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禁林狂欢 那是一片阴沉沉的黑色森林，半空中总是飘浮着冰冷的雾气，阳光永远照不到林子深处幽静的秘密角落。 白天，这片古怪的林子总是一片诡异的死寂，没有野兔跳过草丛的脚步声，没有清脆婉转的鸟鸣，甚至没有微风吹拂树叶的沙沙声。 而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各种可疑的声音都活跃起来：那些嘶哑的低吼和沉重的脚步声，那些尖利的吼叫，粗重的呼吸声，还有树枝被猛力折断的咔嚓声……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在午夜以后。随着湿冷的夜风，从林子最深处隐约传出低低的啜泣声，断断续续，有时会持续好几个小时。那声音听上去就像个伤心欲绝的女孩在掩面哭泣，让人不寒而栗。 人们都说“禁林”是被恐怖邪灵把守的地方，连动物也不愿意靠近它。即使在晴朗的午后，人们宁肯多走上几十里的路，也要小心翼翼地绕开这寒气逼人的鬼地方。 从没人敢走入这片“禁林”。 这些都发生在一次意外之后…… 谁也不想提到那件可怕的事情：在十几年前，曾有个魔法学校的女孩，在静悄悄的深夜走进了这片森林，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是在一次狂欢之后发生的事情。 十几年前，禁林的名字叫做精灵森林。 它的样子也和现在大不相同。精灵森林天生就是一个最棒的狂欢大厅。树枝上那些大而薄的叶片，就像悬挂的七彩帷幔，轻轻地随风飘动。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儿，是从半空中那些旋转的香粉球中散发出来的。夜晚降临了，树间野果和草丛中的蘑菇发出柔和的荧光，把林间映得色彩斑斓。 最奇妙的是，这片林子里经常有长相古怪有趣、性情温和的精灵兽出现。 那里有长着斑马条纹、兔子耳朵的梦魇鼠。它们会发出像打呼噜似的“呵呵”声。如果谁长时间瞪着它们的眼睛，就会昏昏沉沉地陷入梦魇。还有能够变幻身体颜色的罗刹大鸟，它们随心所欲地用变色羽毛显现出各种艳丽的花纹，有时翅膀上甚至呈现出花卉和动物的图案。 最罕见的是两只并肩而行的虎符兽。它们只有狸猫那么大，像比目鱼那样紧紧地彼此贴着，看上去几乎是一个整体，比家猫还要友善。 可这回，麻烦就出在这种温顺的小动物身上。 那一年，魔法学校的化妆狂欢晚会就在这里举行。白胡须的老魔法师和扎辫子的女生都把自己打扮得稀奇古怪：人群中有金面具古埃及国王，有满身绷带的透明人，甚至那些嘟嘟冒泡的香槟酒里面都藏着一张笑眯眯的面孔。乐队一刻不停地疯狂演奏，穿闪光袍子的魔法师在人群中表演喷火和雷雨魔法……那真是一个很棒的晚会。 但坏事情就在这时候悄悄发生了。 两个淘气的男学生被热闹的气氛弄得晕乎乎的，他们恰好是兄弟俩。两个人都兴奋得脸蛋儿通红，手脚发痒，他们带着自己的小妹妹偷偷溜进了森林深处。 一对虎符兽凑巧出现在他们面前。那是两只乖巧的小家伙，金色皮毛上布满黑色圆圈图案，脊背紧紧地互相依偎，其中一只虎符兽正温柔地帮他的同伴舔平脑门儿上的毛儿。 虽然魔法学校规定决不能去碰那些精灵兽，虽然谁都知道精灵森林是值得敬畏的地方…… 那个长着招风耳的男孩却决定冒这个险。他和弟弟、妹妹打了一个非常可怕的赌：看看要是把两只虎符兽分开，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先是温和地向虎符兽们招手，慢慢地接近它们。 虎符兽们毫无戒心，紫罗兰色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招风耳凑到虎符兽跟前，双手轻轻抚摸它们的脑袋。虎符兽很快满意地呜噜起来，半眯起蓝眼睛舔他的手背。 躲在树后的兄妹俩焦急地低声催促，他们紧张得脑门儿直冒汗。 突然，招风耳紧紧地抓住了虎符兽们的脑袋，把它们用力推向两边。虎符兽惊愕地瞪圆了眼睛，好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飞快彼此靠拢。但招风耳迅速抓住其中一只，把它高高地举了起来。它们被彻底分开了！ 虎符兽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就像用尖石头用力划过玻璃那么响亮刺耳。它们狂乱地挥舞着爪子，长尾巴缩成一团儿。招风耳脸色苍白，手指抖动。可想到背后盯着他的弟妹，招风耳还是坚持把虎符兽举得高高的，不理会它们凄惨的哀求声。 没过多一会儿，两只虎符兽就静悄悄地瘫软了下去，绝望的眼睛失去了光泽。但同时，它们皮毛上的黑色圆圈儿却像烧红的炭块儿似的，发出耀眼的金光，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焦煳味儿，甚至冒出呛人的黑烟。 招风耳的弟弟被吓坏了，那个小妹妹低声抽泣起来。 招风耳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身体筛糠似的发抖，他的胳膊却像是被钢铁支架固定住了，高举着一动不动。 “呼”的一声，两只虎符兽的身体腾起了黑绿色的火焰，裹着令人窒息的滚滚浓烟，他们的眼睛变成了可怕的金红色。招风耳像是被催眠了，雕像般地站在原地。黑烟团团地包围着他，几乎要把他闷死在里面。 那个弟弟终于大着胆子冲上去，猛地推了招风耳一把。他直挺挺地倒下来，僵硬地躺在地上。 两只虎符兽彻底化成了滚滚烟雾，半空中长时间地凝聚着一朵蘑菇形的黑云，久久不散。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腥臭味儿。 森林中响起似人似兽的哀鸣，悲伤之极，久久回旋。 小妹妹惊慌失措地逃跑了。招风耳是被弟弟拖走的，他的腿哆嗦得厉害，一步也走不动。 在森林边缘，狂欢晚会照常进行着。大家都沉浸在欢乐中，谁也不知道身边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儿。只有魔法学校的老校长迷惑地抬起头吸吸鼻子，他闻到了一股非常不祥的怪味道。 就在老校长向四周张望的时候，一个扮成保龄球的小胖姑娘狠狠地撞过来(真不巧，老校长正好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瘦高的保龄球瓶)，他的厚片儿眼镜高高地飞起来，掉进了狂欢的人群里。 那可是一副家传的古董珐琅眼镜！老校长暂时把怪味儿忘到一边儿去了，急着用最厉害的搜索魔法寻找自己的宝贝。 没过多久，就到该放焰火的时候了。树林各处都隐藏着最新型的魔力焰火弹，有会奏响贝多芬交响曲的，据说有的还能喷出外星人降落地球的动画来。 学生们兴奋地围在焰火广场周围，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议论着。那几个闯了祸的男孩，几乎把那件不愉快的事情给忘干净了，他们只想着漂亮焰火！ 老校长手持银色魔杖，踩着金光闪闪的木台浮到了半空中，看上去活像个真正的外星人。他轻轻咳嗽了一下，暗示给大家：要想看焰火，必须得安安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 学生们勉强静下来，老校长不紧不慢地开口：“今天的狂欢晚会进行得还算顺利……”他忽然干巴巴地停了口。因为有一个穿着宽大黑袍儿的矮小家伙挤出了人群，径直向他走过来。 这家伙太没礼貌了！老校长很生气，准备开口训斥那家伙几句。
黑衣人逐渐走近，老校长无声地张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来，他的眼镜一直滑落到了鼻尖儿上，学生队伍中传来轻微的惊叹声。 那个黑衣人带着柔软的布帽子，完全看不见他的面孔，似乎帽子后面根本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他的袖口龇出一蓬蓬的黑毛来，隐约藏着两只锋利的大爪子。而黑衣人所走过的地方，空气变得潮湿而冰冷，石头上凝聚着大颗的水珠儿。 黑衣人的样子让人感到很不舒服。或许他只是个扮怪样儿恶作剧的学生，但也许…… 森林里一下变得安静起来，学生们乖乖地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黑衣人慢吞吞地开口了，声音像青核桃皮那么苦涩：“有人犯了错。”他语气冰冷，听得人直打寒战。 老校长威严地举起拐杖，示意他站住：“你是哪个班的学生？请不要搅乱我们的晚会，有什么事情可以在晚会之后再……” “有人犯了错，严重的错误。”黑衣人打断了校长的话，“他就在你们中间！”他挺直身体，转回身扫视学生。 虽然看不见黑衣人的眼睛，那三兄妹还是怯懦地低下了脑袋，招风耳腿软得想要跪下去，弟弟拼命地拉住了他。 黑衣人发出尖锐的声音：“得有人为此付出代价！”那声音像毒蛇似的钻进人们的耳朵，狠狠地咬他们的耳膜。 “你在说什么？”老校长竭力保持着镇定，“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 黑衣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空气沉闷得像要窒息。 “你会知道的。”他缓慢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随即飞快地转身离开，像阵黑旋风似的消失在丛林深处。 “好好享受你们最后的狂欢吧！”他的声音久久回荡在寂静的森林上空。 大家惊恐地面面相觑，打扮成保龄球的胖女孩子低声抽泣起来。 “别这样。”站在她旁边的长发女孩轻声说。 那是个皮肤白皙，身材纤细的女孩，眼睛闪动着海蓝色光泽，她整齐的牙齿也微微泛蓝。大家都叫她蓝牙。 刚才，蓝牙一直目光炯炯地凝视着黑衣人，试图看清他的眼睛。 老校长抹掉鼻尖儿上的汗珠，“肯定是个恶作剧，肯定是！”他的语气软弱无力，像是根本不相信自己说的。 “焰火晚会照常进行！”老校长宣布，他挥动银色魔杖，点燃了长长的引线。 学生们的注意力被“--”燃烧的引线吸引住了，他们的心情逐渐放松。蓝牙却微微皱起眉，她预感到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 引线把所有焰火在同一时刻点燃了。 “嗵嗵”的轰鸣声把大地都震动了，然而却没有一簇焰火被喷射到天空上。四周铺天盖地地腾起无数朵巨大的黑蘑菇云，浓浓的臭烟把整个林子都包围住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凄厉的哀鸣声，四面八方似乎有成千上万只精灵兽在一起仰天长啸。 黑蘑菇云凝固在半空中，逐渐收缩靠拢，天空中海市蜃楼般的出现了令人心惊胆战的景象：黑雾变形成了两只巨大的黑色虎符兽，它们的身体扭曲地盘卷在一起，金红色的眼睛射出愤怒的光芒。 学生们发出恐惧的惊呼，连老校长的白胡子也颤抖起来。 虎符兽张开巨口，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可怕吼声。同时，从它们的喉咙里喷出一股股疯狂旋转的黑色龙卷风，向地面席卷过来。 一片片的树木被掀翻在地，有的小树干脆被齐腰斩断，树叶像庞大的蝶群向空中飞舞，老师带着学生们四处躲藏，用身体挡在他们和狂风之间。可黑旋风狡诈地从他们胳膊下面钻了过去，不少学生被风卷起来，再重重地摔在地上，昏了过去。 招风耳男孩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牙齿--地打战，他的弟弟妹妹不知跑到哪儿去了。狂风几乎要把他从地面上提起来，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抠住地面，手指甲陷进了泥土。 突然，招风耳觉得身边的风停了，周围变得静悄悄的。他迟疑地抬起头向旁边张望，看见一双古怪的大脚正大步向他走来，它们从黑色袍子的下摆中伸出来，长着尖利的指甲的脚，几乎像是兽爪，脚背上布满蓝紫色的鳞片，踩在厚厚的落叶上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招风耳的脖子僵住了，他没法抬头看清那脚的主人。 大脚在他鼻尖儿前面停住了，指尖寒光闪闪。 一股阴冷的气息包围了招风耳，他禁不住猛打几个寒战。一对模糊的黑影从大脚后面钻出来，围着他的脸打转儿，它们彼此靠得那么近，以至轮廓就像连在一起，它们金红色的眼睛瞪着，身上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煳味儿。 黑影逐渐凑近了招风耳，它们背上飞出一个个金色小圆圈，就像燃烧的小火球，它们先是飘浮在空中，最后竟然钻进了招风耳的皮肤。 招风耳感到身上一阵灼烧的剧痛，就像往皮肤上撒了无数冒着火星儿的小炭块儿，他疼得大叫起来。 “你必须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那是黑衣人的声音。 招风耳觉得自己全身都燃烧起来了，他鼻孔都要喷火！他的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个大火球，似乎就要熔化掉了。 “你在干什么！？”远处传来喊声，是老校长的声音！ 招风耳身上灼热的高温瞬间消失了，他隐隐听见魔杖挥舞的嗖嗖声，还有魔力光球发射出来震耳的砰砰声。 很快，招风耳昏过去了。 林间，魔法学校的学生和老师们散坐在草地上，筋疲力尽。除了一个人失踪和几个学生身上有点瘀青之外，那场狂风没造成什么太大伤害。 至于淘气的那个招风耳男孩，大家猜想，也许他是故意躲起来让人担心，老校长已经去找他了。 蓝牙依偎在树干上，显得心事重重。 微风裹着一股陌生的气息迎面吹来，她屏住呼吸，侧耳倾听，远处隐隐传来了魔力球破裂发出的响声，还夹杂着音调尖锐的呼哨。 蓝牙皱起了眉头，她蹲下身，把耳朵贴到地面上。她敏锐地感到了一些异样的震动。她站起身，向周围看看，老师们都在忙着照顾学生，每个人都害怕又疲惫，脸色苍白，样子狼狈。 蓝牙犹豫了一会儿，静无声息地绕过人群，循着声音的方向钻进了丛林。 保龄球女孩恰巧抬头看见这一幕，她皱着眉头注视蓝牙的背影消失：“谁知道那个怪女孩在想什么！”她又低着头梳自己乱草似的头发了。 谁也想不到，这就是最后一次有人看见蓝牙。 几个小时之后，老校长抱着招风耳男孩出现在林间空地。他的步伐微微有点儿摇晃，双臂却稳稳托住男孩的身体。 招风耳男孩的皮肤上均匀地出现了许多黑色圆圈儿，和虎符兽身上的一模一样。他的脸被这些黑圈儿搞得乱七八糟，很吓人。 老校长慢慢地走到空地中间，人群向他围过去。 “他没事儿。”老校长只来得及说出这几个字，就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眼睛无力地合上了，“黑衣人就是……冥符魔。”他用尽所有的气力轻声说。
老校长再也没有站起来，虽然他身上连一个小小的伤口都找不到。 只有最邪恶、最厉害的魔法才能做到这一点。 只有冥符魔才能这么做。他是丛林里神秘莫测的万物之灵。 也是在那个时候，女孩蓝牙也神秘地消失在了丛林中，人们几乎把森林翻了个遍，连灌木丛和树洞也没有放过，却无功而返。 冥符魔成了隐藏在人们心中蠢蠢欲动的魔鬼，大家面色惨白地低声私语：蓝牙被冥符魔抓住，残忍地杀死了。 精灵森林里开始流传关于苍白幽灵的传说，据说那个半透明女孩总在低声抽泣。当她微微张开嘴巴，就会露出水蓝色的尖利牙齿。 “这就是精灵森林的故事。”汪小旺吸了口气，耳朵左右摆动了好几下。他是个挺敦实的男孩，脸上戴着副圆片儿眼镜，一激动就爱扇呼耳朵。 “更可怕的是，据说精灵森林有个入口就在魔法学校里面！”汪小旺表情丰富地比画着。 朱格格的圆脸蛋儿立刻红了两块儿，细眼睛眯着，紧紧抓住了身旁杜小拉的手。她本来就是个容易紧张的小胖姑娘。 杜小拉被朱格格抓得生疼，她好几次试图把手抽回来，却没能成功。她瘦骨嶙峋的，根本扭不过朱格格。 “别那么紧张，只是传说！”丁立立故意撇着嘴，做出不屑一顾的表情，他是个高个儿帅男孩，专爱和汪小旺作对。 我们围坐在图书馆一角，窗外的夕阳已经变成温柔的玫瑰色，正缓缓地向教学楼后面落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你们还没明白吗？”汪小旺声音嘶哑地说，“这件事情就是‘夜潜’的由来！十五年前，第一届夜潜比赛的目标就是寻找蓝牙！” “寻找那个幽灵女孩！？”朱格格哑着嗓子一个劲儿地眨巴眼睛，“这么恐怖的比赛？！” “不，那时候她还不是幽灵。”汪小旺纠正她说。 半天没人说话。大家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好像刚刚吃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谁都知道，第十五届“夜潜”对抗赛就在今天晚上举行！ 关于这项比赛，我们只知道那么一点儿：每年夏季的第一个暴雨之夜过后，魔法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将分成两组，进入学校后面的红藤树林，展开寻找“闪灵”的对抗赛。在比赛中，每个成员都可以运用自己掌握的魔法，更重要的是大家密切配合，团结一致。 偏偏就今天早晨，汪小旺不知从哪找来了这本厚厚的《森林中的幽灵》。这是一本像牛津百科全书那样的大厚书，沉甸甸的，书页旧得发黄，不少页还溅了许多可疑的褐色斑点。 利用课后自修的时间，汪小旺神神秘秘地把我们召集到一块儿。在图书馆半明半暗的光线中，他压低了声音，逐字逐句地把“禁林狂欢”这一章念给我们大家听。 这个故事让每个人都不寒而栗！ “还有件重要的东西！”汪小旺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刷刷地翻动着书页，猛地停住，把大书竖立着放到桌面上：“看，这就是蓝牙学生时代的照片。” 朱格格像上足发条的音乐娃娃，尖叫着迅速捂住眼睛，然后又忍不住从手指缝里偷看，好像那样就稍微安全一点儿。 书页印着一张几十人的黑白照片，学生们穿着统一的深色校服，每个人的面孔只有米粒大，而且照片因为时间长变得模糊……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会一眼看见蓝牙！ 在这张发黄的黑白照片上，唯有蓝牙的形象清晰夺目，简直就像有颜色似的，我们仿佛能看见她脸颊上健康的红晕。而其他人只是她背后含糊的影子。 她是个非常美的女孩，眼睛闪闪发亮，眉毛微向上挑，这让她脸上带着一种坚毅的神情。蓝牙头发柔软光滑，一直垂到脚踝。她面带微笑，嘴角露出两颗很尖的牙齿，就像魔兽教科书中水精灵的面孔。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她甜美的笑容。 朱格格不知不觉把手从脸上移开，瞪圆了眼睛：“她真美！” “你看过《魔法世界的规则》那本书吗？”汪小旺兴奋地轻轻点击着照片：“那上面说，‘只有变成幽灵的人，他(她)的照片才会永不变质’！” 朱格格随着“幽灵”两个字哆嗦了一下，赶紧把眼睛闭上。 杜小拉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我倒是听说过。可……张校长说那本书是编出来的。那个笔名叫玻璃巫女的人根本不懂魔法，她是个写小说的。” 汪小旺的脸微微发红，不服气地反驳：“可你怎么解释这个！”他把照片一直推到杜小拉鼻子底下：“同一张照片，其他人都要消失了，可蓝牙的影像却那么清晰，难道不是说明她现在已经是个……” “别说那两个字！”朱格格大声打断汪小旺。 她响亮的喉咙惊动了图书管理员，那个刻薄的瘦女人立刻驾驶着无声滑车出现在我们面前。 她姓侯，有一对突起的墨绿色大眼珠，好像随时会碰到眼睛片儿似的，嗓门儿奇大，总穿一身紧巴巴的绿色闪光绸制服。带着胶皮手套。好多学生们背后叫她“大吼蛙”。 “你们在干什么？”大吼蛙目光锐利地像薄刀片来回扫视，粉红的舌头不时伸出来，舔舔嘴唇。 朱格格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叹：大吼蛙的舌尖竟然像蛇芯子那样分岔儿，好像随时能把人卷进嘴巴里去。 汪小旺不动声色地用书包盖住《森林中的幽灵》，规规矩矩地说：“我们在讨论学习的事儿，朱格格同学有点儿不同意见……” 没等他说完，大吼蛙就旋转着干瘦的手指，施展她的搬运魔法。汪小旺的书包被高高抛起，扔到了一边。那本大书从桌面上轻飘飘地悬浮起来，飘到大吼蛙面前。 大吼蛙把脑袋埋进书里好一会儿，当她再抬起脸来的时候，绿眼珠儿像要瞪出来似的，“你从哪儿得到这个的？”她用两个手指捏着那本书，让它尽量离自己远点儿，好像那是一大包烈性炸药。 汪小旺尽量摆出镇定的样子：“在图书馆墙角儿捡的。它就在地上放着。” “哪个墙角？”大吼蛙目不转睛地盯着汪小旺的眼睛。 汪小旺有点儿慌，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 “紫色房间。” 我马上明白大吼蛙干吗那么大惊小怪了。魔法学校的图书馆共有七个房间，红色、橙色、黄色允许学生进入，绿色、青色、蓝色只有老师能够进入，而紫色房间则是完全封闭的，上面的魔力密码锁只有张校长和大吼蛙才能打开。 紫色房间里藏着好多古老而神秘的“禁书”。据说每本书里面都记载着许多威力无比的咒语，或是魔法史上难解的诡异谜团，甚至还有被禁闭在书本中的恐怖精灵，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破书而出！ 没一个学生进过紫色房间，大家对它都好奇得不得了。 现在，汪小旺居然进了紫色房间，还从里面偷拿了一本书！ 大吼蛙的舌尖快速地在嘴边滑动，像一条既紧张又兴奋的眼镜王蛇：“你偷偷进去啦？！” 汪小旺脸上显出无辜的神情：“我没有偷偷进去！在红色房间最后一排书架的后面，那儿有一扇小门，它正好打开着……” 大吼蛙厉声打断他：“有扇门？我怎么不知道？” 我奇怪地看看汪小旺：撒这个谎实在不聪明，谁都知道那里没有什么门，更何况大吼蛙这个图书馆管理员呢！ “以前是没有。可当时那门就摆在那儿，一走进去就是紫色房间。可是，我出来之后，那门又不见了。可我开始又的确看见来着……”汪小旺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变得迷糊起来，好像已经被自己的话给绕糊涂了。 “你说说是什么样的门？”我提示汪小旺。 “对啦！门上还挂了一幅古怪的海报，那上面似乎是个精灵兽马戏团。”汪小旺脱口而出。 “呃。”大吼蛙像被噎住了，她的脸慢慢红起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难堪的事儿。 我敢肯定，这扇门肯定和她有关！ 就在这时，图书馆里矢车菊似的小蓝灯一盏盏自动点亮了。 纤细的图书馆精灵从高大的书柜间起飞了，它们的样子看上去就像童话剧里扮妆成蜻蜓的小女孩，穿着淡蓝色的短裙，可个头只有勺子那么大。 两个图书馆精灵盘旋在我们头顶，拍打着透明的翅膀，发出悦耳的轻柔的声音：“到晚饭时间了。” “就这样吧。”大吼蛙把大书夹到胳膊下面，疲惫地向我们挥挥手，又转向汪小旺：“我这回暂时原谅你，但是没有下一次！要是遇上了别的老师，可就没这么便宜了！所以……”她拖长了声音，环视我们：“你们不要把这件事情泄露出去，绝对不能泄露！”说完，她匆匆地抱着书走了。 走出图书馆，丁立立急着发表自己的意见：“看大吼蛙那个样子，肯定有鬼！说不定那扇门就是她弄出来的。” “谁都看得出来。”我懒洋洋地说：“可要是被张校长知道了，汪小旺肯定也跑不掉！” 汪小旺低着头不说话。 “喂，你说那本书真那么重要？把大吼蛙搞得紧张得要命！”丁立立还想兴致勃勃地讨论。可是没人理他。 朱格格打破了沉默：“我得赶紧走啦！唉……我的头有点儿疼。”她目光闪烁地摸摸自己的脑门儿，显然在找借口。 大家默默地散了。想到晚上的夜潜比赛，每个人都心神不定。
二 我在黑暗中等着你 傍晚时分，红藤森林喧闹起来。 半空中聚集着无数五彩斑斓的飞行鱼。这种飞行鱼能离开水生活好长一段时间。每条都是身体半透明，肚子里像藏了一只亮闪闪的灯泡儿，在树叶和藤蔓间沙沙地穿来穿去。 张校长从“咸星星”海洋馆借来了成千上万条这样的小家伙，它们都经过了严格训练，绝对不会随便乱跑。 所有的人都在昏暗的森林中集合，大家兴奋得吵吵嚷嚷。朱格格果然没有出现，杜小拉替她传话：“全身都头疼！” 汪小旺心神不定，不停地东张西望。 丁立立推推汪小旺：“别那么紧张。大吼蛙肯定不会揭发你。” 汪小旺瓮声瓮气地说：“我根本没想那事儿！” “那你还想着蓝牙的事儿，谁都不会相信那种老掉牙的传说！那根本就是……”他的话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盯着汪小旺背后。 汪小旺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结结巴巴地说：“怎么啦？” 丁立立满脸诡异的表情，声音低沉：“就在你背后……”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向前方。 在汪小旺大叫着跳起来的同时，丁立立已经呵呵地笑出声儿来：“还说不怕！” 汪小旺气得脸都红了，“谁说我害怕了！早就知道是你胡编的！”他故意大大咧咧向暗处指指：“那玩意儿也就是你弄出来的吧？根本就不像真的！” 我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都愣住了。 在阴暗的森林深处，一个飘浮在半空中的透明影子正慢吞吞地向这边移动过来，隐隐能看到她四处飘散的长发，闪闪发亮的水蓝色眼睛……一股湿乎乎的寒气不知从哪儿涌出来，让人直打寒战。 丁立立的下巴好像脱臼了，大张着嘴巴：“不是我……” “甭吓唬我了！”汪小旺满不在乎地走过去，用劲儿跳起来拉幽灵的裙角儿。 白色幽灵被拉得歪斜着从空中掉下来，狼狈地跌到地上，化成一堆透明果冻儿似的东西。 我和丁立立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汪小旺躲开丁立立的阻拦，直愣愣地冲到幽灵面前。 “这是什么做的？”汪小旺皱着眉头蹲下来要捏。 “果冻儿”裂开一条缝儿，段小克从里面钻了出来。 他是个“月亮脸”，下巴向前翘着，和鹰钩鼻子都快碰到一块儿了。总之，一脸讨厌相儿。可惜，这样的人偏偏是我们的班长。 段小克满脸不耐烦地挡开汪小旺的手：“别瞎动，特贵！”他利索地把“果冻儿”折叠成小小的一片儿，放进巴掌大的小包里。 丁立立忍不住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 “蓝牙幽灵服！”段小克耸耸肩膀：“这都没听说过，你也太落伍了。现在各种鬼怪装扮里面，这个最流行了！”他故意把小包晃来晃去，好让我们看清上面“六颗星”的荧光标志，那可是出产鬼怪服的名牌。 “这有什么？”汪小旺学幽灵飘浮的摇晃样子：“光是飘来飘去的。你没见过撒士玛拉服吗？(那是个曾经潜入魔法学校作怪的虫精，他能号令所有的昆虫。)穿上不仅能隐身，还能模仿各种虫鸣！”汪小旺声音很大地宣布，因为他就有那么一身。 “是能隐身，”段小克尖酸地盯着汪小旺：“还能把膝盖和屁股露出来。” 这一下可戳到了汪小旺的痛处。他那身撒士玛拉服因为穿的次数太多，好多地方都磨出了破洞。汪小旺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不跟你们说了，”段小克转身要走，“说了你们也不懂！” “蓝牙？不就是魔法学校失踪的那个女生嘛！这谁都知道。”丁立立故意大声对我说。 我也配合着他：“就是。也许蓝牙根本没变成什么幽灵，说不定她早就从其他方向走出精灵森林了，只是大家不知道。有的人还在这儿穿着什么流行的玩具衣服，太幼稚！”我们都笑起来，汪小旺也赶紧加入，笑得最大声。 段小克恼怒地转过身来，瞪着我的眼睛：“你知道什么！”段小克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里面燃起了两团鬼火儿：“你们以为十五年前那次大搜索真是一无所获吗？其实有人看见蓝牙，只是……”他忽然停口了，好像说到了很忌讳的事儿。 看见我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段小克含含糊糊地说：“……总之，蓝牙被困在精灵森林里了。她的怨恨让精灵森林变了样儿。而今晚，是个非常特殊的夜晚！” 丁立立马上被他吸引住了，凑上去：“特殊的夜晚？” 汪小旺拉了他一把：“大家都知道，今天是夜潜的日子。纪念寻找蓝牙的那次大搜索！” 段小克面带嘲笑：“我就猜到你们只知道这个！‘精灵森林死去十五年后，必定复活！’没听见小罗老师在生物课上这么说？”段小克缓了口气，故作恍然大悟：“对啦，我差点儿忘了。你们三个从来不认真听讲。” 就在这时，所有的飞行鱼忽然同时变得光芒暗淡，而且像快烧尽的蜡烛，发出“--拉拉”的声音。红藤森林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学生们逐渐安静下来。杜小拉神色紧张地东张西望。 段小克向我们挤挤眼睛，压低声音：“今晚会发生大事情！等着瞧吧！”他匆匆挤进了人群。 忽然，漆黑的大地开始嗡嗡的震动，树叶被震颤得沙沙作响。我的脚心儿麻酥酥的。 “轰”的一声，大地上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缝，从里面滚滚地冒出红色的烟气来，还伴随着低沉嘶哑的低吼声。 我恰好站在裂缝旁边，隐隐看见一双篮球大的紫色眼睛正从地下往上张望着。 丛林中响起了嘹亮的号角，打破了寂静。 随着土块儿四溅，树叶纷飞，一个十几米高的庞然大物从地底下钻了出来。它看上去有点儿像披着铠甲的矮脚马，黑漆漆的身体上长满了闪亮的鳞片，头上的独角和巨大的脚爪都被涂上了金色粉末。 “那是锦鳞马！”汪小旺兴奋地呼扇着耳朵：“《森林里的幽灵》那本书里提到过。等着吧，它会喷非常特别的火！” 骑在锦鳞马背上的正是张校长，他披着蓝色的天鹅绒斗篷，手里拿着闪电形的金色拐杖，光芒四射。 锦鳞马张开嘴，向天空喷出一簇簇艳丽夺目的烟花，闪烁的彩色火星儿在天空组成了各种精灵兽的图形，像星座那么漂亮！ “看吧！”汪小旺得意地用胳膊肘捅我。 学生们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所有的飞行鱼开始快速地来回游动，并且发出哒哒的叫声。它们的身体重新开始变亮，把周围的丛林照得如同白昼。 张校长轻轻挥动拐杖，让大家安静下来。 “我们请到了一位非常非常伟大的魔法师为我们主持这次比赛。”张校长顿了顿，等待学生们叽叽咕咕的议论声平息下去：“请大家欢迎加鲁鲁先生！” “是他！”杜小拉眼睛发亮：“我收藏了好多他的唱片！” “唱片？！”我和汪小旺同时疑惑地看着她。 杜小拉使劲地点头，激动得磕磕巴巴的：“加鲁鲁先生是……是最伟大的魔法师和歌唱家。我……我还从来没见过他……他本人。我只能从唱……唱片里听，我有他所有的唱片！” 没等她说完，一只色彩斑斓的大鸟扑扇着翅膀落到我们中间，它足足有非洲象那么大个儿，爪子像粗壮的树枝，后背还长着柔软的驼峰。 “这是什么？”丁立立忍不住问汪小旺。 “哦……”汪小旺犹豫了一小会儿，慢吞吞地说：“屠—龙—鸟。”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怀疑这是他自己编出来的，但丁立立却连连点头：“哦。”
屠龙鸟的驼峰中间紧紧地夹着一个黑白相间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个吃得太饱的企鹅，他费劲地从里面挣扎出来，扑通一声掉在地上。大鸟慌忙用蓝红相间的翅膀把他扶起来，重新放到自己宽阔的脖颈上。 “企鹅”费劲儿地站起来，飞行鱼纷纷聚集到他头顶上空，就像点亮了无数盏舞台灯。我们这才看清，“企鹅”其实是个穿黑白燕尾服的胖男人。 他看上去就像个大号充气娃娃，哪儿都圆鼓鼓的，头发一丝不乱，可礼服紧绷绷地绑在身上，脖子上还扎了一个鲜艳的橘红色领结。一双黑亮的眼睛就像金属扣子般亮晶晶的。看上去他十分和蔼可亲，圣诞老人年轻的时候，要穿上燕尾服大概就是这副模样。 学生们一阵欢呼，有的女生尖叫起来，拼命地向他挥手，杜小拉眼睛里涌出了泪水，可一边还在咧着嘴傻笑。看来加鲁鲁有不少的狂热崇拜者。 加鲁鲁先生笨拙地向前迈了几步，手像游泳似的向后扒拉着，可他的声音十分好听，充满磁性：“大家好！很高兴能为你们主持这个比赛。”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加鲁鲁掏出一块小手绢来擦擦汗，屠龙鸟急忙轻轻地挥动翅膀，给他扇风。 “谢谢你。”加鲁鲁亲昵地拍拍大鸟的脖子，同时挥动着小手绢向张校长打招呼。张校长骑着巨兽微笑着走过来。 屠龙鸟向锦鳞马友善地鸣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像竖琴一样清脆悦耳。锦鳞马却高傲地扭过了头。 屠龙鸟把翅膀平平地伸到张校长面前，把他平稳地接过来，和加鲁鲁一起站在自己的背上。然后，屠龙鸟把巨大的翅膀伸平，鲜艳的羽毛开始闪闪发光，就像舞台上的玻璃地板。它那布满鲜绿色条纹的紫色尾巴竖了起来，像孔雀那样在背后展开，变成了令人目眩的舞台幕布。 杜小拉使劲儿地鼓起掌来，还高声喝彩。她从来没在公众场合发出过这么大的声音，其他人干脆在她眼里消失了。 张校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礼貌地退后一步，把最耀眼的位置让给了加鲁鲁。 加鲁鲁抹抹脑门儿上的汗，以悦耳的声音开口：“我会尽量讲得短一点儿，”他淘气地挤了挤眼睛：“免得有呼噜声打断我！”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夜潜’是一项充满挑战的比赛，所有参加的队员都会以此为荣！它很有趣儿，肯定会让人终生难忘！但同时……”他那胖娃娃面孔一旦严肃起来，反而显得更好笑。 但场上没有一个人露出笑容，大家专心致志地听他讲。 “这也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活动。如果你们知道它的由来……” 张校长在他身后咳嗽了两声，加鲁鲁马上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开始讲起比赛规则什么的。 我和汪小旺、丁立立互相使了个眼色，心照不宣。杜小拉根本顾不上看我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偶像。 比赛规则大概是这样，一些经过挑选的学生将分成三队，向着隐藏在树林中的目标出发。路上有刻意安排的障碍，其中一些甚至带着非常危险的魔法。最先找到目标的队伍获胜。 “那个目标就是……”加鲁鲁拖长声音：“代表蓝牙的雕像！” “蓝牙？”杜小拉总算听明白了加鲁鲁说的一句话，而不是只顾为他的声音着迷。 周围的同学们疑惑地低声议论着，他们显然不明白“蓝牙”是什么意思。 “一个小塑像！”张校长走到前面来补充，“就是这个！”他高高地举起了一样东西。它是用蓝色的金属制成的，形状就像一个细腰的花瓶，在月光下发出柔和的光泽。 张校长俯在加鲁鲁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充气娃娃很窘地搔搔脑门儿，像个忘词儿的演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时，台下突然乱哄哄的，一个瘦小的身影拼命地穿过人群，挤到大鸟身边来。 一条飞行鱼学生迅速地移到人影头顶，竟然是杜小拉，她不知什么时候从我们身边偷偷溜走了。 “我想请您为我们唱支歌！我太想听到您的现场演唱了！”杜小拉的音调提得特别高，脸色十分苍白，好像随时会激动得昏过去似的。 她周围有好多人有节奏地欢呼起来：“唱歌！唱歌！”有人甚至用魔法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彩带和条幅，就像要举行一场巨星演唱会。 就在这时，锦鳞马忽然受惊了，金色的蹄子不停地踏地，鳞片的缝隙中啪啪地冒着火星儿。张校长急忙呵斥住它。 我屏住呼吸，侧耳倾听：从不远处的校园里，隐约传来了某种令人不安的声音，尖锐刺耳，就像巨大的金属机械在运动着。 也许锦鳞马正是听见了那种声音才会…… 我想再仔细听听，那声音却被雷鸣般的掌声覆盖了：因为加鲁鲁先生向杜小拉点点头，表示他同意演唱。 “你叫什么名字？”加鲁鲁先生俯身微笑着，结果差点因为失去平衡从鸟背上掉下去。 屠龙鸟恰到好处地用翅膀把杜小拉举到了“舞台上”，和加鲁鲁先生站在一起。 “我……”杜小拉吃力地回忆着自己的名字。 加鲁鲁轻轻用食指在杜小拉的额头上一点儿，微笑着：“我知道了，你叫杜小拉！” “感应术！”台下的人群疯狂地欢呼起来。那是一种很高级的魔法：即能够轻而易举地猜透别人心中的想法。 我却感到有点儿不安：感应术也是一门亦正亦邪的魔法。有些坏家伙会用这种魔法窃取别人心中的秘密。 加鲁鲁先生扶着杜小拉的肩膀：“我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现在请目视前方微笑！” 杜小拉露出痴呆的笑容。而台下那些嫉妒的崇拜者们简直快昏过去了。 加鲁鲁伸出圆滚滚的手在面前打了个响指，他的手指间出现了一张彩色的纸片儿，前排的已经有人大叫起来：“立体照片！” 没错，那是杜小拉和加鲁鲁的合影。 加鲁鲁从屠龙鸟的翅膀上摘下一小根蓝色羽毛，在照片背后沙沙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些羽毛就像是天生的笔，每一根里面都灌满了鲜艳的墨水，写出来的字迹看上去就像是彩虹的颜色。人群发出了惊叹声，许多只手都使劲儿地伸出来，也想要签名照片。 就在这时候，我又听见了古怪的声音，听上去就像……凄厉的惨叫！可好像谁都没注意到这一点，连汪小旺和丁立立也被加鲁鲁吸引住了，他们正商量着去偷一些屠龙鸟的羽毛。 加鲁鲁让大鸟把杜小拉放回了地面。加鲁鲁整整脖子上的领结：“在比赛即将开始之际，请允许我为大家献上一首‘夜潜’之歌！应该说，这首歌实际上是这次活动的一部分，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向屠龙鸟打了个手势，大鸟马上温顺地举起翅膀。 大家这才发现，在那大鸟的翅膀下挂着一个金色和黑色相间的包裹。 加鲁鲁吹了声口哨，包裹先是轻轻蠕动了几下，随即口儿被猛地撑开了，一大群彩色的小旗子从里面闹哄哄地钻出来，在半空中打转儿。 每面旗子都是五角星形状，分为红、黄、蓝三种颜色，上面刺绣的图案发出耀眼的光芒。红色旗子上绣着狮身人面兽，黄色旗子上面是张蛇身人面兽，蓝色旗子上是鸟身人面兽。
加鲁鲁挺直身体，轻声哼唱起来： 你会在黑暗中看见我； 你会在沉默中听见我； 你会在迷雾中找到我； 我就在这儿， 静静地等着你。 在他的悠扬的歌声中，彩色的旗子开始慢慢飞散，像发光的蝴蝶那样在我们队伍上空飘浮。 一面镶着银色装饰的蓝色小旗钻进我的衣领，淘气地用旗子角儿拍打我的脸颊。 我看见丁立立也拿到了一面蓝色的，而汪小旺手里的却是黄色的。 杜小拉没得到旗子，不过反正她一点儿也不在乎，光是傻乎乎地看着手里的照片。 汪小旺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段小克手里也拿了一面黄旗子，还镶嵌着金边儿，看上去比汪小旺的级别高。 有的人根本没拿到，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旗子从身边溜走，金同同大声抱怨起来：“为什么我没拿到！”那是个讨厌的大鼻子男孩，整天跟在段小克屁股后面乱转。 “真对不起。”加鲁鲁脸上带着真诚的歉意，“旗子们会自己挑选队员，我也无权干涉。也许你们可以成为合格的拉拉队员。哦，那些拿到嵌边儿旗子的人就是队长，请各组队员快去集合！” 没等我反应过来，丁立立已经站到了我身边，大声喊着：“蓝队到这里集合！”他拍拍我的肩膀：“有我给你当副队长，你就放心吧！” “我来啦！”孙喵喵走过来，嘴里不住地喷出好多面包渣儿。他背了鼓鼓囊囊的一大袋子好吃的，倒像是准备出去野餐。 孙喵喵个子高得快碰到屋顶了，肩膀和门框一样宽，特别有劲儿，就像个全副武装的橄榄球运动员。传说，他在婴儿的时候被施了“巨人魔法”。 随着“-——-——”的轻微响声，我闻到一股刺鼻的香味儿。丁立立皱着眉头发牢骚：“是他……” 我俩转过头去，果然是苏小阳散发着“驱敌气雾剂”那种强烈的甘草香味儿，慢吞吞地走过来了。 他是个脸色苍白的圆脑袋男孩，远视眼镜把眼珠儿映得像乒乓球那么大，头发总是梳得光可鉴人，就像一只整洁的大蚂蚁。他对魔法书上的东西倒背如流，可并不明白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最烦人的是：他终年往身上喷那种气味儿古怪的东西，据说能够让他保持百害不侵——小到蚊子大到幽灵怪兽！ 带着苏小阳多少有点儿麻烦，但想到可以把他当成一本字典用，我和丁立立也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每队大约有四五个人。汪小旺很不情愿地走到段小克的队伍中，脸上挂着怀疑哀怨的神情，他刚才再三追问张校长：会不会是旗子搞错啦？可被张校长坚决地否定了。 爱巴结段小克的几个马屁精也在这队里面，他们嘻嘻哈哈地大声说笑，看上去信心十足。 红队全是女孩子，队长是个短头发女孩，双眼炯炯有神，橄榄色的光滑皮肤。我只隐约记得她是其他班的班长，魔法课成绩和段小克不相上下。 张校长把一切必备的工具用搬运魔法送到我们手里：一个夜光指南针和地图；一大瓶催眠盐粒儿；魔法剑；还有就是一把会发出尖叫和强烈闪光的信号枪。 加鲁鲁在森林边点亮了闪光的箭头，它们分别指向三条不同方向的林中石头小径，分别用红色、黄色、蓝色的石头铺成。 “我得提醒你们，”加鲁鲁很严肃地说：“那把信号枪非常重要。发射绿色的信号弹表示你们已经发现目标；而红色的信号弹则意味着要退出比赛。有那么一些情况……”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让人难以琢磨的东西，声音也低沉下来：“有时会出现一些很不安全的状况……需要放弃比赛。希望你们到时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张校长补充说：“这也是我们比赛最重要的一条规则。安全比胜利更加重要！我要你们每个人都牢牢地记住这一点！冒险者取消比赛资格！” 我打量手里正握着的那把信号枪，它样子十分奇特，枪筒短而粗，有两个扳机：红色的和绿色的。 加鲁鲁宣读了很长的比赛规则，包括不准故意给其他队制造障碍，不准恶意伤害森林中的任何生物，不准队员单独行动等等。 一切规则已经全部完毕。加鲁鲁累得气喘吁吁的，他用手帕抹着脑门儿上的汗说：“希望你们严格遵守每一条，我们会随时对你们进行抽查，违规者将被驱逐出比赛。”他提高了声音，高高举起手中的金色旗子，用力挥动了一下，“现在我宣布，比赛开始！” 屠龙鸟发出高声叫鸣，拉拉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所有的飞行鱼啪啦啦地拍打着鳍翅。锦鳞兽扬起脖子，在天空中喷洒出漂亮的焰火光团！ 我们分成三路，飞快地冲进了森林。 张校长看着消失在丛林中的背影，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加鲁鲁面带微笑看着他。不用手指接触，他也能清清楚楚听见张校长心里的想法：希望不会出现什么太糟糕的情况。 “没事儿！”加鲁鲁拍拍张校长的肩膀。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正在森林里静悄悄地潜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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