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老鼠变身时代英雄

　　2014年，美国高等教育的大新闻，是众多大学面临性侵的指控，其中包括哈佛、哥伦比亚等常春藤名校，也包括许多主要的州立大学。许多有争议的案子，纷纷被搬到媒体上来，让人们见识了大学男女性关系之复杂。越来越多的女生作为受害者站出来，称自己被强奸。男生则坚称是你情我愿：校园里本来就弥漫着浓厚的“勾搭文化”，女生光顾色情舞会，把男生请到寝室，或在男生宿舍过夜，难道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在这种互相指责中，性侵越来越引起公众的注意，大学受到的司法和舆论压力越来越大，严惩性侵的呼声越来越高。几年前，耶鲁一群男生到女生那里大呼：“‘不’的意思就是‘要’！”引起女生的抗议，校方也表示严重关注，后来有男生道歉。这也说明，把女生的抗拒说成是半推半就的传统性观念，已经越来越不为女性乃至公众所接受。

　　我们不妨把镜头回放到1991年的春天：在斯坦福大学本科宿舍的一个公共阅览室中，发现了这样的涂鸦：“如果一个女人说‘不’，她的意思就是‘要’！”后来证明，这个涂鸦乃4名男生所为。此事立即引起校园激愤，学校不得不召集宿舍会议。那时，David Sacks是一名刚入学的新生，畏畏缩缩，甚至难以直视他人的目光。但是，他写起文章来则完全是另外一副面孔。他在《斯坦福评论》上谴责了这种涂鸦语言。然后笔头一转：不久前也出现过针对布什总统的同样非常冒犯的言论，为什么就不管？为什么要有双重标准？顿时，他成了过街老鼠，更没有人搭理他了。这就更使他投入了Peter 　Thiel所创立的《斯坦福评论》的怀抱。他继续发表了一系列反女权的激烈言论，称女权主义者素来敌视男性。到二年级，他就成为《斯坦福评论》的编辑。

　　在左翼意识形态弥漫的校园里，《斯坦福评论》　成为非主流的、保守的“个人自由主义”阵地。David 　Sacks很快主掌了这本杂志，也在于没太多人敢在这里干。由于他反女权的言论过于激烈，一些《斯坦福评论》的女性成员开始退出，怕自己在校园中被孤立。但David 　Sacks　和　Peter 　Thiel　则我行我素，强调《斯坦福评论》的独立精神，把打破“政治正确”的话语格式作为自己的使命。

　　当时斯坦福大学正在大力推行“多元化”政策，试图把更多的少数族裔子弟延揽到校园中。Sacks 则声称，这种政策鼓励的是“认同政治”，即大家根据自己的肤色、文化背景站队，最终都躲到自己那个小小的亚文化圈子里去寻找认同，陷于单一的文化不能自拔，错过了和更大的社会交流的机会。Scott Walker　是1994届唯一的黑人。他事后承认，自己花了太多的时间和黑人兄弟会的哥们泡，疏离了白人朋友。恰恰是这些白人，后来成为互联网时代的领军人物。

　　毕业后，David 　Sacks和Pe-ter Thiel出版了《多元化的神话》一书，抨击斯坦福的政策。在他们看来，大学唯一的标准就是学业，其他种族文化背景等纯属对学术标准的侵犯。“多元化”的政策把各种学术不合格的人延揽到校园中，不是鼓励大家多学，而是要大家少学。再过几年，他们和另外几个同道一起创立了PayPal，接着又各自创立了一系列新公司。就这样，《斯坦福评论》和“PayPal帮”成为培养亿万富翁的大本营。

　　David 　Sacks在大学中臭名昭著，几乎属于同学避之不及的“不可接触的人”。至今还有校友称，《斯坦福评论》是斯坦福校园中的笑柄。但这更加强化了他那种“个人自由主义”的意志。二十年后回首，他为自己当年的一些过激言论感到后悔，不过，他那种只认能力的“英才主义”信条则从不打折扣。他认为，世界上如果有一个地方是还能奉行唯能力的“英才主义”的话，那就是在硅谷。不管是什么人，他都择优录用，不考虑其他任何因素。行内人透露，他的公司招募CEO，在众多的要求之中，其中的一条是智商必须在160以上，即天才的智商。如今，“PayPal 帮”创立了　YouTube、LinkedIn、Yelp、Yammer　等　等　新　企　业。David 　Sacks　和　Peter 　Thiel　这些当年被边缘化的校园过街老鼠，摇身一变成为时代英雄。用一位同事的话来说：历史永远是赢家来写。他们赢了，然后他们得以重新书写这段历史。（薛涌 作者为美国萨福克大学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