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之后,爸爸在吃晚饭时宣布了一个让人高兴的消息。因为报纸上也刊登一些招聘启事。爸爸在报纸上找到了几家正在招人的公司并给那里打了电话,其中一家公司与爸爸预约了面谈时间。但工作地点离我们住的城市特别远。妈妈刚好有几天假期,想和爸爸一起去。但孩子怎么办?小玫瑰怎么办? 他们发愁地看着我。我笑了,因为这个问题太简单了。每当家里出现困难时,都是由奶奶“一无所有”帮助我们度过难关的。于是每当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就开车到派利茨村去。那是一个小村庄,空气特别干净新鲜。夜晚天上的星星比我们城市里的星星要明亮多了。这些我相信前边已经讲过许多许多了。 我特别喜欢到奶奶家去住。在那里我可以每天早晨在厨房洗脸。但遗憾的是奶奶最近新修建了一个洗澡间。洗澡间里特别冷,一点儿也没有原来洗澡那样舒服。过去每当洗澡时,炉子里燃烧的劈柴会“噼噼啪啪”地直响,屋里暖暖和和的,就是脱掉衬衣和内衣,后背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我们刚到奶奶家,爸爸妈妈就又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他们喊:“再见!再见!”然后爸爸发动汽车,妈妈挥舞着小手帕,直到汽车转弯看不见了。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一只手拎着装满我的东西的旅行袋,另一只手提着带金属栏杆小门的篮子,篮子里面是两眼发呆的小玫瑰。 奶奶一见我就笑得合不上嘴。她把我的下巴托起来,这样不用把腰弯得太低就可以亲吻我了。但她又忽然不高兴了,我想,可能是因为小玫瑰的缘故。我们先在后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我把小玫瑰放在身旁。奶奶说:“我把你去年带回来的蓬蓬头收留了。我照顾它,它也感谢我,给了我回报,看守房子和院子。莫利茨对我也很有用处,因为它可以抓老鼠。对蓬蓬头来说,有一间狗窝就很知足了。莫利茨也要求不高,它什么都吃。你肯定不希望这只被宠惯了的白猫住在我屋子里,在墙角拉屎吧?” “奶奶,”我生气地说,“小玫瑰很干净,根本不会乱拉屎。” “小玫瑰,”我奶奶惊讶地说:“怎么可以把一只猫叫成小玫瑰?” 我说:“它实际上叫埃莫丽纳•冯•玫瑰树。我们还不能把它放到外面去,让别人偷走了。它跟一颗宝石差不多贵,价值三千马克呢!” 这时奶奶惊得把一只手捂在嘴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为了让奶奶消消气,我又接着解释道:“它只在我们这儿住几天。爸爸把猫用的尿盆放在院子门口了,我们一会儿把它拿进来。我负责管理猫的生活。”后来,我又开始讨好奶奶,我在她脸上甜甜地亲了一下,并说:“小奶奶,小奶奶,小糖豆豆。” 我总是能把奶奶说通。她最后只是轻轻地叹气。也许实际上到学校上学也不那么可怕,如果我像对奶奶这样对老师,也许会把老师哄高兴的。
与帕丽姑姑家相比,我家的房子又小又简单。尽管如此,小玫瑰很快就适应了我们家的生活。可能有时不讲究,反而会更舒服一些。猫同样也明白这个道理。 我们的餐厅在厨房里。每天晚上,我们等妈妈下班后一起吃晚饭。超市关门后,妈妈还要把一天收的钱结清,并交给店里才能下班。 差不多同时,爸爸也训练完了。他在一家健身房里健身。他说,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失业者了,不能再让自己的外貌也变得难看起来。 在我们城市里,找不到一个比爸爸更漂亮的男人了。妈妈认为,这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如果他看起来可怜一点,或许会得到一些人的同情,同时也会有更多的机会找到工作。 我曾和爸爸一起去过一次劳务市场,它就在城市劳动局的前面。人们在那里先排成一个长队等待拿号,然后再像推销发酸的啤酒一样推销自己。 每天晚上我和爸爸一起准备晚饭。我们把一束鲜花放在香肠和盘子之间,好像每天都有人过生日,然后坐在那里等妈妈回家。在这之前,必须要先喂饱小玫瑰,要不然它会馋得围着饭桌团团转。打翻花瓶——这种事情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把一切弄得都乱七八糟。 我们家要比帕丽姑姑家热闹多了。每天晚上,在我们房间里有三个人走来走去,可在帕丽姑姑家只有两个人,而且他们已经老了,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坐在电视机前,根本没兴趣做什么游戏。在我们家,小猫有许多玩的机会,比如它可以和我藏猫猫,把我当成它最喜欢的人来寻找。每天从幼儿园出来,我都飞快地往家跑,因为我知道,我的小玫瑰在等着我呢! 只要我一打开门,它就“喵喵”地叫着,舒展四肢伸着懒腰,然后一边使劲地蹭我的双腿,一边发出粗粗的“呼噜呼噜”的声音,就像我奶奶“一无所有”的缝纫机一样响亮。它这么闹着,直到我把它抱在怀里,叨唠出一大串甜蜜的字眼儿才罢休。我把它叫成“我的小甜甜”、“我的小美人儿”、“我的小心肝儿”等等。 然后我们一起去洗手间。爸爸妈妈要求我一进家先把手洗干净,因为我在幼儿园摸了许多像马桶盖之类的不卫生的东西。小玫瑰也渴了。当我拧开水龙头时,它就跳到水池上,喝从水龙头里喷出来的水,那样子好玩极了。 当我晚上洗澡时,它摇摇晃晃地站在澡盆沿上,把一只爪子伸进澡盆里撩水。我相信,它肯定觉得洗澡水恶心。如果它洗澡,肯定更愿意用自己的舌头把毛毛舔干净。 我上床后,小玫瑰也跳到枕头上,用它的小鼻子碰一碰我的脑袋,这就是道晚安的亲吻。 有时我躺半天也睡不着,因为我听见了爸爸妈妈在客厅里的谈话。他们谈的大部分是关于钱少或者养一个孩子开支有多么大的问题。 一天晚上,当爸爸妈妈又谈论这些时,我特别伤心,想起《格林童话》里的故事。当年也是所有的东西都变得特别贵了。贫穷的伐木工找不到可以砍伐的树,因此也没有吃的。于是汉斯和格蕾特尔的后妈让人把他们送到森林深处雪最厚最厚的地方,把他们饿死、冻死,为了最终能够抛弃这两个负担。 当然,我的爸爸妈妈绝不会这样做的。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哭。小玫瑰来蹭我,安慰我。我相信,我们还不至于像伐木工那样穷。我们房子里至少还有一只价值三千马克的猫。 除此之外,我还决定应该好好去上学。我可以学会计算,这样,当爸爸妈妈再谈论钱的问题时,我也可以帮他们出出主意。 喜欢我的人都叫我“双把儿铁锅”卡琦娅。其实我姓“一无所有”,住在新联邦德国的罗斯托克。我们城市里有许多带尖顶的房子,旁边就是大海。不过这些在前面已经介绍过了。 我现在已经六岁,明年就该上学了。我还一直是梳着两根小辫儿,一个从左边耳朵上面弯下来,一个从右边耳朵上面弯下来,就像是我的脑袋长了两个把儿。 爸爸说,我将来肯定是个不平凡的人。真让他说着了。我把身体展开,快有洗澡间的浴缸那么长了;当我张开嘴时,就会露出满嘴的豁牙儿,显得很不雅观。不过每个人在成长中都要经过这一阶段。小时候,我前面的门牙足足有兔子牙那么长。当我不高兴时,就把嘴左右咧开,用兔子门牙咬住下嘴唇。这样子能把一个大男生吓个半死。可是当我美丽的牙齿掉了后,就没有人再怕我了。看来人要发脾气得先有一口豁牙儿。 现在我的槽牙开始活动了,因此吃不了硬东西,只能慢慢吃软软的小面包。有时我非常伤心,忍不住落下眼泪。我想不通为什么人一变“老”,就什么都不能正常运转了。 妈妈把我搂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晃着我,一边安慰我说,大自然会送给我一口结实的新牙齿的,我要耐心等待,可能还要再过好几个圣诞节。乳牙实际上只适合吃粥和布丁这些比较柔软的东西,而新牙却十分坚硬。新牙齿长好后,要过好长好长时间,才会再次脱落。在这段时间内,人们一定要注意节约,因为保险公司可没有大自然那么友好,它只支付给人们一半看牙病的费用。如果爷爷奶奶没有上保险,那么他们肯定会像我一样被牙齿搞得不能安宁。这太可怕了。 当我因为槽牙活动不能吃东西时,我的女朋友提娜说:“必须得拔掉!”她说她有个偏方,不用上医院就可以拔牙。于是当大人不在家时,我们试了一次。 提娜问:“你害怕吗?” 我坚决地回答:“不!” 提娜把门敞开,将一根线的一头系在门把手上,另一头系在我的牙上,然后绷紧了线。她喊:“站着别动!”我按照她说的做了。提娜猛地用力把门关上,窗子被震得隆隆作响,线把我的牙从牙床上拔了下来,一下子跳到柜子板上,然后不知又反弹到哪里去了。我们找了半天,才在一只碗里找到那颗牙齿。我的第一次牙齿手术是这样的刺激,以致我们马上又开始处理第二颗活动牙齿。这次牙齿飞到灯罩上,直到现在还在上面待着呢。不过,这件事只有我才知道。当我照镜子时,发现自己像一个真正的女妖。 我的样子还会像过去一样引人注目吗?于是我马上又做了一次试验。当邻居“炼乳兔子”女士回家时,我站在楼梯上往下看她。她代表我们楼房的新主人管理房子。听说新房主是个百万富翁,但他觉得钱还是不够多,于是又涨了一次房租,所以我们楼的住户都十分怕他,因此也怕这个女管理员。爸爸妈妈告诫我一定要对“炼乳兔子”女士友好些、客气些,千万不能得罪她。可能是由于爬楼梯,“炼乳兔子”女士的脸蛋儿像两个又大又红的西红柿。我鼓足勇气,迎面向她走去,咧开大嘴,露出我最大的牙缝向她微笑。“炼乳兔子”女士的手袋一下子落到地上,手按着胸口说:“我的上帝!” 现在她肯定知道我是个小女妖,因此也不必冒风险提高我们的房租了,要不然我就每天都冲她展示一下我的几乎掉光了牙的大嘴。 我早就想要个小妹妹,但爸爸妈妈一直没有给我。我是一个独生女。因为明年就要上学了,所以现在不必全天上幼儿园。许多幼儿园的男孩和女孩因此都十分嫉妒我。他们吃完午饭后必须乖乖地躺在床上睡午觉,尽管他们根本没有睡意。每当这个时候,我就用鼻音美滋滋地朝他们喊:“再见!”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出去。 我不仅上半日托,还是一个挂钥匙的孩子。我可以自己回家。我家就住在大街拐角处。拐弯前有一个小自选商店,商店前有一盏路灯。 一天,当我晃着我的小包包跳着往家跑时,看到路灯柱上拴着一条狗。我发现它不高兴地看着我,那眼神似乎是在责备我为什么停下来看它。 我有礼貌地向它打招呼:“喂,小狗,你好!” 它歪着脑袋,从鼻子里哼出一阵忧伤的哀鸣。 我蹲下去问它:“我可以摸摸你吗?” 它点点头,我相信这是在表示同意。 这条狗长着长长的蓬松的毛,大得用两只胳膊才能把它搂住。它的脸非常漂亮。那蓬松下垂的金红色的鬃发盖住了整个额头,长长的胡子遮住了嘴巴。它的眼睛和扁平的鼻子又黑又亮。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它。 我当然知道狗不会说话,所以一开始没有叫它的名字。但真有些聪明的动物能听懂人的话,还能识字,算算术,我在马戏团见过这些。 我说:“也许你的女主人或者男主人去买东西了,所以你必须耐心等着。我想和你说会儿话,这样你会觉得时间过得快点。你知道吗?我是个半日托的孩子,有时也和你一样感到忧伤孤独。我常常一个人在家里等啊,等啊,一直等到爸爸妈妈下班回家。” 小狗竖直耳朵,注意地听着,看来它对我的话很感兴趣。 我对它说:“往里挪挪,小狗,让我坐在你旁边。” 它给我让了个位子,同时哼哼着,我知道这是想让我接着说下去。 我又给它介绍我的家庭:“你知道吗?我爸爸上了好多年大学,还读了博士,研究船的发动机。但是新联邦州需要船的发动机很少,我爸爸就失业了。不过后来他参加了再就业培训。”我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因为这些对一条狗来说太难理解了,“我爸爸过去做的是脑力劳动,现在是体力劳动。他现在做城建工作。当他在大街上干活儿时,不论天多么热,也不能脱掉衬衣,光着身子。我妈妈可受不了这些苦。她现在在自选商店的收银台工作。” 我自言自语了一个半小时,也没有人来把狗从电线杆旁带走。我认识表,可以数清时针和分针。现在已经两点半了。我必须走了,只好又轻轻抚摸了一下狗说:“再见!” 狗不同意,它向前冲着,几乎把绳子挣断了。 我说:“对不起。”然后难过地走了。 但第二天早晨的事儿让我更难过。当爸爸早上送我上幼儿园时,那只狗还被牢牢地捆在灯柱旁。 我哭了。 爸爸说:“我们应该学习克制自己的同情心。有谁能来帮助我们呢?同样我们为什么要帮助一条狗?” 当我中午从幼儿园回家时,那条狗还在那里。我把吃早饭时偷偷省下来的面包喂给它。 它一下子吃光了。看样子它也很渴。它张着嘴,呵着气,舌头从嘴里伸出来,一抖一抖的。我的口袋里刚好有一个马克,可以用它到自选商店买一瓶饮料。但我不知道它想要橘子口味的还是柠檬的。 我想出一个好主意。我解开绳子。虽然我一句话也没说,但聪明的狗一下子就明白了我的意思,它高兴地跳起来,直亲吻我的手。我听见旁边一个人对狗反复地说:“你这只笨狗!”我冲着那个人咧开我的豁牙,因为他根本不懂动物实际上有多么聪明。 狗和我一起走了好长好长时间,最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干净的水潭。狗在这里喝足了水。但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我和我的朋友散完步又回到路灯那里,准备把绳子往柱子上系时,我的手直发抖。我觉得自己在干一件坏事情,脸也在发烧,绳子从我的手中落到了地上。 男孩子之间同样也会建立特别深的友谊。“艺术家”莫利茨和“路灯柱”蓬蓬头就是这样。当它们一左一右在田野散步时,半个村子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有时我会陪伴这一对朋友,做一次三人跑表演赛。 有时候它们下午一起偷偷地溜出去。我有些生气,因为它们把我“甩”了。我坐在后门的台阶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和奶奶一起干活儿。她正用织剩下的一点毛线给我织一件套头衫,并让我帮着搭配不同颜色的毛线。我喜欢黄蓝条的。 这时我看到一只青蛙从沙拉的菜地里箭一样地飞跃过来。它跳得这么远,真让人惊讶。一条蛇在后面紧追着它。蛇的速度也很快,一瞬间就赶上了它,并咬住了它的后腿。它拼命挣扎着,尖叫着。但这没用,蛇还是一下子把它吞进了肚子里。我抄起一截木棍,想和蛇拼一场。奶奶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拉回来。 “慢着,‘双把儿铁锅’!” 我喊:“这条蛇太让人恶心了!” “但是它抓不着别的猎物。”奶奶说,“大自然既没有赐给它手,也没有赐给它脚。因此,它没有别的选择,必须在地上爬行。你应该学习接受大自然这个残酷的现实,它就是这样被创造的。” 那条蛇现在盘曲在一块离我们两步远的石头上,慢慢地消化着青蛙。 “这种蛇叫小环游蛇,没有毒。”我奶奶说,“我一直没有机会给你介绍它。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遇到了件吉祥的事。我提着篮子到对面的棚里取木柴,想生火取取暖。在木柴堆里,我发现了一条冻得半僵的游蛇。你可以想象吧?为了让它在长长的冬眠期间别着凉,我用麦秆当被子给它盖好。从此以后,这条游蛇就住在我的房子里。我相信它会给我带来好运气。” 后来奶奶又给我讲了一个王冠游蛇的故事。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就发生在我奶奶村子里—— 从前有个蛇女王,生活在一个农民家的墙缝里。这个农民是个富翁,他的孩子是全村孩子里长得最胖的一个。每个夏日的下午,孩子的妈妈都会把一大碗热腾腾的牛奶和烤得焦黄的面包放在台阶上。只要孩子一开始吃,王冠游蛇就从大墙缝里爬出来,从碗里取出它的那份。孩子高兴地尖声叫着,因为游蛇把它的金王冠扔给孩子,让他拿着玩。一天,农民不许再给游蛇牛奶吃,也不让孩子再和它玩。因为他担心蛇会伤害孩子。他拿起一截木棍,从墙缝里抓出蛇女王并把它打死。从这天开始,孩子得了一种很重的病,不能起床。夜里,死亡鸟呱呱乱叫。紧接着秋天到来,孩子也死了。农庄开始荒芜,农民的房子也倒塌了。后来谁也记不清了,这家蛇女王住过的农庄到底曾经在哪里。 我想知道,那只金王冠在哪里。奶奶说:“游蛇也找过它。现在它肯定戴在下一个蛇女王头上。” 小环游蛇一直躺在岩石上晒太阳。现在我真高兴,因为莫利茨和“蓬蓬头”出去散步了,要不然它们肯定不会让游蛇这么安安静静地休息的。我鼓足勇气向它身边走近了一步,看到它头上有两个半月形的冠,像金子一样闪着金黄色的光。它也有一个王冠。我想,尽管它曾那么恶心地吃下小青蛙,我还是想努力成为它的好朋友。 喜欢我的人都叫我“双把儿铁锅”卡琦娅。其实我姓“一无所有”,住在德国东部的罗斯托克。我们的城市紧临东海,和丹麦正好隔海相对。我相信,现在我们已经是老朋友了,因为有关我的故事,前面已经讲了许多许多。我现在还是一直梳着两根小辫子,一个从左边耳朵上面弯下来,另一个从右边耳朵上弯下来,看起来就像两个可以把我拎起来的铁锅把儿一样,这也就是我的绰号的来源。 在我的头上有一大串成双成对的东西:两只耳朵,用它们我可以听到人们对我的议论;两只眼睛,用它们我可以发出闪闪发亮的光;两个大鼻孔,用它们我可以像蒸汽机那样打呼噜。另外我还梳着两根小辫子,它们使我显得特别俊俏可爱,讨人喜欢,所以当我对人们说“早晨好”时,人们都回报给我甜蜜的微笑。 我是一个十分自立的孩子。但要让爸爸妈妈认同这一点可真不容易,这需要一个非常非常漫长的过程。我妈妈是一家自选商店的收款员。爸爸一直在找工作,但到现在也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因为工作太少了。这些事我相信在前面也已经讲了许多了。 大多数情况下,爸爸妈妈只有在星期天才有一些空闲时间和我在一起。为了让他们多睡一会儿,我一个人在厨房铺好桌布,为他们准备早餐。我摆好果酱、奶油和奶酪。我已经能数到十了,所以我甚至都能独立煮咖啡了。 其实煮咖啡一点儿也不难。先把水倒进咖啡机的小水箱中,达到六的刻度。再把四勺咖啡粉倒入水杯上盖着滤纸的小盒子里。然后再按下按钮,红色的指示灯就会像警报灯那样亮起来,不过它一点儿也不危险。我舒舒服服地坐在墙角的椅子上,两条腿来回来去地晃着,等着咖啡机发出“咝咝咝”和“咕嘟咕嘟”的声音。当厨房里飘满了香喷喷的咖啡味时,厨房的门被打开了。睡得红光满面的爸爸妈妈走进来。他们闻着浓浓的香味,看着刚洗完澡,梳着两根湿漉漉小辫子的我站在摆好早点的餐桌前,那股高兴劲儿就别提了。他们快乐地喊:“早晨好!‘双把儿铁锅’卡琦娅!”当他们看到我煮好的咖啡时,用力地倒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尖尖的“嗯……”表示味道好极了,但同时却假装没看见我因为不小心而撒在外面的许多咖啡粉和打翻了的牛奶罐,尽管地板上的咖啡粉踩上去都能发出“嚓嚓”的声音。 早晨好,妈妈!早晨好,爸爸!亲吻你们一下,一下,再一下,我爱你们。 我们也爱你。小宝贝或者小老鼠或者这么甜或者这么俊俏…… 我已经数不清了,到底早晨听过多少最美好的词儿。 在我奶奶七十岁生日庆典之前,我们是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为了庆祝奶奶的生日寿辰,不仅从德国东部,还要从西部来许多许多的客人。从这次祝寿起,我先经历了一次大的争吵,然后又遇到一个危机,因为许多人都说,我应该改变自己。等夏天来到时,我必须得上学,开始我人生的一个新的阶段。唉,好玩的日子就要过去了! 当我用我的两只耳朵听到有关上学的事情时,我把我的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抱紧,让两只眼睛发出可怕的亮光,让空气从两个鼻孔中冲出来,气呼呼地对我的亲戚们说: “学校!我可对它不感兴趣!” 当我奶奶七十岁生日快到的时候,我们早餐桌上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大家常常讨论奶奶生日庆典的事,因为要邀请许多的亲戚。 奶奶的小屋对一个大家庭聚会来说太小了,我们的房子当然也不够大。我们还要接待奶奶的一个堂兄,他是一位退休的高中教师。同时,一位老姑姑也要从汉诺威来。此外,那位医生博士和他的白衣夫人,也就是罗尔的姥爷和姥姥自然也要参加。所有的客人都不是一般人物。 “我们没有多少实力,”爸爸妈妈说,“同时奶奶的退休金也很少。尽管如此,我们也不能丢面子。” “但我们也不该在奶奶这么重要且充满荣誉的日子里摆阔气,大吃大喝呀。”妈妈说,“我们应该办得有点文化气息,这样我们的庆典可以既精彩,又不用花太多的钱。” “你说该怎么办?”爸爸有点讥讽地问。 妈妈说:“你学历高,可以写一首长诗。我们再用吉它配上音乐—— “已经七十岁的你, 走过了无数风风雨雨…… “然后我们可以唱,奶奶小时是怎样被从苏台德山脉驱赶出来,然后她又怎样勇敢地经历了许多事情,后来爷爷去世时大家又是多么伤心。” 爷爷死时的事我至今还记得特别清楚。他的棺材放在胡桃树下。我们围着棺材站着,谈论爷爷生前有多么爱喝慕民里修道院里产的茨那儿酒,讲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直到运棺材的马车到了。 “我不赞成!”爸爸喊。 妈妈不高兴地吃完了早饭。 看着谁也不说话了,于是我提了一个建议:“那天刚好是狂欢节,我可以说一些有趣儿的笑话,这样奶奶就不会因为她已经七十岁而伤心地哭了。” 没想到,爸爸妈妈一致同意我的建议,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我奶奶的生日庆典特别热闹。我们选了一个非常漂亮的饭店,餐桌上摆着用红玫瑰装饰着的红蜡烛。我奶奶坐在主席位子上,打扮得像一个胖新娘。客人们吃得喝得都非常满意。那位高中教师,我奶奶的堂兄朗读了专为奶奶写的贺辞,他称奶奶为“丽丝白特”。一切都很完美,德国东部和西部地区的人们聚在一起了。 然后是庆典的高潮:由“双把儿铁锅”卡琦娅演唱。这主要是为了像我母亲所说的“增加文化气息”,使庆典既精彩,又经济。 罗尔把音乐磁带放到录音机里。我想,我现在一定非常非常漂亮。客人们先一起跟着音乐的节奏拍巴掌,然后又为我的一阵乱蹦乱跳喝彩。 现在开始唱歌了,我是这样唱的: “你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是一头猪,噢,噢, 你在这个世界上只能是个笨蛋,噢,噢, 你想荣耀地走过你的一生,噢,噢, 作为感激你得到一个狗屁,噢,噢。” 这次只有一半的客人鼓掌。从汉诺威来的老姑姑生气地看着我。高中教师认为,不该让我出场演出,并问我是不是到正规医院做过检查? 以上这些就是大人们认为我不成熟的根据。 妈妈不再喜欢我耳朵上面两个锅把儿似的小辫子了。她说:“你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不该再梳这样两个小刷子辫儿。我觉得你如果把辫子编起来,可能更适合你。” 但我却喜欢按自己的愿望去打扮自己。 于是我把眼睛转向一边,撅起小嘴,试试能不能发出“卟”的一声。我让一点儿空气从嘴里冲出来,然后真的发出一声像放屁似的声音。妈妈说:“严肃点儿!” 我真弄不明白,当大人们强迫一个孩子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时,为什么孩子总应该乖乖地听话。 我不喜欢吃蘑菇,不喜欢喝热牛奶,不想编小辫子。我不喜欢所有的像把香肠捆在一起那样的事情。 妈妈摇着头说:“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把一句话说好多遍才去做?” “因为我不喜欢做我不想做的事情。” “你总自以为有理!” “可我干嘛一定要听别人的?” “你这样子肯定会在学校被老师批评,别人会嘲笑你是太爱出风头的无赖。”妈妈说。 这话让我很不服气。是的,当我累了的时候,有时会拖拉着鞋踮着脚尖走路,但这离无赖还远着呢。于是我耸起鼻子,冲着妈妈生气地喊了一句她对我不满意时说过一百遍的话:“这回你用不着说第二遍了!” 啪! 真奇怪,如果你是一个孩子,就必须要服从大人说的所有的话。但如果孩子也用同样的话对大人说,就会得到一记耳光。 我用手捂着脸颊委屈地大哭起来。 妈妈说:“你现在不吵了吧?这时最好让人看看吹牛大王是怎么哭的。” 我马上闭上嘴,用手背压住眼睛,擦干眼泪。我只有通过嘴表达自己,没有别的选择。我歪着嘴作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直到妈妈向我展开双臂和我讲和。 “你变得越来越厉害了,气得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请原谅!” 于是我也向她道了歉。我抱住了她的脖子,使劲地往她怀里扎,让她知道我是多么地爱她。 妈妈说:“一个小学生应该和一个幼儿园的孩子不一样。你必须要改掉你的坏习惯,改掉你与大人的对抗情绪和任性。” 唉,又说回来了。可我根本不是无赖。我的两个鼻孔又开始急促地呼吸了。 这时妈妈又严厉地说:“你必须要改变你自己,‘双把儿铁锅’。” 我奶奶“一无所有”告诉我,小学生在学校里不许乱说乱动,而要身子挺直,双手放在腿上坐好,就像坐在教堂的椅子上一样。如果谁上课时觉得课的内容没有意思,和邻座小朋友讲话了,那么老师就有权力把他的耳朵揪得老长老长。 我又害怕又发愁:上学肯定是我一生中惟一的一场大灾难。我真不想上学。 一天,帕丽姑姑来敲门。她也是我们家的亲戚。她的头发染得像黑檀木一样黑,所以谁也不信她已经做了好多年的奶奶了。 妈妈开了门。帕丽姑姑微笑着,手里拎着一只编织得十分精致的篮子。篮子侧面有一个紧锁着的铁栏小门,门里站着一只发呆的动物。帕丽姑姑把篮子放在桌子上,打开紧锁着的门。她显得特别神秘,就像一个能把一只公鸡从礼帽里变出来的魔术大师。但现在窜出来的却是一只猫。 猫的皮毛雪一样白,像一个时装模特那样在我们家的架子上走来走去。不知猫的世界里有没有猫公主。如果有的话,它肯定是其中一个。它的名字很奇特,不像一般的家猫那样叫小球球、小猫咪或者其他小什么,而像贵族家谱里的姓那样带一个“冯”字,叫埃莫丽纳•冯•玫瑰树。因为这个名字太长了,所以我们就简称它为小玫瑰吧! 帕丽姑姑问:“它可爱吗?”我使劲地连连点头,表示它太可爱了,并让小玫瑰爬到我身上来,一直爬到它的头可以碰到我的脸那么高。这时小玫瑰用它粉红色的鼻子在我的大鼻子上蹭来蹭去。我相信,猫就是这么和人亲嘴的。我一下子就爱上了它。 帕丽姑姑说:“我丈夫和我接受了一家公司的邀请到日本访问。我到动物托养所看了看,那里的动物都很凶猛,有被宠坏了的猫,还有像野狗一样喜欢进攻的狗。小玫瑰到了那里肯定会受委屈的。你想帮我照看一周小玫瑰吗?” 我高兴地同意了。帕丽姑姑温柔地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 小玫瑰从我胳膊中跳了下去。它是因为女主人抚摸我而没抚摸它不高兴了,然后带着一种受了冷落的表情躲到厨房里去了。我们一起走进客厅。 “你不想待会儿吗?请坐吧!”妈妈说。帕丽姑姑用两只手拽平后面的衣服,然后小心地坐下。可这样还是把衣服压出了褶子。她说:“这对卡琦娅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再过几个星期她就要开学了,这可是个重要的日子。要是过去给她买袋糖就行了,但现在可得好好准备。”她让妈妈拿来泉水商品邮寄公司的目录,指着一条看起来到我小腿肚子那么长的连衣裙。我想穿上它后自己可能会像一个几十年前的美国人。我指着一个比连衣裙贵的宝蓝色的学生书包。 帕丽姑姑说:“就订它吧,我来付钱。”然后就去和小玫瑰告别。 白色的猫公主在厨房的桌子底下撒了一滩尿,并像个傻孩子一样坐在水洼前发呆。我奶奶“一无所有”说,如果谁做错了什么事觉得内疚了,就会两眼发呆。 我们三个人看着那水洼不知该说什么好。小玫瑰不高兴地闻着那滩水,这时满厨房已布满了难闻的味道。 “猫的事归你管。”妈妈说。接着又提高嗓门催我把帕丽姑姑带来的干草撒在那难闻的水洼上。 我照着妈妈说的做了,并等待着这些干草上白色的小种子能像电视广告里说的那样发出紫罗兰色的亮光。但什么也没发生。小玫瑰突然开始疯狂地用爪子乱扒那些干草,一时厨房里飞得到处都是干草,就像装豆子的袋子爆开了似的。帕丽姑姑哈哈地笑起来,但妈妈没有笑。我也没有想到,一只白猫竟然这样容忍不了不干净的东西。 妈妈陪帕丽姑姑走到门口。她们站在那里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唠叨。 这时我把小玫瑰带到我的房间,把我的洋娃娃和丝绒动物玩具介绍给它。因为我的玩具伙伴太多了,所以整个介绍过程延续了好长好长时间,至少可以从一数到十。我有好多好多的洋娃娃、小熊和恐龙人。我夏天就要上学,可以在学校学习数数。到那时,我就能准确地数出我到底有多少个玩具了。 当我把不同动物玩具的姓名告诉小玫瑰时,它点了不止一次头。它的风度如同一个真正的公主正在宫殿里和来宾握手,但它并不会对所有的来宾都充满热情。有时它嗅一嗅新结识的动物玩具,却又显出并不很感兴趣的样子。妈妈上周刚把所有的玩具熊都用30℃的温水洗了一遍,后来又用全自动甩干机甩干,夹住它们的耳朵挂在绳子上晾干。邻居的孩子们又耸鼻子又撇嘴,因为他们中没有一个像我这样有十个加上十个再加上整个一只手的手指头那么多的玩具动物。 就洋娃娃来说,我真的特别富有。其中最漂亮的是娃娃芭比。她的人造头发向周围蓬着,比她的身子还长。不知是芭比的美丽引起了小玫瑰的嫉妒,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反正小玫瑰突然发起疯来。它先抓住芭比的头发,又打又撕;并把它尖利的爪子叉进芭比的衣服里,把衣服扯开,远远地扔出去。然后又把芭比抓起来,再抛出,这样至少重复了十次,最后又扑向芭比的脑袋。 我喊:“你疯啦!这是我最爱的洋娃娃,不是老鼠。” 可它并不想因此放开芭比,所以我用力把我的洋娃娃夺了过来。小玫瑰的鼻子发出低沉的呼噜声,又高声地尖叫了一下,伸出爪子把我也抓伤了。 我当然特别恼火,并学着妈妈对付我的样子冲它吼起来:“不许你再干第二次!” 我现在最好赶紧跑到楼道里,告诉帕丽姑姑,她应该带走这只让人讨厌的疯猫。可帕丽姑姑已经走了。 妈妈走进我的房间,但她并没有注意到我受伤了。“贵族”小玫瑰坐在后腿上,双爪向前伸,优雅地并在一起,用它紫罗兰色的眼睛温顺地从下向上看着我们。我相信,它的眼睛肯定像侦探片里的猫女士那样化了妆。妈妈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她拍着巴掌大叫道:“上帝,多么漂亮,多么可爱呀!” 我说:“这只猫笨死了!它甚至连谁是老鼠、谁是洋娃娃都分不清!” 妈妈说:“过于宠爱这只贵重的猫也许是个错误。要知道这只猫值三千马克。” 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爸爸回家后,把我带到他的计算机前,教我计算用三千马克可以买多少个芭比。 妈妈说她要上班,爸爸必须接着找工作,所以小玫瑰由我来负责照顾。我必须严格看管这只高贵的猫,否则它会弄脏它那高贵的毛皮,结识一些下等猫,还会开始长虱子。这样帕丽姑姑回来肯定会斥责我。我可不希望这样。 不,不,为了开学,我还想要一个漂亮书包呢! 我和奶奶“一无所有”在后门台阶上坐了好长好长时间。因为为了让奶奶相信,小玫瑰是只有教养的、高贵的家猫,而不是鸡窝里的野猫,需要谈很多很多的话。 然后我想赶快打开小铁门,让奶奶看看小玫瑰长得有多么漂亮,又是多么乖巧。这时蓬蓬头知道我来了,从院子外面飞奔进来向我问好。我们分别了这么长时间,蓬蓬头肯定特别想我。它高兴地一下子窜到我脖子那么高,用它的大舌头使劲地舔我,直到我尖叫起来。 莫利茨也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它吃得太多了,以致吃出了一个大肚子,就像一头大腹便便的小猪。估计它现在肯定不能再在木栏杆尖上表演平衡术了。它一头扎进我的怀里,想让我抚摸它。它的头比一般雄猫的头大好多,差点把我撞一个跟头。 当我一只手摸着蓬蓬头,另一只手摸着莫利茨时,关在篮子里的小玫瑰开始发疯地想往外窜。也许它认为我是它最喜欢的人,所以不许我和任何其他的动物再交朋友。它不顾一切地抓着、晃着铁栏杆,高声地“喵喵”叫着。 现在后门的台阶上乱套了。蓬蓬头前腿弯曲,屁股撅得老高,生气地狂叫起来。莫利茨的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它弓起身子,就像一匹带尾巴的浅红色的马,眼睛闪着亮光,好像能点着火一样。我已经吓呆了。奶奶必须制止她的动物,这样才能维护她的尊严。 “到屋里去!” 因为我负责管理白猫,所以把猫的便盆拿起来,放在楼道的台阶上,再撒进一些沙土后搬进屋里。小玫瑰坐了很长时间的车,该上厕所了。然后我自己把小篮子提进屋里,打开金属门,抓住白猫,把它按在便盆上。小玫瑰稍微闻了闻,然后小心地用爪子在沙土上刨了一个坑。它所做的这一切向奶奶证明了一只有教养的猫是多么有规矩。后来当小玫瑰围着奶奶的腿转圈圈,认真地观察她时,奶奶甚至笑了。 这时为了好好看看小玫瑰,奶奶抱起了它。奶奶的眼睛近视,所以她眯起眼睛,抚摸着这只她一刻钟前还不喜欢的小玫瑰。 现在我也开始嫉妒了。 我奶奶有两个孙儿:一个是罗尔•一无所有,他长着一头像刺猬一样乱蓬蓬的红头发,眼睛透过黑框眼镜片看人;另一个就是我,俊俏可爱。我紧紧地贴在奶奶怀里问: “我们两个谁是你最可爱的孩子?” “谁也不是!”她说,“我把对孙儿的爱储存起来了,这样可以再把它公平地分给你们。你们俩谁也不许嫉妒。” “但如果必须要把爱分给两个人,我能得到多少呢?” “你应该为你马上就要上学而高兴。”奶奶说,“这样你就可以学会计算这些了。” 我真的特别愿意在派利茨村生活,因为奶奶家没有儿童房间,所以我也不用每天晚上偷听爸爸妈妈谈论涨价和养一个孩子要花费多少钱等问题。这些内容都会让我感到很难过、很内疚。好像我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负担。在奶奶家,我可以睡在奶奶的大床上。我躺在左边,这是以前爷爷睡过的地方,他一直到去世前都在这里睡觉。 如果夜里醒来,我一点儿也不用害怕,因为有奶奶躺在我身边。我可以伸出胳膊,摸一摸她,或者听听她的呼噜声。然后我用两只手把被子拽到鼻子尖下。一想到我不是一个人孤独地睡觉,就特别高兴,然后又安心地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好梦。 每当我来看奶奶,奶奶就早早地上床和我躺在一起,然后我们小声地聊天。这可比看电视强多了。有些电视片太紧张,只有当电视广告又出现时,人们才能松一口气。 当我和奶奶聊天时,我可以特别信赖她,还把许多从来没有跟爸爸妈妈说过的秘密告诉她。这次也是一样。 “奶奶,我害怕上学。” “这我就不懂了,”她说,“你是一个独立勇敢的小姑娘。” “也正是因为我太勇敢太独立了,所以可能很难学会在学校里做一个温顺、听话的乖孩子。我听到的都是关于学校里不好的事情。他们会嫌我太冒尖儿了,并会让我学习如何才能守规矩。这些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我不喜欢做我认为没趣儿的事情。” “尽管如此,你也应该学习这些。” “奶奶,你上学时是怎样的呢?” “噢,”奶奶说,“当时我和我父母住在一个村庄里。村子里有一个高高的宫殿,宫殿庄园的对面就是学校。” “你是不是就住在宫殿里,奶奶?” “刚好在宫殿旁边,”奶奶说,“在家禽棚旁边的雇工房子里。我爸爸在马厩里工作,我妈妈在牛棚里干活。” “多好哇!”我惊叹着说,“我以后也想找一份能和动物在一起的工作。” 奶奶说:“我父母必须每天早晨四点就得从暖和的被窝里爬出来。我妈妈挤完奶回来时已经快六点钟了。她叫醒我,给我梳好小辫子,然后把面包掰碎在牛奶里。我吃饭时,她换上一件干净的围裙。随后我们穿上木拖鞋,开始往学校走。我们必须比别的孩子提前一个小时到校。” “为什么?” “妈妈和我每天早晨都要把教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从二年级开始,我必须自己做这一切。冬天时,我还要生炉子。一个小时后,当学生们喧闹地坐在椅子上,用尖尖的声音一起喊‘早晨好,老师!’时,我已经因为工作太多而感到疲倦了。” 这太糟糕了。我往奶奶那边挤了挤,这样也许能安慰安慰她。 奶奶却说:“卡琦娅,这实际上是件好事儿。我们属于穷人。但我从一年级就可以赚钱了。” “能赚多少钱?” “我赚到的不是实际的钱,而是爸爸从庄园里得到的一袋麦子。用它可以养几只鸡。” “没有人笑话或欺负你吗?” 奶奶接着说:“有一回,老师把一个男生按在椅子上,扒下他的裤子,用藤条抽他的屁股。当我被强行命令站在一边观看时,我大声地哭了,还因此挨了一个耳光。那个男生是因为忘了领袖的生日被罚的。” “领袖是谁?” “你还想知道他吗?”奶奶说,“是他引起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他战败后,我父母和我被赶到了苏德台高地区。我很长时间没有学上。卡琦娅,这才是最可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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