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海猎红树林》封面
红树林是生长在热带、亚热带海岸潮间区的森林,又称为海上森林。它是一个特殊的森林系统,在我心间也就有了特殊的牵念。20年来,只要有机会,我总是要去探访红树林,因为那里的谜太多,奥妙无穷。 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共存共荣是永恒的主题。 生物多样性是生物世界繁荣的标志。 3年前的4月,我和李老师去福建考察。先在武夷山探索了生物多样性之谜,继之到龙栖山、梅花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寻找华南虎的踪迹。我国虽有虎数种,但只有华南虎是特有种,是真正的中国虎。根据动物学家对化石的研究,华南虎与原始虎最为接近。 但华南虎已销声匿迹很有些年头了,直到近年才又不断有关于虎踪的报导。这是保护自然的成效。 5月初,离开梅花山自然保护区,在参观了永定、南靖的土楼之后,我们直奔漳州与厦门,探访我国的红树林自然分布区的最北线。 由每天跋涉在崇山峻岭中,突然来到了海边,心情和景色都有了变化。 有毒的红树 清澜港红树林,在海南文昌河的入海口。 那是个雨后的大晴天。11月的海南岛,阳光灿烂,原野美丽。 出发时却很不顺利,自然保护部门原计划要来一位向导,但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没来,而我们的行程安排得很紧,且天气预报今夜又有雨。朋友陈耀时任旅游局局长,只好临时通知文昌县,请他们安排向导。 文昌是椰林之乡,一望无际的椰树铺展在海边,那亭亭玉立的身姿,风中拂动的羽叶,洋溢着南国风情。 尽管时间很紧,我们还是经不住诱惑,停车进入椰林小憩。 在浓荫深处,寻到了一条小木船。这时,有位黑瘦的老头,从堤上匆匆下来。我们一行几人便上了船。 大船的涌浪已经过去,我们的小船也减了速。 嗨!迎面已是红树林了! 千真万确,船拐进了红树林中的水道。河湾中挤满了红树植物,组成了奇妙的图案,只是片刻船已经靠岸。 吴经理刚上到岸上,随即哇哇大吐。吐得山摇地动,似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得干干净净。小张只好又是搀扶,又是帮他捶背。 我们全身都已湿透。 李老师急匆匆地打开了摄影包,取出了照相机,又急急忙忙地回到船上。我也赶紧走了过去。 她的镜头,正瞄着一朵奇异的粉红色的花。那花丝如羽毛一般,中间挺出长长的花柱。柱头为绿色,底部已有一扁圆形的幼果,如青柿子一般。 啊,是海桑的花!我们为了拍一张完整的海桑花,不知浪费了多少胶卷。前几次,要么距离太远,要么风大枝摇,要么只见到花而见不到花底的幼果。谁知却在这里发现了。 然而,她没有按下快门,是角度不好。 我请正在往外舀水的船长挪动船的位置,但不是有枝叶遮挡,就是光线不好,最后只好很勉强地拍了几张。 我们忙活完了,吴经理也直起了腰,擤完了鼻涕,又擦眼泪。 上到堤顶,啊,真是柳暗花明!这片红树林由木榄、海莲、红榄李、海漆、玉蕊、海桑等组成,多是乔木。 有的树冠阔大,有的树冠秀气,各种群落构成了不同的层次,比海边潮间带的红树林有了另一种风采。 林中片片沼泽,水面如明镜般闪着光亮,在绿莹莹的蜃气中,弥漫着绯红的霞雾。几只白鹭在其间轻盈地飞起落下。 在经历了惊心动魄的航行之后,这片红树林的世外桃源,焕发出无限的温馨,分外诱人。 李老师不断按动快门的响声,犹如小夜曲般跳动着欢乐。 “挑这条路,就是要让你们看这片景色!” 黑瘦子船长的声音,激起我心头轻轻一颤。努力去他脸膛寻找,可那儿黝黑黝黑,分明雕刻着饱经风霜的坚毅;我只在他的眼角,发现了一些显得得意的线条。 “这是哪一片?我怎么没来过?” 已稍有恢复的吴经理,这时问起了船长。 “这边路难走。从你们旅游路线过来,还要翻几个水坝子。我看这两位先生能经得住风浪,真的爱红树林,才改了路线。” 听了他第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我心里搅起了小小的波澜,充满了对他的感激。想必这里有难得一见的景象。 没走几步,吴经理一改刚才的萎靡,兴奋地指着左边的一棵树: “快看,这上面结了果。是海柚,我已几年没见到这稀罕物了。” 树约有十来米高,树冠浓密,那厚厚的叶片也似柚子树的一样。 李老师第一个发现了海柚果——它藏在密叶中,个头不大,不像作为水果的柚子一只有四五斤,只有常见的橘子大小,那颜色也深得多。全树找来找去,也就那么七八只。 李老师却急急忙忙往坡下走去,差点滑了一跤,原来是地上落了一只海柚。她拣起后如宝贝般端详一番,才小心翼翼地收到了包里。真有她的,一面在密叶中寻找海柚果,一面还能发现掉在地上的。 这时,她又发现了稀罕物——身旁有棵树,树干棕褐色,很高,但叶子稀稀拉拉,有的枝上只有一两片叶子。 在这树冠浓密的林中,它确是怪怪的。难道是落叶树?我们还没听说红树林中有落叶乔木。 她正伸手去攀枝时—— “碰不得!” 吴经理大喝一声,吓得李老师连忙缩回了手。 我已跌跌跄跄地跑到了她的身边,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特别仔细搜索了那树枝,因为有些蛇和毒虫的保护色和树枝是相似的。竹叶青蛇若是在竹子上,你只要不留意,它就如一节竹枝。 “赶快离开那边!” 李老师迅速撤离。我也稍退后两步。 “你们对土漆有没有过敏反应?” 吴经理这样一问,我心里猛然一惊。 他说的土漆,是生长在山野的漆树,出产质量上乘的漆。在化学合成漆出现之前,油漆家具和用品时,一直是使用它。汉墓出土文物中的用具,至今依然熠熠发光,靠的就是那层漆膜的保护。 但别说是生漆了,即使是漆树,也散发出一种刺激人的皮肤产生过敏反应的物质。 我曾亲自经历过这样的事—— 那年我们在山野跋涉,路旁的几棵树上的红叶引起大家的兴趣,因为时值初秋,尚无霜染,却已红得如霞。小林还摘了两片叶子。 到了晚上,小林的身上突然起满了红斑与水泡,又疼又痒。房东一看,问我们碰过生漆没有。 大家面面相觑,摇头。 房东又问: “你们碰过漆树没有?”
谁也不知道漆树长的什么样子。 我猛然省悟: “是不是那几棵叶子已红的树?” 房东说: “这就对了。他生的是漆疮!你们说这是过敏。”他又对小林说,“不能抓,忍忍。抓烂了要化脓。” 小林说: “谁想抓呢?痒得钻心。” 看着小林痛苦、烦躁不堪的样子,房东说: “现在天黑了,明天一早就去挖些漆树根来,熬水洗疮,很快就好了。” 真是,解铃还需系铃人,解药就在漆树身上。 从此我知道了漆树的厉害。 “那么,这棵树是不是就叫海漆?” “对极了!就叫这名,也是红树林家族的。”吴经理很高兴,“它的树汁有毒。你对土漆不过敏,可以剥开枝子上的树皮看看。” “你当心,别大意!” 我相信土漆奈何不了我,因为我不仅多次从漆树下走过,甚至还用手试过生漆;即便如此,我还是掏出了小刀,慢慢剥开树皮。 枝上确实渗出了如乳汁一般的树液。闻了闻,似乎还有些香味。也没嗅出特殊的怪味。 “据说它还是一种香料。很难相信,它得病后,成了腐木,就自然散发出香味,但这种香味不能像沉香那样长久。” 后来,我在高黎贡山、怒江大峡谷考察时。有次朋友请我享用一种傈僳族、普米族同胞喜爱的食物——夏拉。 事前,问我和李老师对土漆有无过敏反应。我说没有,又问为什么,朋友说,夏拉是用漆子油煎鸡丁,直到将鸡丁煎焦,然后倒进苞谷酒煮。 不久,那盆美味端上来了。香味扑鼻,在座的两位傈僳族朋友直咂嘴,那位白族的朋友直吸溜着往下淌的口水。朋友给我盛了一碗,并进行指导: “边喝边吃鸡丁,千万别光顾着喝,或只顾着吃。” 我尝了尝,一股浓烈的醇香直冲肺腑,在胸腔中燃起火热,比一般的酒,更具有穿透力。那鸡丁又酥又辛辣,怪味十足。 当大家又吃又喝,扫荡了碗里的饮料、食物后,傈僳族的朋友唱起来了。有几位离席跳起了奔放的舞蹈,聚会渐渐到了忘我的境界。 朋友说,做夏拉少了漆树种子油可不行。漆油有种特殊的香啊! 夏拉不仅祛风去湿,更为奇特的,它还是兴奋剂。 傈僳族、普米族的同胞,对植物世界有着深刻的认识。 自然界就是这样千奇百怪,变幻万千,才无比神奇。 海 上 森 林 探寻“胎生”植物的神秘世界,是20多年前的事。 目标是海南红树林。凭着想象,我不知道被人们称为“海上森林”“海底森林”的红树林,是怎样一种景象?但无论是“海上森林”、“海底森林”抑或“红树林”,已具有强大的诱惑力。 你想,有片森林如火焰般燃烧在蔚蓝的大海上,那该是多么艳丽、壮美的景象! 那天,从海口乘公共汽车,经过琼山五公祠之后,进入一片红土荒原。 车停一小镇带客。我偶然抬头,见站牌上是“美男镇”。心头一颤,立即注意观察行人,似乎没有见到多少可称为“美男”的人,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但小镇能勇敢地伸张男人们的阳刚之气,确也令人感动。 车又前进,我问邻座的海南人镇名的由来。 他说: “西边还有个‘美女镇’。那里出美女,歌舞团常去那里挑选演员。” “歌舞团也来美男镇选演员吗?” “没听说。”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你不能用北方人的模子挑。男人有本领就美!” 这一说,引得我哈哈大笑!他对美的理解实在不一般。 说笑中,车翻过小丘,进入密密的树林中。微风中飘来一阵菠萝蜜的浓香。正当我在寻找菠萝蜜时,一片椰林已展现在面前。 椰树高大,风姿绰约,树端是累累的椰果。透过椰林的树干的间隙,看到的大海是无数块明镜。 啊,海边是密密的树林,一直向大海伸展。蓝色的海水中,浮动着墨绿的树冠,袅袅的蜃气,从绿树中缭绕而出。蓝色的水道将森林串联成大块翡翠。几只白鹭在上空翱翔。 车在海边停下。 到达保护区,我问: “红树林离这里还有多远?” 老林指着眼前像是浮在海水中的树林说: “这就是呀!” 我愕然了。这就是我刚在车上看到的树林,只是到近处才发现它们有的挺立在海水中,有的树干已被海水淹没,只有树冠浮在海上。很像我的故乡巢湖边上的柳树,当夏季湖水上涨时,它们就成了水上树林。 “红树林,应该是……”我嗫嚅着。 老林宽厚地笑了,说这些生长在海边潮区的树多属红树植物。我常碰到人问红树林怎么不是红色的?这就像叫银杏树的,并不是说它是银色的。当然,既叫红树林,也是有原因的。这科的树,多含丹宁树皮,材质大多是红褐色。红树有十几科,几百种,是个丰富多彩的大家庭。它奇妙的生境,神秘的生命史,特殊的功能,引起了世界上各国科学家的高度重视。 恍然有所悟,内心嘲笑自己的望文生义,但也有一丝失落。然而,老林的话已引起我另一面更大的兴趣,足以补偿无知所引起的失落。 “是现在就去,还是等晚上落潮之后?”老林问。 “现在就去。晚上也去。”我有些迫不及待。 登上小木船,柴油机就“轰轰”地响起了。那声音震耳欲聋,和蓝晶晶的水道、绿绿的森林太不协调了。 木船犁起海浪,扑打着红树林。红树林就摇晃起来,犹如披在大海上的绿巾,随风拂动,飘扬起伏。 船拐向小河道,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正是落潮时刻,两边的树林拥着小船,肥厚的绿叶将阳光折射,神奇的光彩效应,使红树林成了无数的彩色光斑的组合。 我们一会儿觉得像是在充满色彩的世界中浮游,失去了重力,忘却所在。色彩是芬芳的,带有绿的清香,花的馥郁。 一会儿,又觉得像是在清晨林间的小道上漫步,浮动的地气,在腿边身旁绕来绕去。 “扑哧!” 一声鱼跳将我们从色彩的世界唤回。海上的满目的树干和浮在海上的树冠,参差相映,排列成无数奇形怪状的画面。大海是如此奇妙地生出了森林!任你有着怎样丰富的想象力,也难以勾画出海上森林的多彩多姿的形象。 真是令人头晕目眩的万千气象! 眼前一亮。 “红树!” 我拉住了树枝,船也停机。这是一棵红榄李,鲜艳的绛红色的叶柄,如红珊瑚生出一片绿叶。 老林说: “红海榄的叶柄、细枝也红,它们是红树林群落中的矮子——灌木。你看,那边的角果木、桐花、白骨壤、老鼠勒、小老鼠勒、瓶花木等都是灌木。尤其是秋茄,长得最泼皮,哪里都有它。有人将它称为红树林的先锋树,生命力特强。它是“胎生”,植物种子在母树上就发芽了,特殊的构造,使它落下就不怕海潮的摧残、浪的扑打。它常常是第一个来到荒凉的海边,在蓝色的海水中扎根,繁衍绿的生命,撑起一片世界,迎接其他红树的到来。” 树名古怪,怎么叫老鼠勒、白骨壤?。 几朵美丽的花在召唤,我们绕了几条小水道,才将船行到它的身旁。红树林不像陆地上的树林,可以在林间任意穿行。它的郁闭度高,船是无法进入密密匝匝的树林中的。 这是一棵高大的海桑,树头缀满了花朵。绿色的花片,拥着银色的花蕊,端庄、高雅,异常响亮! 说到海桑,就在不远处还有种海桑,因为它特殊,是海南土生土长的品种,学名也就定为“海南海桑”了。海桑单独成为一科。 显然,海桑高大的身影已说明它属乔木。在东寨港红树林保护区内,乔木树种繁多,看到高大的树木,你就可以去观察哪是海莲,哪是海漆,哪是木榄、哪是果实有毒的海檬果。 我走遍了东寨港,印象最深的是在海水中的红树林,以灌木生长得特别繁茂,而高大的乔木,多在岸边。后来又去清澜港红树林保护区,证实了这种印象。那里岸边村寨旁,有一片木榄,粗壮、高大,形成了独特的群落。 银叶的果子非常惹眼,形状如腰果,有红的、绿的两种。红的像个小元宝,绿的如连心锁。若是用根丝线串起,那一定是赠给婴儿的最好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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