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漂亮,”夏洛特回答说,“毫无疑问。差不多所有的蜘蛛都很漂亮。虽然我不像有些蜘蛛那么耀眼,但是总有一天会的。” ——E.B。怀特《夏洛特的网》 “我觉得他们其实并不是蜘蛛。”爸爸边说边把门廊的灯打开,让光线好一点。 “那他们会是什么呢?长长的腿,小小的身体……‘他’看起来就像一只蜘蛛。” “也许是‘她’呢。或许它是一种蛛形纲的动物?” “蛛形纲跟蜘蛛不是一回事吗?” 当时的我十一岁,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什么都想问个明白。 “我们可以去查查百科全书,”爸爸说,“尽管我不知道确切的名字是什么。我有点怀疑它是不是会出现在‘长腿爸爸’这个词条下面。” 这个小小的生灵在我们家门廊的柱子上慢慢地向上爬,长腿在柱子上轻轻地敲着,像一个长着长长的指甲的人在敲打桌面一样,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喜欢她的颜色。”我说,伸手去触碰其中一条腿。 “当心,你会伤到她的!”爸爸没有伸手拦我,不过我把手收回来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轻声说。 我不知道她的眼睛长在哪里,但是想象着她正充满信任地看着我。蜘蛛,或者说,长得像蜘蛛的东西,应该知道相信我们。爸爸和我是所有蜘蛛的保护者、支持者,也是他们的粉丝。蜘蛛们最好的栖身之所绝对是我们家的门廊。灯光会把其他的昆虫引过来,在我看来,那些虫子都又大又蠢。蜘蛛会把它们捉住,紧紧地包裹起来,好像要把这些虫子包好,作为礼物互相交换一样。我想,蜘蛛一定非常害怕临时被邀请参加生日派对,因为那样他们会来不及准备。蛛网一角上的小白点永远排列得那么整齐,看起来非常可爱。然后,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爸爸,你觉得伯莎不会吃掉她,对吗?我是说如果这个东西不是蜘蛛的话,她会有危险吗?” 伯莎是我们的“门廊之光”,她是一个深棕色的丰满的美人,艳光四射,长得有点像缩小版的狼蛛。我们有很多有趣的谈话都是围绕她展开的。我看到她的第一晚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当有人来做客的时候,身为主人最好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伯莎一定感觉到自己在这个家很受欢迎。她已经在我们的门廊待了一个多月了,每晚都借着月光编织自己的网,按照爸爸的说法叫恭候“客人”的光临。然而,每天早上,不管我们起得多么早,网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无法想象她就这么把网摘了——她的网永远都是那么复杂,还煞费苦心地织得那么对称,那么漂亮。但是如果说被夜晚的一阵微风吹走了也不太可能,因为那些网看上去很坚固。所以最终我们还是无法解释网到底去哪儿了。它们就像伯莎一样神秘。不过,现在网又张起来了,伯莎端坐在中央,还没有客人来。我开始为我们的新朋友担忧了,那个“不是蜘蛛的蜘蛛”。 “不会的,”父亲说,“如果她跑得够快的话,就不会落在伯莎手里。你看她多么有活力呀!我敢肯定,她会照顾好自己的。” 爸爸的声音里充满了惊奇,同时把视线从伯莎转到了那个新来的“蜘蛛”身上。我知道几乎每晚例行的课程又要开始了——关于蜘蛛之美的介绍。我向来很喜欢听这些,所以我试着打开爸爸的话匣子。 “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喜欢蜘蛛呢?” 他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目光迷离地盯着那张复杂的网。 “宝贝,就像我以前对你说的那样,我喜欢他们积极的态度。他们永远不会坐在一株什么植物上晒太阳。相反,他们会出去找点事情做,比如织这张网,然后捕捉别的东西,再把它们储存起来;我喜欢他们走路的姿势。他们抬腿的样子就像在优雅地跨过一个个泥坑;我喜欢他们还因为他们被低估了。每个人都认为他们是害虫,但事实上,他们却是相当有益的。” “如果你一觉醒来,发现身上趴着一只蜘蛛会怎么样?” “至少你可以确定,这样你身上就不会有其他的虫子了!” “如果是一只大蜘蛛呢?” “越大越好!” “越大越好,”我重复道,突然注意到伯莎的网上有动静。我跳起来,以为她一定捕到了什么,但是当我看清楚网上空空如也时,就意识到: “刚才远处的那些响声一定是打雷!” “对了!”爸爸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说,“我差点忘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一场暴风雨。还好我们赶早读完了今天的书,可以观赏这场暴风雨了!” 当然,其实他并没有忘。这也是我们读完一章《猫咪与我》(It's Like This,Cat)之后直接到门廊上来的原因。当然一部分原因是来看看伯莎,不过也是为了看看另一番美妙的景象:即将到来的夏季暴风雨。 我们关掉了门廊的灯(我向伯莎道了歉,如果这影响了她的工作的话),这样能得到观赏闪电的最佳效果;然后边喝菠萝汽水边等着暴风雨的来临。电闪和雷鸣之间间隔的时间越来越短,我们也越来越兴奋。在学校里我们学过,在看到闪电和听到雷声之间,你可以说完几个“密西西比”,那么暴风雨就在若干英里之外。我忘了具体该怎么换算,但是刚才暴风雨已经离我们只有六个密西西比远了,这真让人激动。我兴奋地告诉爸爸,他笑了: “你还记得小时候曾被暴风雨吓坏了吗?”他问。 “不,”我不屑地说,“我从来都不怕暴风雨。你说的一定是‘蜘蛛’。” 这个相当贴切的外号是我们给姐姐起的,因为她的腿又长又细。当然了,这个比喻也是最高的恭维。 “不不,就是你。”爸爸肯定地说,“在你两岁的时候,或许已经到了三岁,你非常害怕雷雨。你妈妈给你养成的这个习惯。远处一开始轰隆隆地打雷,她就会马上把你喊到屋里去,一点都不让你听到,好像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马上就要降临到海泽尔大道上来了。” 我还是不相信爸爸的话。 “如果我当时害怕暴风雨的话,为什么现在不怕了呢?”我疑惑地问。 “你觉得我会容忍你害怕像雷雨这样美丽的事物吗?开玩笑!我一意识到你妈妈在做什么,就马上把你带到门廊上来,就在这里聆听暴风雨的声音。每次天空劈过一道闪电我都会大喊:‘这个漂亮!’” “那我当时什么样呢?” “跟现在一样。只过了几分钟,你也开始跟着大喊‘这个漂亮’!你会不停地跳呀,跳呀,跳呀,尽情地欢呼,挥舞着小拳头,哪怕一道闪电正好在头顶劈过也一样!有时我担心我们的房子会被劈开,但是只要我们站在门廊的屋檐下面,离房子近一点,我觉得应该是相当安全的。像在其他任何地方一样安全,我认为。” 暴风雨越来越近了,窗子开始被震得簌簌抖动,在我们耳中听起来异常美妙。随着那嗡嗡声,我们兴奋地期待着。 “这么说来,我喜欢暴风雨唯一的原因是你说服了我?” “你喜欢暴风雨是因为它们很有趣!天空会被照亮,你能看到整条街道;再加上它有很大的声音。也许还因为它有点危险。” 爸爸形容的也正是此时的情景:天空被撕开一条口子,开始下起瓢泼大雨。我的第一反应是看看伯莎是不是安全。不过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早就去找地方避雨了,躲在了排水沟后面。你得知道该到哪里去找,因为她只有一条棕色的腿露在外面,在白色油漆的对比之下,有点像在卖弄风情。而那个新来的“不是蜘蛛的蜘蛛”则转移到了窗户那里,我看不出来它是在往窗子里面看还是在往外面看。长着那么多眼睛,也许它能眼观六路吧。 “我从来都不害怕蜘蛛,对吧?”我不甘地问,即使明知如果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那就太丢脸了。 “我印象里你没怕过,”爸爸笑着说,“但是我采取了预防措施。” 我想起了《夏洛特的网》,这是我们一起读的最早的书之一。蜘蛛夏洛特是书里我最喜欢的人物,超越了小猪威尔伯,甚至超越了老鼠坦普尔顿。她用她的网来拼写单词,就像我当初学习拼写的时候一样,我知道她当时的感觉一定非常自豪。自己亲笔写的每一个单词看起来都那么漂亮,写在网上的字一定更加漂亮。说不定伯莎也会写字,但是因为身边没有一只像威尔伯那样的小猪需要她去搭救,所以她也就不费这个劲儿去写英语了。他们写蜘蛛的语言,由一连串紧凑的大写字母组成,人类是无法读懂的。夏洛特一定能读懂——她是语言天才。英语、蜘蛛语、猪语、老鼠语、鹅语,无一不通,另外还能抽出时间来做些漂亮的东西。但是,这也没有让我对伯莎的喜爱减少一分,因为她是一只真正的蜘蛛,而且是属于我们的。 “我应该是自己喜欢上蜘蛛的。”我坚持说。 事实应该就是这样,因为他们的颜色,他们的眼睛,他们包裹礼物的技术,以及他们令人眼花缭乱的网;还有他们的腿——像我姐姐的腿一样——我无一不喜欢。 “甚至连伯莎这个名字都不是你起的,”我指出,“是我起的。” “对,也许你从小就一直喜欢蜘蛛。”爸爸表示赞同。 我还是有一点被欺骗的感觉,因为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归功于自己。但是他引发了我的思考,而我也有了一些不一般的感觉。 最近,我开始偷偷地有一点小小的骄傲。我为自己喜欢暴风雨和蜘蛛而骄傲,这都是我的大多数朋友害怕的东西;我为自己可以无惧地在门廊上看着狂风抽打枝条,等待闪电划过天空而骄傲。即使多年前是在爸爸的哄骗之下我才走出了某种恐惧,但是这真的有那么糟糕吗?无论如何都好过躲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等待暴风雨平息——就像我在女同学家过夜时亲眼目睹的那样。现在,我感受到的兴奋完完全全都是属于自己的,不需要爸爸的帮助就会发自内心地激动起来。 当闪电最终划破夜空,像闪光灯一样照亮我们的脸庞,我们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但是这次这句话是我说的,而且赋予了它别样的含义: “这个漂亮!”我大喊,兴奋地跳着,欢欣地挥舞着拳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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