教育培训市场无序经营、不正当竞争现象多-培训|竞争

　　“邹校，别那么狠，多少给我们留一点(生源)。”一家培训公司负责人曾拎着一根铁棍，闯进长沙北大青鸟学校校长邹伟的办公室。回忆起这个场景，邹伟依然心惊。

　　生源混战“文争武斗”背后，是长沙教育培训业的无序经营和恶性竞争。去年的“回扣”风波和北京起点教育“跑路”事件，更是一度将该行业推至风口浪尖。

　　业内人士认为，加强行业自律和结束“九龙治水”式的监管局面，成为促进长沙教育培训业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

　　光搞好学历教育、公办教育是办不成人民满意的教育的。要办成没有‘死角’的全民教育，包括教育培训行业在内，都需要给予积极的扶持和引导。”

　　——长沙市教育局社会办学处处长王瓦利

　　高额利润驱动，各方争食市场“大蛋糕”

　　外地“狼来了”，本土“黑马”杀出，“正规军”大战“游击队”，收购与整合持续上演……吸引各方“战长沙”的，是80万潜在“客户”，以及达到甚至超过50%的利润率。

　　2月10日是长沙市中小学开学报到日。家住书院路的张明(化名)又在校门口接到一叠花花绿绿的传单，这是各培训机构硬塞给他的。

　　张明对此早已见惯。每到开学，校门口就成了众多培训机构“抢人大战”战场。长沙教育培训市场，看似很红火。

　　教育培训市场的起源，可追溯到1977年的高考补习班及高中文凭补习班。此后，受“高升学率”驱使，从补习发展到补课、培训，由“家教家养”(指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教师利用自身从业优势，在业余时间对学生进行有偿课外辅导和生活服务)发展到培训学校，培训规模越来越大，培训内容越来越广，专门机构也越来越多。

　　2003年是该行业发展的一个重要节点。这一年，《民办教育促进法》颁布实施，明确“国家保障民办学校的办学自主权”，为民间力量办学打入一剂强心针。

　　记者调查发现，现在仅侯家塘梓园大厦，就有十多家培训机构入驻。东塘东北角一栋楼上，也有十多家培训学校。

　　教育培训业利润率也很诱人，可以达到甚至超过50%。一家大型培训学校负责人称，他们这几年投入很大，但即便如此，利润率也有20%。

　　长沙市中小学生有80万人，他们在培训机构眼中都是潜在“客户”。“教育培训市场实在太大了，连‘摆摊子’的培训都能赚钱。”一家培训学校负责人说。

　　记者从长沙市教育局社会办学处了解到，目前在教育系统办理相关手续的教育培训机构已达400多家(包括区县)。不过，更多数量的培训机构并不具备合法资质，在长沙市区就超过3000家。

　　在众多培训机构中，创建于1984年的长沙競才修业培训学校是成立最早、规模最大的教育培训学校之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与1995年成立的马思特培训学校占据着行业龙头位置。

　　本土“双龙共舞”局面在2008年被打破。当年，一家名叫安博的教育集团收购競才修业。2010年，该集团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上市。

　　杀进长沙的不只有安博，新东方、学大、北大青鸟等知名教育品牌也相继进入长沙，欲重新瓜分这块大蛋糕。

　　收购、整合大战也在继续上演，目前长沙又有一家培训机构被教育集团收购。

　　“狼来了”之外，本土也有黑马杀出。2009年，长沙思齐教育培训学校成立，并很快在业内崭露头角。

　　近期，原競才修业部分骨干又成立一家名叫博宏的培训学校。据家长反映，目前该学校正与马思特在河西某名校展开生源争夺战。

　　生源混战背后，“回扣”交易成行业毒瘤

　　拎着铁棍抢生源，雨夜绑架逼签保证书……生源争夺“武斗”背后，“回扣”交易是更普遍的潜规则。在被媒体曝光后，这种现象依然隐秘地存在着。

　　生源争夺战，是目前长沙教育培训业激烈竞争状况的最直接体现，并由此衍生出各种乱象。

　　众所周知的乱象包括：每学期开学之初、期末考试之际，每所中小学门口就成为各培训机构“传单大战”阵地，常常造成校门拥堵，纸片遍地；暑期末，在火车站及各汽车站广场的“迎新”摊位中，亦不乏培训机构身影，一些小而散的培训机构甚至打着大机构的牌子抢生源。另有一些培训机构，直接把宣传阵地开到竞争对手楼下，见到前来报名的学生和家长就抢。

　　以上还属“文斗”，更有甚者不惜“武搏”。长沙北大青鸟学校校长邹伟就曾讲过两个案例：

　　一次，长沙一家培训公司的老总拎着铁棍闯入他的办公室：“邹校，别那么狠，多少给我们留一点(生源)。”另一个下雨的晚上，他派往娄底负责招生的老师被当地一家培训机构绑架至荒郊野岭，逼其代表北大青鸟签下“不再在娄底地区招生”的保证书。

　　为争抢生源，向掌握生源的学校领导、班主任及科任老师赠送“回扣”，是长沙教育培训业“潜规则”，此事在去年5月被一家媒体揭露，并引发行业“地震”。

　　报道援引“内线”称，向培训机构提供生源的学校负责人每年可获利30万-40万元，班主任也达10万-20万元，“有培训机构每年送出回扣上千万”。

　　就此说法，记者向多位业内人士求证，力证其属实者有之，力驳其夸大者有之，但都不否认回扣现象存在。长沙市教育局曾就“回扣”一事进行调查，但调查结果目前尚未公布。

　　“现在可不敢给老师回扣了。”几家培训机构负责人都这么说。但记者在暗访中，发现这种现象依然存在，只是做法更隐秘。

　　回扣，已成为目前长沙教育培训行业挥之不去的毒瘤，也是该行业无序发展、恶性竞争的集中体现。

　　競才修业校长金赤中说：“这个市场不可能永远恶性下去，问题总会在一个临界点里爆发。”马思特负责人何志元亦称，回扣事件对促使行业健康有序发展有积极一面。

　　在报道中，競才修业和马思特均被点名。报道影响深远，两家培训机构承认，今年的招生还受到影响，“目前，招生数仅为鼎盛期的1/3，甚至1/4。”一家培训机构负责人称。

　　马思特与競才修业均强调，经此挫折后，眼下他们的重点工作就是苦练内功，提高质量，增强服务水平。

　　苦练内功之外，“家教家养”带来新挑战

　　苦练内功，提高质量，已成为众多正规培训机构共识。令业内人士担忧的是，“家教家养”已相当程度上抢走了正规培训机构生源，“正规的培训机构有教育行政部门管，但家教家养谁能管？出了问题找谁去？”

　　长沙市教育局社会办学处处长王瓦利称，长沙培训行业还处于初级发展阶段：管理水平低，师资素质较差，教学手段简单落后；大部分模仿公办学校课堂教学，没新意，是公办学校教育的重复，教学效果不佳。

　　思齐教育总裁李章对目前长沙教育培训业“怪现象”进行了总结：“学生是买的，老师是请的，场地是租的，教材是‘引进’的(复印或撕掉别人的封面就成了自己的教材)，理念是拼凑的……最终没一个是自己的。”

　　有鉴于此，李章介绍，思齐教育成立了“教师发展学院”，开展师资培训并研发教材，同时投入大量资金装修教学区。

　　同样在软硬件上投入较大的，还有惟楚競才培训学校，该校校长揭运龙的理想是“让学生在好环境下学到好知识”，虽然起步迟，但他不吝称“将来会成老大”。

　　各培训机构千方百计吸引生源，但归根结底还要靠教学质量，而要保证质量，必须有良好师资。

　　最初，几乎所有培训机构都把目光瞄向重点学校在职教师，并开出高额报酬，上大班的名校老师可获得600元/课时的收入。

　　与此相应的是，长沙市教育局几乎每年都下发禁令，禁止公办学校老师到民办教育培训机构兼职兼课。

　　近年来，一些正规培训机构开始着力培养专职师资队伍，招募下面市县的流动教师、在培训市场浸淫多年的老师以及大学毕业生。除了思齐教育，马思特与競才修业也都表示，目前已经全部实现教师队伍专职化。

　　然而，一些非正规培训机构依然私下聘请在校教师兼职。东塘一家培训学校的人员就在电话里称，他们学校的老师都来自东塘一所名校，家长可到学校实地听课，“如果不是，走人就是。”

　　与此同时，“家教家养”又重新抬头。综合家长反映及培训机构提供的数据，一些重点学校以“社会上的培训机构问题多、不可信”为由，由几名科任老师或年级组联合，或利用自己的房子，或到外面租用场地，利用课余、周末及寒暑假时间，集体补课，学生人数几十至几百人不等，按每生50-100元/小时计，一年下来，老师的收入少则十几万，多则几十万。

　　“家教家养”已相当程度上抢走了正规培训机构生源。对此，业内人士不同程度地表达了担忧：“正规的培训机构有教育行政部门管，但家教家养谁能管？出了问题找谁去？”

　　去年，长沙市教育局特别针对省级示范性学校所办的培训机构和从事义务教育文化补习的培训机构进行重点清理，全市共撤销违规办学点20余个。

　　行业自律同时，监管应避免“九龙治水”

　　长沙培训机构无序竞争、不正当竞争现象多，主要乱源是“审批部门多，政出多头，各自为阵”，办学者能钻空子。对此，除了加强行业自律外，政府应成立相关部门牵头管理。

　　继“回扣”风波之后，北京起点教育“跑路”事件再次给长沙教育培训业蒙上一层阴影。

　　去年10月，“北京起点教育”在长沙的4个校区突然关门，欠下学生学费、教师及员工工资及物业房租等费用百余万。不久，“学成个性化教育侯家塘中心”也突然关门，经查，该培训机构并没有办理相关手续，欠下费用也无从追讨。

　　为商讨对策，去年10月12日，经本报牵头，长沙十多家培训机构负责人聚在一起，展开探讨。两家机构负责人当场表态，会尽可能“接手”北京起点长沙校区在校生。

　　现实中，很多培训机构负责人都是隐身人，出事后，不知道找谁负责。对此，李章提议，“目前长沙市公布了所有市直、街道负责人的电话，接受群众监督，教育培训机构的办学人及监管人的电话也可以公布。”

　　李章还建议，各培训学校应该交纳保证金，一旦出事，就用保证金来赔付学生及员工的损失。

　　揭运龙表示赞同。他称曾与银行交涉过，让学生直接把费用缴入专有账户，银行保证一定额度的钱不动，出了问题拿这些钱赔付。

　　会上，各负责人一致认为，要促进长沙教育培训业的良性发展和竞争，必须加强行业自律和行业监管。

　　早在去年5月，省内100多家培训机构负责人齐聚长沙，成立了“湖南教育培训联盟”，并签订“教育培训行业自律诚信承诺书”。

　　去年底，长沙16个培训学校的负责人又集体赴台湾学习考察，这让他们看到长沙教育培训业与先进地区的差距。

　　李章称，相比先进地区，长沙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可提升空间很大，“可以预计，到2015年中国教育培训业都还处在黄金发展期。”

　　王瓦利表示，现在长沙培训机构无序竞争、不正当竞争现象多，主要乱源是“审批部门多，政出多头，各自为阵”，办学者能钻空子。

　　目前，针对培训机构，包括教育、劳动、工商、文联、体育、残联在内，都有审批权。依《民办教育促进法》规定，文化类培训归教育部门审批，劳动技能培训归劳动部门批，工商则可以批教育咨询公司。但大量教育咨询公司其实在办学。

　　“按理‘谁审批谁负责’，但出了问题就归教育局。”王瓦利说。

　　他建议，政府要有一个部门来牵头管理，比如联席会议之类的。他认为，“加强规范化管理，解决认识上、法律上及政策上的缺失是当务之急”。此外，加强公办教师师风建设，堵住公办教师外出兼课之源也很重要。

　　在年初召开的长沙“两会”上，市人大代表杜有志提交了加强民办教育机构监管力度的议案。长沙市委副书记、市长张剑飞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出，要规范社会力量办学，整顿教育培训市场。

　　“光搞好学历教育、公办教育是办不成人民满意的教育的。要办成没有‘死角’的全民教育，包括教育培训行业在内，都需要给予积极的扶持和引导。”王瓦利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