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没有经历过,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有多疯狂。”晓雯(化名)的妈妈王女士认真地说。
今年9月开学时,晓雯将要入读北京市一所重点初中。想起过去王女士有些心酸,两年没有节假日不分寒暑的苦读生活,将近5万元的巨额“坑班”开销,换来一张初中入学通知书。 王女士和丈夫工作在外企,日常接触了很多外国同事。他们对小孩的教育观点非常简单:认为小学是一个孩子学习基本为人准则并和周围小朋友和谐相处的阶段,让他们懂得尊重别人、了解自己、懂得团队协作,比学会书本知识更重要。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晓雯上小学之初,王女士就有意给孩子创造宽松的环境,不给孩子额外作业,节假日经常外出游玩。“那两年孩子过得很高兴,没有烦心事。”王女士说。 “我就一直在这种幻觉里生活着,直到被小升初备战的先行者们惊醒,别的家长说我们是‘裸奔’。”王女士苦笑着说。 有相关专家表示,在近十几年间,北京市的小升初政策从《义务教育法》的立场逐渐退步,免试就近入学的原则被逐渐模糊。隐性和变相的考试已经压倒了免试入学,以权择校、以钱择校、以优择校成为正式制度。 “多年来,‘小升初’乱象不仅没有得到有效治理,反而更加复杂混乱、五花八门,让家长和学生茫然无措、不堪重负。”知名教育学者杨东平称。 疯狂的小升初 小升初的严峻,并不被王女士料想到。 直到有一天,王女士丈夫的一位同事带着孩子来家里做客。聊天时,得知这个小男孩刚考上北京市“人大附中”,一所北京超一流学校。 “人家开口就问晓雯有没有参加‘占坑班’,英语有没有拿到FCE,有没有走美(一个奥数比赛简称)的成绩?当时我和孩子都傻了”王女士回忆道。 同事让她先上几个“小升初”论坛上看看,“先掌握基本知识,扫扫盲,才能再聊。” 此后的几天,补课的王女士发现自己多么孤陋寡闻,“在北京,小升初最难,中考最容易,高考介于两者之间”。多年从事“小升初”课外培训的人士介绍。 而晓雯要想进到一所不错的初中,有以下几种途径: 最简单的是等着“电脑派位”。按照学区划片、以电脑随机摇号的方法分配学位。 不过,由于学校之间的教学差距,且许多重点名校明确表示不接收电脑派位学生,该项政策执行几年之后,效果并不好,派位到薄弱校的学生出现了较大面积的二次流动。 “万一把你的孩子给派位到一所薄弱校,学生天天抽烟、旷课,好多都是外地孩子,你愿意自己的孩子跟卖菜、卖大米的孩子上同一所学校吗?”王女士有点自己的“歧视”。 数据显示,近年来,参与电脑派位的人群日益减少,已经从起初的80%以上,降至不足50%。 除此之外,“小升初”还有占坑班、点招、推优、特长生、共建生、条子生等几种择校途径。其中多种途径对于王女士等人,基本是“此路不通”。 比如“共建生”,属于北京特色的“小升初”政策,由国家机关、大型企事业单位与重点学校通过“合作共建”,满足本部门职工子女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共建单位有时利用公共资源给重点学校额外投入,有的是职工自付费用,以“共建”名义统一交给学校。 “据我所知,有的优质中学共建单位多达几十个,多是一些要害部门,比如教育、财政、发改等。说白了就是赤裸裸的‘以权择校’。”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杨东平教授直言。 而所谓的“条子生”,则更为直白。一些家长直接通过特殊社会关系,使自己的孩子获得重点学校的入学机会。 “‘条子生’的家长部分来自辖区建设有影响的要害部门,如工商、税务、规划、纪检等;还有一些是级别较高的部委官员。据对部分中学校长和家长的调查显示,重点学校的‘条子生’一般占当年招生人数的8%-10%左右”,近期,一份由21世纪教育研究院完成的专门报告显示。 在每年的升学季,北京的名校校长们总能收到众多条子。甚至有学校每年会设立一个临时机构,叫“条子办”,专司处理。 “条子生、共建生,都是‘拼爹’的游戏,咱们玩不起,只能老老实实靠成绩,一步一步来博取学校欢心。”王女士说。 这一步一步包括:占几个牛校的坑,到若干校外培训机构考证;英语通过FCE考核,三一考试达到9级;奥数在几个重要的全国性比赛中获得一、二等奖……围绕这些,王女士和晓雯被拖入到一场旷日持久的战斗之中。 疲于“占坑” 王女士,先给晓雯占了个坑。 即在心仪的学校周围,参加学校组织的培训或与学校有关的社会机构培训班,先占位,等待参加该学校最终的录取考试。 据一位熟悉北京“小升初”历史的专家介绍,“占坑班”起源于1998年,当时由于“小升初”由统一考试改为“电派位”,一些家长不愿意孩子进入薄弱校就读,而重点学校为争优秀生源也不愿意接收“电脑派位生”,于是以“奥数”培训为主的培训学校充当起替重点中学选拔学生的功能。 比如,人大附中的“华罗庚数学学校”,就是最早举办的和最有影响的面向小学生的课外培训机构,后来更名为“仁华学校”。 目前在北京,几乎所有名校都有自己对口的培训学校,只有进入该校就读,才有可能将来被“点招”进入该名校。此后数年,不断考试、筛选、排位,只有在六年级时排名最前的一部分学生才能进入重点中学。 为了能够获得这样的机会,很多学生从小学三年级起就经考试进入培训学校,同时,为了确保有更多的入学机会,很多家长选择了给孩子多占几个坑。 “我知道厉害的家长甚至能占2所市重点的坑,3所区重点的坑,到处押宝,哪个坑管用算哪个。”王女士介绍。经过仔细的分析,她给晓雯报了2个坑,最终有一个没有考上,占到1个坑。 “我们虽然只占到1个坑,但是是金坑。”王女士笑着说。 据她介绍,在家长中将这些坑分为几种,分别冠以金坑、银坑、土坑以及粪坑的称呼。 “金坑”是指与最顶尖的中学录取关联性最大的培训班,“说白了,就是上‘牛校’必须要有的敲门砖。” 王女士表示,对这种非坑班不录的且是自己孩子未来目标校的金坑,坚决要上,且要认真地上,努力提高坑班的成绩,考好每一次大小测验,稳扎稳打,才能胜利在望。 目前,北京知名的几家“金坑”包括仁华学校(对口人大附中)、水木龙华培训学校(对口清华附中)、101培训部(对口101中学)、四中网校(对口北京四中)等。 至于“银坑”,则是学校的知名度、录取力度次之;“土坑”指的是在重点校里最一般的,即便上了这所中学,未来进入好的高中、考上好的大学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粪坑”基本就是说与升学、录取没有什么关系,可又不明说,但又让交钱培训,属于误人子弟,信息不对称的家长容易上当,说白了就是陷阱。 “粪坑坚决要回避,浪费钱财事小,浪费时间精力误导孩子家长事大。”王女士说。 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因为晓雯上的这个金坑,最后令她接到了心仪重点学校的录取通知书。 “小升初”之战 不菲花销 不过,王女士现在回想起孩子这两年的坑里生活,五味杂陈。 首先是节假日时间全部用在陪孩子上“金坑”上。她们的住所离“金坑”颇有些距离,每次都要早晨6点半起床,开车赶过去上课。 “冬天天还黑着,一般孩子都在车上睡会觉,到了地方我再叫醒她。” 而“坑班”尤其是“金坑”课程,远远超出了对小学生的要求。一般而言,“奥数”教育是所有“占坑班”教学的重点,此外是英语。 晓雯上的“金坑”,5年级的英语就以《新概念2》为载体。内容包括:对一般将来时、将来进行时、 过去完成时、间接引语、条件句、情态动词 must,can,may、动名词、介词等八种语法项目进行了深入学习和训练。 “往往是一节课的内容,要花几个小时消化,还要写作业,基本上没有双休日。”王女士说,“以前周末我们老去的小农场再也没去过,美术馆2年来也就逛过一次,还是孩子生日去散心的。” 除了时间,还有不菲的学校开销。晓雯所上的“金坑”,每门课每学期学费2000元,语、数、外三门全上,4个学期总共两万四。此外,由于晓雯数学基础不太好,在上坑班的时候觉得吃力,王女士给她又报了2个数学辅导班,2年下来大概也花了将近一万五。 “杂七杂八加起来,这两年花在坑班的费用,大概有4到5万。”王女士说。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完成的报告中显示,对北京市部分家长所做的一项问卷调查也显示,坑班开销惊人: 90%以上的“占坑班”家长每年花费在8000元以上,多数占坑的学生都会选择2-3个左右的“坑”。 据估算,多数学生的课外培训费用达到每年3-5万元,多的达6-8万元。从三年级孩子进入坑班起,至六年级面临“小升初”,一些家长四年实际花费可达10万元甚至十几万元。 “2010年度北京市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9073元。按一家三口人计算,每年孩子就读‘占坑班’的费用约占家庭可支配收入近半。”上述报告称。 对此,多位教育界人士均表示,“占坑”的存在,其实是名校通过考试选拔生源的主要机制。而表面上,名校无需自己组织考试招生,从而规避了政策风险。 “但是这种做法,与义务教育中关于免费、免试和就近入学的政策要求,绝对是背道而驰的。”杨东平教授表示。 不过,对于“占坑”做法,王女士态度十分复杂: 占坑、学奥数、考证,在她看来,是自己这样阶层的普通民众一种“无权者的权利”,“当上帝关闭了你的一扇门,就会为你开启另外一扇窗--上帝关闭了我们孩子走‘后门’的可能,而孩子只能自己奋斗。” “我也知道不值得,可不这样做,怎么办?期待体制的改变?我们不敢拿孩子的未来赌啊。”王女士说。 她用一辆疾驰的列车做比喻,“要不你选择上车争夺一个座位,要不你就只能守在路边看列车远去。” 而她,也从开始的菜鸟到现在的骨灰级选手。在她介绍的一个“小升初”论坛上,已经有一批新乘客准备上车。 “2012年的集结号已经吹响。”一个家长在论坛上发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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