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为：《云上的绿叶》封面
张之路 著 序幕：某妇产医院 秋夜 暴雨打在宽大的梧桐树叶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树枝随风摇曳。偶尔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医院的一个偏僻的角落。 甬道上的几盏路灯被水汽包围着衍射成一圈圈七彩光环。 妇产科内的甬道，墙上的大钟指着九点，沉重浑厚的钟声震动着夜空。 一位名叫刘长的中年男人惊恐地抬起头来，钟声像敲在他的心扉上，一声、两声⋯⋯一种不祥的预感向他袭来。 整个城市浸在风雨之中，在漆黑的夜空中，飞来一个发光的火球，近了⋯⋯它喷着火停在了空中，这是一只银灰色发光的飞碟，空中发出奇特的啸声。 一辆手术车从走廊尽头推来，刘长跑上前去。 刘长的妻子脸色苍白，满脸汗水。 刘长俯下身子：“勇敢些，一切都会好的！” 看见丈夫，妻子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露出感激而温柔的笑容。 刘长尾随着妻子。 护士将他拦在手术室的门外。 手术室的弹簧门不停地开关，医生和护士们匆匆走进手术室里。 单调的白颜色令人眩目，一切准备工作都在无声地进行着。 走廊里刘长呆坐在长椅上。 惶恐不安的脸上渗出颗颗汗珠，颤抖的手勉强点燃一支香烟。 一只手拍拍刘长的肩，刘长忙回头⋯⋯ 不是护士，而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旁边，长了一张奇特而阴沉的脸。陌生人借火点烟。 刘长：“你老婆也⋯⋯” 陌生人点点头。 为了打破难堪的沉默，刘长：“怪不得老人们说，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多悬乎呀⋯⋯” 陌生人笑笑。 手术紧张地进行着，只听见刀剪发出的轻微的撞击声。 手术器械一件件传递着。 刘长妻子躺在手术台上睁大着眼睛。 手术室的无影灯倏的一下熄灭了。 手术室里，主刀医生镇定地举起手术刀命令道：“快点蜡烛！” 有人说：“我们是双路供电，从不停电的，没有准备蜡烛。” 医生低声吼起来：“你难道要产妇等死吗？快去找！” 医院走廊的灯熄灭了，警铃刺耳地响着。 刘长从瞌睡中惊醒，长椅上另一个男人不见了，刘长慌忙去找开关，灯不亮，刘长：“同志⋯⋯出了什么事⋯⋯” 城市的夜空中，巨大的飞碟停在空中，一声啸响，飞碟向太空深处飞去。 就在同时，一声婴儿的哭啼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 推出片名字幕：《霹雳贝贝》。 [ 演职员表叠印在下面画面上。 刘长的妻子躺在病床上，输液瓶中的液体缓慢地滴答。 刘长坐在一旁，疲惫不堪，似睡非睡。他明显地瘦了，胡子茬布满了下巴，眼睛周围是一圈黑晕。 输液瓶中的液体速度渐渐加快起来。 妻子慢慢睁开眼睛：“孩子，孩子，我的孩子呢？” 刘长猛地从瞌睡中惊醒，狂喜地伏在妻子身上：“淑英，淑英，你可醒了⋯⋯”泪水从他眼中涌出，滴落在妻子脸上。 “我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 字幕完。 1. 病房门口 白天 护士长挨个病房通知：“喂奶时间到了，家属们都出去！”家属们纷纷离开病房，向病区外走廊走去。 刘长恳求护士长：“能不能让我看一眼自己的儿子！” 护士长：“不行！” 刘长：“都快一个星期啦，我这当爸爸的还不知道儿子什么样？” 护士长：“传染上疾病你负责？出去！”护士长铁面无情，说完向别的病房走去。 刘长：“你们这制度太不人道了！” 护士长回声：“你说什么？” 刘长忙赔笑脸：“很好，很好，我马上走！”等护士长一转身进病房，忙溜进男厕所。 刘长把门推开一条缝张望着。 护士推着婴儿车走来，车上躺着一排初生的婴儿，每人身上挂着牌子，看上去全一样，都那么小，那么难看。护士把孩子抱进一间间病房。 刘长极力想辨认哪个是自己的孩子，但一无所获。 病房里，贝贝妈妈一把抱过孩子就在脸上吻着。 妈妈解开衣襟，给孩子喂奶，小家伙像只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的小狗，扑到妈妈的奶头上吸吮起来。妈妈脸上现出幸福的微笑。 刘长轻手轻脚地溜进病房，别的母亲们都不满地看着他。 贝贝妈刚要说什么，刘长用手指在嘴上轻轻嘘了一下，意思别让护士知道。他坐在床边：“看看儿子！” 刘长越看越喜欢：“傻孩子，为了你，妈妈差点儿把命给丢了！乖乖，朝爸爸笑笑⋯⋯” 孩子的头歪在一边，突然哭起来。 妈妈说：“这孩子是不是尿了呀？”说着把孩子递给爸爸。 爸爸笨手笨脚地将婴儿的襁褓打开。 婴儿得到了解放，不哭了，高兴地蹬着双脚，两只小手在空中拼命挥动着，然后又互相搓动起来。 “你这个笨爸爸，孩子会着凉的！”妈妈嗔怪他，心疼地去拉贝贝的小手。 突然，她的手紧缩回来，像触电一样，手麻了一下。 “怎么回事？”妈妈问。 “什么怎么回事？”刘长抬起头。 “我好像被电了一下！”妈妈说。 刘长困惑地看看妻子，看看儿子，笑啦：“不可能，别是床头灯或电铃漏电。”刘长床上床下，电灯电线查了一遍：“你刚才碰哪儿被电了？” 妈妈：“摸他的手！” 刘长轻轻拉着贝贝的手臂，反复地看孩子的小手，再看看别人家孩子的手，没啥两样，笑了起来：“让我亲亲这带电的小手手！” 一吻孩子的手，刘长像给打了个嘴巴一样，惊呆呆地站在那里。 刘长惊叫着：“真有电，我这孩子真的带电⋯⋯” 病房里的人都半信半疑地笑起来。 护士长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跑了进来，看见刘长很生气：“谁让你进来的！” 刘长忙报告：“护士长，我孩子带电！” 护士长：“对，他还会打雷呢！”拉着刘长往外走。
刘长：“真的，真的有电！” 护士长：“别演戏了！什么真的假的，给我出去！” 2. 医院办公室 白天 淑英抱着贝贝坐在为她接生的那位矮胖医生对面。刘长很虔诚地坐在一边。 医生不以为然地说：“不要以为孩子响亮地哭一声，就是歌唱家的前兆，也不要以为孩子不爱说话就以为他们是思想家。不是你的孩子有电，而是你身上带的静电，这没有什么稀奇的，放心！你的孩子不会成为发电机的⋯⋯” 妈妈半信半疑的脸。刘长信服地不住点头。 这时，贝贝的小手从被子里挣脱出来。 医生走上前去：“瞧！这孩子多可爱呀！”说着，他摸了一下孩子的手，被电了一下。 “哟！这静电还真强啊！”医生说，“你⋯⋯怀孕的时候，一定吃过不少鱼吧？” “是的，听说鱼可以健脑，我们吃了很多鱼！”刘长连连点头。 “一定有不少鳗鱼！” 淑英：“什么鱼可记不清了！” 刘长：“好像有鳗鱼！” 医生：“那就对啦！鳗鱼中有一种电鳗，太平洋大西洋都有，它发出的电流可以致其他的鱼以死命。对了，对了，很可能就是这样。” 刘长：“用不用给孩子检查一下？” 医生笑着说：“我看不用！” 淑英：“对孩子不会有什么害处吧？” 医生：“我看不会！” 3. 贝贝家 白天 水管上一根细铁链条，链条的另一头通向窗外的摇篮，贝贝的小手上套着一个金属环，连着铁链。 刘长满头大汗，正用绝缘胶布将铁床的床栏包起来，家里的电视天线、铁衣架、一切电器都包上了绝缘布，贝贝妈妈正把所有的铁管、痰盂、杯子、面盆全换成塑料制品。 刘长：“盼儿子，想儿子，谁知得了这么个儿子！” 淑英：“肯定你们家哪一代有怪人，遗传的！” 刘长：“说不定是你们家遗传的，将来长大了还不知什么德性呢！” 邻居毛毛妈推门进来，看见刘长夫妻忙着，不解地问：“你们这是忙什么呢？” 刘长尴尬地：“护⋯⋯保护床呢！” “你可真走运，听说你们养了个大胖儿子，我瞧瞧？” 刘长忙拉住：“毛毛妈！孩子有病，别看啦！”边说边推毛毛妈出门。 毛毛妈不高兴地：“看还看坏啦？瞧你们宝贝的！”怏怏而去。 院子里，白天。 毛毛妈不高兴地走到院里，几个妇女也想进去看看。 毛毛妈：“别去了，人家不让看！” 众：“这算哪门子事啊？”“是金枝玉叶啊！” 毛毛妈：“说不定养了个什么怪物啦！” 贝贝的奶奶、爷爷、姑姑走进院来，听了这番话一愣。 奶奶：“你说啥？” 毛毛妈：“我⋯⋯我说该做饭去了！”几个邻里都各自回家。 奶奶不放心地：“怪物？我看看去！” 贝贝家，白天。 奶奶、爷爷、姑姑一行人推门而入。 小床到处贴着绝缘胶布，孩子用链子“锁”着。 奶奶急了：“你俩疯啦，把孩子用链子锁着，还真当他妖怪啦！” 气急败坏地走上前去，要解暖气片上的链子。 刘长忙拉住：“妈，有电！” 奶奶：“你是有病吧！我活这么大没见过你这么带孩子的！” 刘长：“真有电！”忙拿着一支试电笔在链子上一试，小氖管亮啦。 奶奶、爷爷、姑姑惊讶地站在那里。 刘长：“我原来也以为是一般的静电现象，可是一个月以来，这孩子带电越来越强。 “呀！真好玩！”贝贝的小姨，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从刘长手中接过试电笔也去试了一下，小氖管又亮了，“真好玩，要是我身上也带电就好了，谁敢欺侮我，我就电他一下⋯⋯“ 姥姥：“你就知道好玩，带了电，摸不能摸，碰不能碰，连亲都不能亲一下，人家见了就跑，这不成了怪物了吗？” 贝贝的姑姑，一位打扮入时、显得十分干练的中年妇女说：“我看这是件好事，在这个社会里你要想有名，要不就有本事，要不就得特殊，这孩子生下来就带电，多新鲜啊！只要一宣传，全世界都会知道！” 奶奶：“我可不要什么特殊，我就要一个平平常常的小孙子⋯⋯” 姑姑言犹未尽：“我看我哥哥也不用上班了，自己开个电孩子广告公司⋯⋯” “越说越不像话！”贝贝的爷爷打断她的话，“你想毁了这个孩子呀！大家要都知道这孩子带电，他还怎么过正常人的生活？这种 事儿，我见的多啦！你觉得那些在电视里让人折腾来折腾去的孩子出名呀！我觉得他们可怜！”爷爷越说越激动，“依我的主意，为了咱们贝贝健康成长，带电的事儿大家都保密，谁也不许往外说⋯⋯” 爷爷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同意爸爸的意见！”贝贝的妈妈说。 “亲家说得对，是这么个理儿！”贝贝的姥爷说。 “你什么意见？”爷爷指着姑姑问。 “我不过是说着玩玩⋯⋯”姑姑不情愿地说。 一家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静静地看着贝贝。 贝贝躺在小摇篮里，手舞足蹈，哼哼呀呀。 4. 历代电器公司修理门市部 白天 刘长衣冠楚楚地从外面走进来，他的西服过于肥大，给人近于滑稽的感觉。 “刘长，听说你得了个大胖儿子，恭喜恭喜！” 刘长诚惶诚恐地向大家拱手致谢，一面将提包里的糖果分给大家。 刘长走到出售电器用品的柜台前小声问一位女售货员：“小李，有便宜点的胶皮手套吗？” “怎么？怕你爱人洗衣服把手搓坏啦？”女售货员开玩笑地说。 另一位同事插嘴：“小李，你说错了，刘长怎么会让他爱人干活呢？他自己给孩子洗尿布⋯⋯”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长装出大丈夫的样子心虚地说：“不不，我在家从来不干活，我是给别人买的！” “那可没有便宜的！” “不，不，是我自己买的！” “哟？还不好意思呢！劳动光荣嘛⋯⋯要几副？” “十副！” “要那么多干吗？” 那位同事又插嘴：“劳动量大嘛！不过，刘长，你可是够娇气的。” 刘长狼狈不堪：“是，是⋯⋯” 5. 贝贝家 白天 各种各样的手套，线的、棉的、胶皮的。 贝贝妈妈坐在椅子上结毛线，看看衣服的大小。 妈妈：“贝贝，来试试衣服！” 贝贝这时已是六岁的男孩子。“不嘛！我要出去玩！”贝贝望着窗外。 窗外传来小朋友嬉戏玩耍的声音。 室外已经是春天，绿茵茵的草地，盛开的桃花，几只麻雀在树枝上吱喳。 贝贝站在窗前呆呆地看着。 十几个小朋友排着队，后边的小朋友拉着前边小朋友的后衣襟，像小鸭子一样地走着，那歌儿正是他们唱的。 “妈妈，我要到外面去玩！”贝贝说。 妈妈：“不许去。” 妈妈走过去：“试试衣服！” 贝贝从妈妈手中挣脱，就是不愿试衣服。 “这孩子一点儿不听话！” 贝贝：“你说过，等花开了，就让我出去玩！” “呆一会儿，妈妈带你出去玩！” 贝贝：“我要和小朋友们一起玩，成天关在家里，一点儿意思也没有！”眼里含着委屈的泪光。 妈妈看看贝贝：“好吧，记住，第一，要戴手套。第二，不许摸别的小朋友。”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如果不答应我，就不要去！” “好吧！”贝贝喃喃地说。 贝贝戴上手套，推着小三轮车走出门去：“妈妈再见！” “贝贝再见！” 妈妈不放心地隔着窗子往外看。 几个孩子争着骑贝贝的小三轮车。贝贝站在一边看。 妈妈放心地回到桌旁。过了一会儿，她又走到窗前去看。 贝贝正在草地上翻跟头。 妈妈笑了笑，摇摇头，又回到桌边开始工作。 突然，窗外传来孩子的哭泣声。妈妈急忙跑到窗前，外面空无一人。这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门开了，隔壁的毛毛哭着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他的妈妈。贝贝拉着小三轮车站在一旁。 “你管不管，你家贝贝用针扎我们家的毛毛！”毛毛妈大声喊叫起来，“我去拉他，他还扎我！” 妈妈心中暗暗叫苦：“毛毛不哭，呆会儿我打贝贝的屁股！” “我没有拿针扎他！”贝贝说。 “毛毛，你看见贝贝的针了吗？”贝贝妈妈问。 “没有⋯⋯”毛毛哭着说。 毛毛妈抢过话头：“你这个窝囊废，刚才你还对我说贝贝用针扎你，现在又说没看见！”说着打了毛毛脑袋一下，毛毛又哇哇大哭起来。 贝贝妈妈拿出一个大苹果塞到毛毛手里说：“毛毛妈妈，实在对不起，呆会儿我好好管管他！” “我没有扎他！”贝贝说。 “你还嘴硬，快到屋里去！”贝贝妈妈大声说。 “走吧，以后不许跟他玩！”毛毛妈拉着毛毛气冲冲地走了。 妈妈关上门，戴上胶皮手套，转身对贝贝声色俱厉地说：“贝贝，你为什么摸别的小朋友？” 贝贝委屈地哭起来，他断断续续地说：“刚才⋯⋯毛毛摔倒了，我去扶他，他就哭了，说我用针扎他⋯⋯” 妈妈又问：“你为什么把手套摘了？” “我没有摘！” 贝贝举起小手，手套上沾满污泥，湿乎乎的。 试电笔放在贝贝手上，小氖管亮了。 妈妈找出一副胶皮手套：“贝贝，以后戴这一副手套！” “我不戴！”贝贝反抗。 “一定要戴！” “为什么？” “不为什么！”妈妈大声喊着。 贝贝感到很委屈：“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不戴手套⋯⋯连和我玩的人也没有。”伤心地哭起来。 妈妈劝贝贝：“好孩子别哭，星期天妈妈和爸爸带你上公园。” 贝贝：“你们骗人！”停止了哭泣。 妈妈：“骗你是小狗，带你去看动物，坐飞碟！” 贝贝破涕为笑：“真的，妈妈太好了！”冲上前去搂妈妈。 妈妈吓得忙往后退了几步：“你手套是湿的！” 贝贝看看自己的手，又伤心起来：“别的小朋友，爸爸、妈妈抱他们，亲他们，你们从来也不抱我⋯⋯亲我⋯⋯你们一点儿也不喜欢我⋯⋯”贝贝跑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伤心地哭着。 妈妈在外间，暗暗地抹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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