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心相印的母子情就是人生绵绵不断的生命链接,为了见到妈妈,我那年仅12岁的好儿子在与死神的较量中,赢得了第二次生命! 1993年7月23日14时40分,由银川飞往北京的西北航空公司2119航班,在起飞高度还不足100米的时候,便坠入机场跑道尽头的芦苇湖中,机身断裂成三截。在这场特大空难中,机上的108名乘客和5名机组人员,只有40人生还!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伴随着飞机巨大的冲力,让机上所有人的身体都被猛地向前掼去。之后,污泥浊水夹杂着腐草枯叶翻腾着涌进狼藉一片的机舱,多少双手臂从泥浆中伸出来绝望地乱抓着,而这里面就有我的丈夫和儿子嘉鹏…… 此时,我正沉浸在深圳一家酒店的大型壁画的创作中,对发生在银川上空的这一切全然不知,更不知道巨大的家庭灾难已在这一瞬间降临到了我的头上…… 在善意“谎言”的催促下,第二天一早,我就从深圳直飞兰州,接着换乘火车赶往银川。一上火车,车厢里就像炸开了锅一样,大家都在谈论着同一个话题——银川空难! 猛然间,我意识到了什么,开始拼命打听,第一本能就是先问孩子。 “有啊,一个男孩儿,十二三岁,被捞上来的时候,头都没了,身上还背着书包……”一位中年男子叹着气告诉我,“出事后,好多人在医院里面找不到自己的亲人,就只能去火葬场辨认了,可怜哪……”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只觉得一阵晕眩,双腿抖得厉害,嗓子像着了火一样疼痛,从那一刻开始,我已经完全不能自制了,泪水像掉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尽管他爸跟我说他们乘22号的飞机走,但我预感到他们就在这架飞机上…… 火车到站了。在下车前,我还带着一丝侥幸想着,人群中只要有我的嘉鹏,那就表明他们躲过了这场空难……可是嘉鹏没有来,我的妹妹、妹夫,他爸单位的负责人都来了。 人生阴差阳错的事情真是太多了,他们父子乘坐的居然就是23日的这班飞机! 原来他爸确实打算22日动身的,可是那天的机票已经售完了,正欲怏怏而归,售票员突然问他有两张23日的退票要不要。他买了机票改变了行期,却大大咧咧地既没有告诉我,又没有告诉家人…… “嘉鹏他爸住院了……”来接我的人中没有一个敢看着我说话,只是支吾着。 大家怕我承受不住,没敢直接把我送到医院,而是送到了我母亲家。回到家后,父母让我先吃口饭,我哭了:“爸,妈,我吃不下,求求你们告诉我,现在他们究竟在哪儿呀……” 在我的坚持下,我们乘车前往医院。从父母家到医院途中要经过火葬场。一路上,我死死盯住司机的方向盘,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如果鹏儿在“那里”,我就永远陪着他不出来了!所幸汽车驶过了那个路口,我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一丝希望从胸中涌起。不经意间低头一看,母亲和小妹的手已经被我掐出了血…… 到了医院大门口,我的两条腿无论如何已经不听使唤了,最终是被家人提着拖着进去的。医生交到我手里的是一张病危通知书和两张伤情诊断书—— 他爸:双耳膜穿孔,脑震荡,腰椎压缩性骨折,肋骨和耻骨等多处骨折! 嘉鹏:头皮裂伤并脑挫裂伤,腰椎暴裂骨折并双下肢截瘫,脾脏及左肾挫裂伤,肠管及膀胱挫伤! 而那张病危通知书,就是下给我朝思暮想的小嘉鹏的!
因为离他爸的病房近,我先去了那里。他爸伤势很重不能动弹,再加上在污水里浸泡的时间过长,手和小臂已经被感染成黑色了,医生准备截肢。尽管如此,他的脑子还很清醒,对我一脸的愧疚之情。他催促我:“……我还行,你赶快,赶快去看儿子!” 是的,儿子!我疯了似的去找儿子—— “鹏儿,鹏儿……妈妈来了……鹏儿……” 循着我的声音,孩子艰难地睁开眼睛,伸出双手搂住我的脖子,吃力地说着:“……妈……您可回来了……真怕见不到您了,所以……我就拼命从飞机里往外爬,爬出来了……” 我轻轻地搂着他,可是,我的鹏儿话都没说完就昏过去了。 奄奄一息的孩子真是惨,小脸儿没有丝毫血色,黄得透亮,头部尽管包扎着,可是还有泥巴。前两天,他姥姥想给孩子做一下清洁,只轻轻地捋了一下额头,竟带起一块头皮,露出白森森的头盖骨。老人家吓坏了,哭道:“天哪!孩子咋成了这样……” 我回到儿子身边,已经是出事的第四天了。可怜的孩子,那三天你是怎么熬过来的呀! 尽管我疯了一样地哭着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但是,我还有最后一丝理智:其一,稍微重一点儿的动作就会碰坏这个周围堆满冰块、身上裹着绷带的可怜孩子;其二,那位没有了脑袋、身上还背着书包的孩子,他的妈妈才是世界上最可怜的,我应该庆幸,因为我的儿子还活着! “……儿子,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你们都活着……儿子,如果妈妈回来见不到你,妈妈也活不下去了……再也不离开你了,妈妈今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尽管孩子处在昏迷状态,我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妈……您可回来了……真怕见不到您了,所以……我就拼命从飞机里往外爬,爬出来了……”心心相印的母子情就是人生绵绵不断的生命链接,为了见到妈妈,我那年仅12岁的好儿子在与死神的较量中,赢得了第二次生命! 也就是在这个瞬间,孩子的童年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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