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课程在大家进门脱大衣的时候,以一种非正式的方式开始了。“你知道,孩子打架的时候记小条儿还是挺有用的呢,”一位母亲说,“我只顾忙着记录,根本没工夫跟他们生气。” “我想我要说的和你一样,”另一位女士说,“一周的时间结束了,我几乎都没怎么琢磨我的大女儿呢。” 这位女士捧起她的笔记本,打开第一页,“你们愿意听听今天早饭时她对自己小妹妹说的一串话吗?” “我真高兴没坐在你旁边。” “你臭死了。” “爸爸更喜欢我,他才没那么爱你呢。” “你可真丑。” “你连字母表都不认识。” “你系鞋带也得妈妈帮忙。” “我长得比你漂亮。” 已经就座的其他学员发出了一阵认同的叹息声。 “我觉得我儿子够大的了,可他还是会冒出这样幼稚的恶行,”一位父亲嫌恶地说,“他已经十几岁了,还是会用这种方式折腾他弟弟。他骂他的那些话,我简直说不出口。” “我真不明白是什么让有些孩子变得如此自私卑劣,”另一位女士说,“我5岁的大孩子会去揪还是婴儿的小妹妹的头发,用手指头去插她的鼻子、耳朵、眼睛。小丫头眼球还在算是够幸运的了。” 对于他们所说的一切,我完全理解,感同身受。我还记得,当看到我的小儿子后背上那两条长长的抓痕,而3岁的长子站在一旁邪恶地咧嘴狞笑的时候,我自己是多么的困惑狼狈而又怒不可遏。真是气死人的坏孩子!他这么做是要干什么? 为了帮助大家了解自家孩子那种“劣根性”的来源,我把下面的资料分发给小组成员进行练习(亲爱的读者们,你们可能也会发现,哪怕只是草草记下你自己的反应,也是很有帮助的。如果你是男士,那么在练习过程中,请用“丈夫”代替“妻子”,用“他”代替“她”): 想象一下,你的丈夫伸手揽住你说:“亲爱的,我爱你爱得一塌糊涂,你真是个可人儿,我决定了,我要再找个跟你一样的妻子。” 你的反应: 当你丈夫的新妻子终于来到你家,你看到的是,她非常年轻,而且相当漂亮可爱。当你们三人一同外出的时候,人们会礼貌地跟你打招呼,但看到新来的女人则兴奋不已地惊呼:“她也忒漂亮啦,迷死个人呐!嗨,宝贝……你真招人爱!”然后,他们又会转过来问你:“你觉得你家的新太太如何啊?” 你的反应: 新来的妻子需要衣服。你丈夫走到你的衣橱前,拿了几件你的毛衣和裤子给她。你表示抗议,而他却说由于你比过去长了些肉,衣服已经太过紧身了,拿给她穿才合适。 你的反应: 新来的妻子迅速地熟络了起来。每一天,她都好像变得更加机灵漂亮,能力也愈发强大。一天下午,你正费劲巴拉手忙脚乱地琢磨你丈夫给你买的新电脑的系统说明,她冲进了房间并且说:“噢,能让我用用吗?我知道怎么弄。” 你的反应: 当你告诉她不让她用时,她跑到你丈夫面前哭哭啼啼。过了一会儿,她和你丈夫一起来到你面前,她脸上泪痕犹在,你丈夫搂着她对你说:“让她用用怎么了?你有什么损失吗?为什么你不让别人和你共享?” 你的反应: 一天,你发现你丈夫和新妻子俩人一起躺在床上。丈夫一个劲儿地咯吱她,她则咯咯傻笑。突然,电话响起,丈夫接起电话。随后,他告诉你有点重要的事情发生,他必须马上出门,要你留在家里陪着新妻子,并且确保她一切无恙。 你的反应: 你是否发现,自己的反应已经谈不上什么爱意可言了?我们小组中的成员毫不迟疑地承认,在他们文雅体面、彬彬有礼的外表下,潜藏着气量狭小、怨恨刁难以及种种关于报复、折磨与毁灭的念头。就连那些认为自己地位牢不可破且极为自负的人,在发现自己因“其他人”的出现受到威胁而变得如此暴怒的时候,也感到惊讶不已。 “有些问题让我挺困扰的,”一位女士说,“这个练习的意思是,只有头胎出生的人才会有如此反应。可在我们家里,感觉地位受威胁并且动不动闹脾气的其实是排行靠后的小祖宗。她才18个月大,但却会在完全没有人挑衅触怒她的情况下攻击她4岁大的哥哥。昨天,儿子看电视的时候,小丫头从后面冒出来,用她的沙锤对着哥哥的脑袋就敲下去了。今天早上,她和我一起躺在床上,正乖乖地喝着奶瓶,可当她哥哥想要爬上床躺在我的另一边时,她停下嘴,猛力一推,一下子把哥哥掀翻在地。” 接下来,大家就年纪较幼孩子的感受方面进行了长久的讨论。另有几位父母提到,他们家中的一些年纪较幼的孩子往往暴躁好斗,从很早就有意识向哥哥姐姐们发起挑战。还有一些家长则说自家年幼的孩子对年长的哥哥或姐姐心怀崇拜,如果在他们面前遭遇拒绝就会备受伤害且迷惑惶恐。还有一位家长介绍说自家最小的孩子早就饱受打击,不知所措,灰心丧气,因为他觉得自己永远也赶不上前面的哥哥姐姐。 一位父亲似乎对我们的讨论方向有点儿懊恼。“坦白说,”他开口道,“我觉得你们对孩子的感受有点太战战兢兢,百依百顺了。我之所以来到这里,就是因为我们家里的激情澎湃有点过头了。一天漫长的工作结束,我回到家里,眼前的局面是——三个丫头彼此尖叫闹腾,我的妻子对着她们咆哮怒吼,然后她们全都跑到我面前,互相指责谩骂。我根本不想听任何人说她觉得谁谁谁怎样怎样,原因如何如何,我只想这一切到此结束,彻底消停下来。” “我听得出你的急躁和沮丧。”我说,“但这里的情况其实有点讽刺。如果我们抱着‘就此打住’的希望,那么就应该用一种宽和敬重的态度,按照自己的想法,关上门,将一切喧嚣关在外面。” 他坐在那里,怒视着我。 “我知道那会有多么的心烦意乱,”我说,“听到一个孩子跟另一个孩子大发雷霆。但是如果我们禁止他们表达那份愤怒之情,危险就会滋生,这种负面情绪会暂且沉下,并以其他形式重新冒出水面,可能是身体征兆,也可能是情感问题。” 现在他的样子看起来有点表示怀疑。 “咱们来看一看,如果不允许发泄负面情绪,咱们自己作为成年人会发生什么情况吧?”我提议,“咱们暂时先回到新丈夫/妻子的比拟练习中。假设……” “我觉得这个比拟有问题,”一位男士打断了我。“毕竟,美国的文化准则不允许有第二配偶的出现。这甚至都不合法。可父母生育多胎是正常又合法的。” “我是说假设,”我回答,“不过为了这个练习的安全起见,咱们假设文化准则已经发生了变化,你的二婚行为已为法律所认可。由于国内男性或女性人口的匮乏,而推出了新的法规,强制要求稀缺性别人口嫁娶第二配偶。”
“好吧,”他颇不情愿地说,“我同意这主意。” “你有什么可不同意的?”一位女士笑说,“你可是稀缺性别人口啊。” 我等着大家的笑声渐渐平息下来。“现在,自从新妻子或新丈夫来到你家,”我继续往下说,“已经过去了一年光景。而你,不但没有适应他或她的出现,反而感觉更加郁闷心烦。有时候,你真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坐在床边,心中满是伤痛和委屈,这时候,你的另一半走进了房间。你还没来得及梳理好情绪,连珠炮一般的句子就喷薄而出:‘我不想让那个家伙再待在咱们家里了!这件事搞得我非常不开心。为什么你不能把她/他甩开呢?’” 你的丈夫或妻子会用各种方式来回应你。记下你自己对下面每一句话的反应。 1. 废话连篇,你简直是荒唐透顶,你有什么理由非要这么想。 你的反应: 2. 你说话的那副德性快把我气炸了。如果你是有感而发,那么拜托您自己知道就行了,烂肚子里吧,我可绝不想听。 你的反应: 3. 听着,别让我非得去做那些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很清楚,我没法甩了他(她)。我们现在是一家人。 你的反应: 4. 为什么你永远都得是这副怒气冲冲的样子呢?找个法子改善一下吧,别动不动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也得飞奔到我面前叨叨叨。 你的反应: 5. 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才又结婚的啊。我知道有时候你很孤单。 你的反应: 6. 拜托啦,亲爱的,别这样啦。我对你的感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呐?我心中对你们俩人可是同样的爱哦。 你的反应: 小组成员又一次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有人说他们感觉自己“蠢到家了”、“内疚心虚”、“很不道德”、“荒唐疯癫”、“遭遇重创”、“软弱无力”、“被抛弃了”。 还有些人说,“真实的我简直无法让人接受……”,“我绝对是个坏人……”,“面对这种情况时,我必须假装快乐,强颜欢笑,为的就是守住那点对我残存的爱意……”,“没人听我倾诉,没人在意我的一切”。 然而,最令大家惊讶的就是,每个人不惜一切代价要做出伤害行为的狂热渴望。他们希望给新来的家伙搞得一团糟,让她或他在肉体上受到伤害。在这一过程中,自身是否受到伤害或是招致配偶的愤怒,根本无关紧要。如果能让入侵者从配偶的眼中彻底消失,那么也就如愿以偿了。此外,他们也希望给自己的配偶来点颜色瞧瞧,让配偶因为让他们蒙受苦难而受到惩罚。 在研究这些所谓的“过激”反应的起因时,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一切反应其实也算稀松平常。在面对另一个人的“无理”情绪时,采取否认、合理建议或是宽慰的方式也是十分常见的做法。 在问到小组成员他们希望自己的配偶如何做时,回答出奇一致:“把她赶出去!”“把他赶出去!”屋里一派欢快的狂放大笑,接着又在几秒种后陷入了沉思。 “如果我丈夫只是因为我的一句要求就真的‘把她赶出去’,那我还真挺害怕的。我会想,某一天他也会如此对我的。” “我丈夫会不得不告诉我,他最爱的是我,她在他眼中啥都不是。” “在当时我可能会感觉比较受用,但接着我可能会开始思考,他会不会也在她面前如此说我呢。” “究竟怎么样才能让你们这帮家伙满意呐?”我打趣说。 房间里出现了暂时的停顿,接下来: “我希望,能够让我自由地宣泄出新生活中那些令我厌恶的关键问题——不管这些是不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会立刻跳出来维护她,或是批评奚落我,还是暴跳如雷。” “或是看看他的表。” “或是打开电视。” “对于我来说,重要的事情是我要知道他真正明白我的感受如何。” 忽然间,我意识到,大多数的回应都来自小组当中的女士们。这难道是因为我在练习时更倾向采用“新妻子”这一比拟而非“新丈夫”吗?还是因为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在社会中表达自己的感受呢? 这次我转向男士们发言:“你的‘妻子’刚刚已经描述了她们的需求。我会要求你们尽量满足这些需求。当妻子说,‘我不想让那个人再待在咱们家。这搞得我非常不开心。为什么你不能甩了她?’你会如何回答她呢?” 男士们面无表情茫然地看着我。 我重述了一下任务:“为了让妻子知道你了解她的感受,你可能会对她说些什么呢?” 有些人互相忧虑地交换了一下眼神。最后,一位勇敢的先生试着说道:“我并不知道你的感受是这样的。” 另一位男士也鼓起勇气说:“我不知道你的反应竟如此强烈。” 有一位男士也加入了发言的行列:“我要从现在开始努力了解,样的情形对你有多么的艰难。” 接着我又转向了在场的女士们:“如果你想让丈夫知道,你明白他对家里来了新丈夫的感受如何,你可能会说些什么呢?” 有人举起了手:“对你来说,他一直在身边晃悠,肯定非常难受。” 又有人举起手来:“你想花多长时间都行,只要你告诉我究竟是什么在困扰着你就好。” 最后,有人说:“我想知道你作何感想……因为你的感受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屋内听到一声叹息,几个人鼓起掌来。很显然,他们对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心生赞叹。 我转向那位在家中“激情澎湃”的父亲,“您怎么看?”我问。 他悲伤地摇了摇头:“我猜,您是采取这种迂回的方式告诉我们,面对孩子的时候,不应该只是让他们住口收声,而是应该如此照做。” 我点头同意。“即使是成年人,也会有伪装的一面,”我说,“可以看出,当我们心中负面情绪滋生的时候,有人愿意聆听我们诉说,这种感觉多么贴心。孩子们各不相同,他们需要把自己的感受和希望与兄弟姐妹们共同分享,哪怕是招人讨厌的同胞。” “是的”,他说,“但是成年人有自控能力。如果你对孩子们的这些感受开了绿灯,我所关心的就是,他们可能会付诸行动,以武力说话。” “在允许宣泄感受与允许付诸行动之间,设定明确的界限是非常重要的。”我这样回答,“我们不允许他们互相伤害。我们的任务是教给他们如何在不造成破坏的情况下表达自己的愤怒情绪。” 我伸手把为本次研讨班专门复印的插画资料拿了过来。“通过这些卡通插画,”我一边说,一边向他们分发,“你们会学到如何在面对小孩子、大孩子还有十几岁的青少年时将这些理论付诸实践。” 那天晚上,我们把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这些卡通插图上面,就各种技巧展开讨论,准备多加尝试,从而了解其是否适用。 “也许,下次我儿子再跟我抱怨姥姥把太多时间花在了小宝宝身上时,我应该说点什么‘你希望她花更多的时间陪你’之类的话。” “下次洛丽再想打她哥哥的时候,我会告诉她,把愤怒通过嗓门发泄出来,不要报以老拳。” 每个人都是一派繁忙的样子,都在努力琢磨如何把这些新技巧应用到自己家令人恼火的子女争宠问题上。 我注意到,曾经一度有些人看起来面无表情,目光呆滞。这时候,刚好我们的课也结束了。 就在我们收拾物品准备离开的时候,大家互相轻松地戏谑了几句: “谁能记得住这么多东西啊?” “我感觉晕乎乎的。我说过,我所遭遇的每种情况,你们都难以想象。” “对我来说,这种做法太难了。每周把孩子们送到治疗师那儿一次应该比较容易一点。” “一周一次?就我们家那阵仗,至少得雇个住家治疗师才行。” 我一边听着,一边思考着:“对于这种夹在中间的位置,即使明知并非明智选择,非常令人苦恼,但又不知如何将其纠正。难怪他们都忧心忡忡的。” 不过,作为“过来人”,我也明白,他们的不安与困难只是暂时的。假以时日,经过实践,配合一点小小的成功,他们很快就会看到,这些技巧没什么大不了的,全都能够掌握。他们可能尚未意识到,其实他们已经投身到我们的实践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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