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可以不声张我帮他的事,但他没有这么做。当他终于拄着拐杖回到学校时,好多人连忙凑到他跟前,可他却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了我。只要有可能,他无论到哪里都公开坐在我旁边。在某种程度上,我被带进了他神圣的小圈子当中。我不知道他这样做是出于礼貌还是真心的谢意。最终的结果是最受欢迎的小集体接纳了我,虽然那些人仍不喜欢我。那些女孩都愿意别人看到她们跟我在一起,然而,她们在我身边又总是小心翼翼,试探而又疏离。安妮特对我地位的突然提升感到好笑,她仍然是我唯一的知心朋友。 我成了“伪名人”以后,学校里的男生们似乎重新注意到我。当然并不是所有男生,仍有相当多的人对我不屑一顾,但总有一些男生好像很喜欢跟我在一起。奇怪的是,跟他们在一块儿时我觉得很放松。如今马特已不再是我生活中浪漫的点缀,我全部的羞涩仿佛都是为他准备的,跟别的男孩在一起时,我觉得无拘无束。 学校里最受欢迎的那些女孩一眼就认出我身上穿的廉价的工厂样衣,她们对我表现出的热情毫无真诚可言。然而,每个周末我和妈妈从工厂回到家后,电话都会响起,而且一定是某个男孩打来的。我倚着发黄的墙壁,边聊边用手指转动结的电话线——绕上,松开,再绕上。当我终于放开电话线,挂断电话,电话又会再次响起,是另一个男孩。这让妈妈十分抓狂,特别是如果他们很晚打来的话。跟男孩讲电话已经够糟的,在黑暗中打电话真的越了界。 妈妈接电话的标准做法变成了先说一句“金伯利不在家”,然后挂断电话。她在我旁边走来走去,用英文大声喊着:“吃晚餐啦!吃晚餐啦!”她到目前为止会说的英文基本就这么两句。由于听不懂我和这些男生在说什么,妈妈特别焦急,其实她完全不用担心,我们聊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比如作业、摩托车、刻薄的老师。 库尔特回到学校以后,我们仍然每周碰一次面,由我来辅导他任何需要帮助的科目。我辅导的课程通常是数学,这一科他学得极其糟糕。学校的奖学金小组把这个也算作我的工作时间,所以一开始我乐此不疲。然而,随着库尔特退学的危险渐渐解除,他又回到了老样子。有时。他从不放过任何跟我调情的机会。我并没当真,因为我见过他在别的女孩面前使用同样的伎俩。我知道他只是在练手。他的眼睛其实很迷人,是那种令人难忘的深蓝色,而眼眸深处又有一抹白色。然而我觉得那双眼睛透着空洞,无法打动我。他对数学一点儿也不感兴趣,对其他大多数科目也是一样。我们见面之前,他几乎从不做准备,这让我很气恼。有几次他迟到了,还有几次他根本没出现。我后来才知道他一旦做起雕塑来就会忘记时间。在一个用作商店的巨大房间里,库尔特占据了一个角落。他在那里摆了一堆木块,永远在木头堆前忙碌着。 终于,我忍不住问他:“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呢,库尔特?” 他轻佻地抬了抬眉毛:“你不知道吗?” “也许别的辅导员更适合你。一个更严厉的人。”我很讨厌浪费时间的感觉。 这下他有点儿慌了。“不,我喜欢你。有时候我甚至能听明白你讲的内容。” “不应该是‘有时候’,应该每次都这样才对。你听得不是很认真。” “我有认真听啊。而且对我来说,‘有时候’已经很好了。” “你只会跟我打情骂俏。如果你能好好做作业,我会更高兴的。” “抱歉,我习惯了。而且你的腿确实很漂亮嘛。” 我瞪了他一眼,他马上补充道:“哎呀,老毛病又犯了。我会努力的,行吗?”我们谈过之后,库尔特确实有改进。大多数情况下他还是没做功课,但至少他真的在努力用心听。我发现他很聪明,只是他并不在意成绩。他跟我截然相反。 他在工作室的时间越来越长,并且开始更多地建议我们在那里碰面。他把不同的木块粘在一起,然后打磨光滑,做成各种抽象的雕塑。一次,我绕着一件作品来回走动。它看起来很像汉字“水”,中间是垂直的一竖,两边长着一对翅膀。 “这个很漂亮。可你为什么从不做现实生活中本来就存在的东西呢?”我问他。 他向我挑了挑眉毛:“你要是给我当模特,或许我可以做一个。” 见到我气愤的表情,他叹了口气道:“信不信由你,有些女生很喜欢我这么说话。”接着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当一个东西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它就成为了你想象力的载体。它可以是一个字,一个符号,或是一个花瓶。你想让它成为什么,它就是什么。” 我讨厌有如此多的选择:“这就意味着它本身什么也不是。” “这正是它的动人之处呀,不一定要有什么具体含义。” “我无法过没有目标的生活。” 他看着我。“你并不在意那些表面的东西,对吗?” “比如?” “钱,衣服。” 我不禁笑了:“我在意,我必须在意。” “不,你不在意,至少不是真的在意。我一直在观察你,你甚至根本不关注其他女孩在做什么。” “你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我穿得跟她们不一样。实际上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不理解她们在做的事情。”能向别人承认这点,我感觉不错。“我也希望自己看起来能跟她们一样!”维维安那可爱的身影从我脑海中闪过。“但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 “因为你并不是真的在意。告诉我,就算你可以,你会花时间站在镜子前让 你的眼睫毛看起来更长吗?” 我不说话了。 他继续说道:“你太忙了,忙着创造出什么东西来拯救这个世界。” “我的数学比你好不代表我就是个道德模范。” “我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个词?我的意思是,你是听家人说过‘道德模范’这个词还是在哪里听到的?” 我停顿了一下。“我从一本书上记下来的。” “看见了吧?” “你们家人不这么说话吗?” “事实上,他们的确这么说话。我是两个编辑的儿子,我爸妈每天都这么说话。上帝啊,帮帮我。” “那你为什么觉得我的家人不这么说话?” “他们是这么说的吗?” 我把头转向一侧。“不是。”为了改变话题,我又谈论起他的雕塑。“我真的很好奇你能不能做出一个真实存在的东西。那个很难。” 库尔特没有回答,可到了下一周,他雕了一个小燕子。我一眼就看见它被摆在他平常的那些雕塑旁边。 “太棒了。”我说。 “喜欢吗?”他的蓝色大眼睛闪烁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要是喜欢就送给你。” “啊,不行。”我迅速答道。妈妈教育过我,不能欠任何人的人情。“有一天这个会值大钱的,我不能要。” 他眼中的光芒熄灭了,不过那时我们本来也该开始上辅导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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