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粤北山区的一个偏远农村。小时候,我常常看见父母一身泥水淋漓地在贫瘠的土地上耕作,而他们辛辛苦苦耕种出来的番薯、南瓜、黄豆等,很多只能用来喂猪,或者烂在地里,无法换取经济价值。在这样的穷乡僻壤中,生活根本看不到希望,许多村民南下深圳打工,家乡开始有了大批留守儿童。我的父母顾虑年幼的子女无人照料,双双留在家里务农,每天起早贪黑,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 记得我上小学的那几年,每年开学都要去请求老师“学费过几天再交”。在我10岁那年,母亲没能说服父亲,就偷偷带着弟弟去投奔在深圳打工的姑姑,进了工厂。虽然父亲仍然在家,但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我还是感受到了自己对母亲和弟弟深刻的思念。我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低声地呼唤“妈妈,妈妈……”脑子里涌现出许多可怕的想法,深怕被母亲抛弃。后来,父亲给母亲写了一封信,说我成绩严重下降。母亲一看急了,没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带着弟弟匆匆回到了家乡。从那以后,父母决心不再让年幼的孩子孤独留守,他们坚守在家乡,直到我上了大学。 相对于父母的同龄人,他们错失了许多发家致富的机会,至今仍在辛苦工作;而我跟同龄人相比,却获得了更多的成长和发展。当儿时的伙伴们或很早就外出打工、或早早结婚生子的时候,我以骄人的成绩考上了省重点高中,之后顺利地考上大学,有了与山村里的孩子不一样的人生。我尤其感恩父母的是:当周围的人一致认为供女儿上学是划不来的亏本买卖时,他们坚定不移地支持我在求学的路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宽。 记得我考上高中那年,同村的、同班的同学纷纷结束学习生涯外出打工。父亲摘枇杷摔伤了腰,母亲的脚踝又在工地上受了伤。当我拿着父母1225元的血汗钱去报名的时候,曾无数次想掉头回家,告诉父母“我不上学了!我去打工养家吧”!但是父母态度坚决。他们在小县城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不但能交清我们姐弟的学费,还提前计划了上大学的费用。在繁重的工作空暇,他们无数次到学校来看我,有时塞给我一罐子热乎乎的肉菜,有时塞给我一把面额不等的零钱,让我心中倍感踏实。 高三那一年,父亲的老板破产了,实物资产给精明的债主们抢夺一空,而善良的父亲不愿落井下石。老板欠他的三万多元工钱没了踪影,我上大学的费用也没了着落。屋漏偏遭连夜雨,一位关系比较好的表伯父又突然去世,父亲无处借我的学费,只好借高利贷,从一个村民的手里借到了我第一个学期的学费。为了供我上大学,父母决定举家到深圳打工,包括年仅16岁的弟弟!父母做出这个决定,是非常艰难的!人到中年,机会已尽,父亲只能做保安,母亲则进厂剪线头。因为无法同时供两个孩子上学,爸爸劝说弟弟“先供姐姐上学,等姐姐出来工作再供你去学技术”——他至今仍觉得亏欠儿子。 父母没有能力去辅导我的学习,但父母无私付出、坚韧不拔的精神是我无穷的动力源泉,让我有了直面困难、改变命运的勇气。父亲常常给我写信,温暖了我因贫穷而自卑的求学生涯,激励我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人生的方向。在大四那一年,我顺利通过深圳教育系统的招考,成功在深圳就业。 回望童年,父母虽没有给我多少物质的财富,但却培养了我寻找幸福生活的能力,成就了我一生的幸福。我的小学同班的45个同学中,只有3人上了大学,而我们无一例外,都是在父母的陪伴呵护下成长的。那些曾经独自留守的同学,虽然也有个别抓住机遇发展得很好的,但一般情况下,男的因为过早出门打拼,如今三十多岁便已身心俱疲、丧失斗志,人生也开始走下坡路;女的则普遍早早结婚,年纪轻轻就在家带好几个孩子,无力寻求人生的发展,重复着上一辈人的命运。我常常想:如果当初他们的父母能够留下来陪伴、帮助他们成长,应该有很多人能够获得更好发展,从而走向不同的人生。每每念此,我都特别感激父母的无私,感恩他们在我人生最初的20年里从未间断的深度陪伴,感恩他们折下自己的翅膀让我去飞翔。 (作者系深圳市宝安区石岩街道官田学校教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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