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拓跋鲜卑之得名：“拓跋”究竟是什么含义？

　　焦点提醒：年夜十六国北朝鲜卑诸部的成长概貌猜测，魏晋时代鲜卑诸部的政治发育，不是个体部落、个体地域的偶发现象，而是遍地开花、杂采方嶙幽。部落与部落之间，酋邦与酋邦之间，原始国家与原始国家之间，以及鲜卑与乌桓之间，鲜卑与其它北族之间，重组、融合的历史浪潮囊括了一切，刷新了一切。等到拓跋珪成立北魏时，在拓跋鲜卑统一的旗号下，已经整洁地枚举着此前二百多年间为各自部族的前途而奋力打拼的鲜卑各部的人平易近。

　　本文摘自《历史研究》2006年第6期 作者：罗新 原题为：论拓跋鲜卑之得名

　　因为缺乏直接的说话及其它历史资料，要研究古代北族纷歧错杂的部驰誉称与轨制名号，经常会陷入“文献不足徵”的困境，或竟难免穿凿附会、强立异说①。可是，跟着学术研究的堆集和推进，如不美观我们能够深切普遍地参考各相关学科的成就，即使原始史料并未增添，对原始史料的熟悉却可以越来越丰硕。对于研究北驰誉号来说，我认为近代以来国际阿尔泰学（AltaicStudies）的研究成不美观，出格是阿尔泰说话研究的成不美观，我们是必需正视和参考的，甚至我们也应把其中有关内亚（InnerAsia）平易近族说话的试探视作中国史研究的主要堆集。

　　在这一前提下，科学地探寻北族部族称号与轨制名号的发生与成长，就是可能的和理应考试考试的。本文以考绩鲜卑拓跋部的得名为题，意在经由过程章矣闽案研究，揭示或部门地揭示魏晋时代鲜卑诸部得名的一般情形，年夜而扩展我们对中古时代北方平易近族部族传统的熟悉。

　　作为部驰誉称的“拓跋”是若何得来的？魏晋时代鲜卑诸部的得名，是不是有年夜体相似的路径？借助国际阿尔泰学界对阿尔泰诸说话出格是对突厥语和蒙古语的研究，我们完全可以把这一研究推向新的阶段。本文还将使用基于北族政治文化传统而总结出来的“名号分化——官号与官称”的剖析体例②，增强我们对北族各类专有名号(propernames)的分类和定性，但愿有助于我们年夜北驰誉号的乱麻中理出头绪，为清算中古平易近族史的纷乱史料供给一条新的路子。

　　一、拓跋语源的检讨

　　对于“拓跋”语源，《魏书》开篇就有诠释：“黄帝以土德王，北俗谓土为托，谓后为跋，故觉得氏。”③《资治通鉴》载北魏孝文帝改姓圣旨，亦称“北人谓土为拓，后为跋；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德王，故为拓跋氏”④。这种说法后世或偶有信年夜者，如清人吴广成辑《西夏书事》，犹称“北魏孝文取拓跋为土之义，改元氏”⑤。

　　然而北魏官方对于“拓跋”语源的这一诠释，深为现代史家所思疑，或斥为“假托”、“附会”①，或算作“做作先世事实以欺人”②。《宋书》虽然说“索头虏姓托跋氏，其先汉将李陵后也”③，但并没有诠释“托跋”词义。《广韵》记实“或说自云拓天而生，拔地而长，遂以氏焉”④，显系望文生义。《南齐书》云：“初，匈奴女名托跋，妻李陵，胡俗以母名为姓，故虏为李陵之后，虏甚讳之，规语颇昵嚓后者，辄见杀，至是乃改姓焉。”⑤这又不外是《宋书》说法的变种。拓跋，或写作托拔、托跋、拓拔等等，应该都是统一个代北名号的中文音译。

　　如不美观没有新的历史资料及历史斗劲说话学体例的介入，这个问题只会是死水一潭。19世纪末发现于蒙古高原鄂尔浑河与土拉河流域的鲁尼（Runic）字母古突厥文碑铭，给拓跋一辞书研究供给了新资料。阙特勤碑、毗伽可汗碑及稍晚发现的暾欲谷碑，都有一个专门的名词（鲁尼文是自右向左书写）指庖代朝，其罗马字母转写形式为t(a)bg(a)？⑥，或作tabγa？⑦，也写作tabgatch等形式，都是古突厥文的西文转写。

　　这个指庖代朝的名词，本义事实是什么，履历过长久的争论。夏德（F.Hirth）提出tabγa？是“唐家”一辞书突厥文对音转写（后来桑原骘藏在此基本上提出“唐家子”一说⑧），他还指出tabγa？与拜占庭历史学家TheophylacteSimocatta所提到的Taugast⑨，以及《长春真人西枷肝⒎里用昆虫号汉人的“桃花石”一词⑩，应有配合的语源（etymology）11。这就把突厥碑铭资料与传世的文献史料连系了起来。问题是，TheophylacteSimocatta所讲述的Taugast国内对立的两个政权之一渡过年夜河实现统一的战争，一般认为就是隋平陈的战争，时刻早于唐。

　　而据卜弼德（P.A.11FriedrichHirth，NachwortezurInschriftdesTonjukuk，in：W.Radloff，DieAlttürkischenInschriftenderMongolei，ZweiteFolge，St.Petersburg：1899，p.35.Rprintedintwovolumes，Osnabrük：OttoZellerVerlag，1987.2Boodberg）研究，阿谁故事描述的本是北周灭北齐并统一北方的历史，侍旧送更早了①。是以，可以必定Taugast与唐无关。自年夜伯希和（PaulPelliot）与白鸟库吉分袂提出tabγa？是指拓跋往后②，这种年夜历史和说话两方面都能获得圆满诠释的说法，已经成为国际突厥学界的通行不雅概念，尽管各种新说迄未遏制其涌现③。

　　《长春真人西枷肝⒎里中亚人称号汉人的“桃花石”一词，也因为1917年在土耳其发现麻赫穆德·喀什噶里（MahmudKashgari）的《突厥语年夜辞典》（DīwāLuγātat-Turk），而找到了原型。《突厥语年夜辞典》收有tawγā？一词，义为马秦（Māsīn），马秦加上秦（Sīn）和契丹（Khitāy）典型围，也可以统称tawγā？④。可见tawγā？就是指中国，“桃花石”乃是tawγā？的中文译写。是以，突厥碑铭的tabγa？，拜占庭史料里的taugast，与11世纪风行于中亚突厥诸族中的tawγā？，都是指中国（至少是指北部中国）。

　　这际啦?汇有同源关系，而突厥碑铭里的tabγa？是其中最为原始的形态，它是北魏统治集团的焦点部族“拓跋”部名称的突厥文音译。⑤克劳森（SirGerardClauson）《十三世纪以前突厥语语源辞典》（AnEtymologicalDictionaryofPre-Thirteenth-CenturyTurkish），收有tav？a？一词（即tabγa？），诠释为“一突厥部落名，其中文转写作‘拓跋’”。⑥

　　关于拓跋是否突厥语部族的问题，我们此外谈判，这里我们只注重突厥人以拓跋部名算作中国北方政权称谓的问题。依据白鸟库吉和克劳森的定见，突厥是在拓跋统治中国北方的时代与中国发生联系的，因而以其部驰誉称代指华北政权及其统治区域。⑦可是，突厥与西魏第一次进行正式官妨?档，是在西魏文帝年夜统十一年（545）⑧，非正式往来更在三年之前或更早⑨，而宇文泰复鲜卑旧姓在西魏恭帝元年（554）⑩。

　　也就是说，突厥与西魏发生军事、政治接触的十多年之后，西魏皇室才复姓拓跋，而且不出三年即被宇文氏庖代，为时短暂，仓皇有如奔驷。在恭帝元年之前的六十年间，皇室姓元，国号为魏（亦偶有称代者），履历了几代人之久，必已深切人心。这个时辰突厥人所体味的西魏，哪里会有拓跋的名号呢？

　　我认为，漠北部族以拓芭缦沱号称号北魏及其统治区域，要远远早于突厥人与西魏的初度接触，而且这一传统很可能是由仇视北魏的漠北政权成立的，当然这个政权就是柔然。柔然几乎是在北魏道武帝率领拓跋联盟建树政权的同时，起头颇争霸草原的持久战争，而柔然的游牧政权也是在与拓跋部落联盟的匹敌中逐步形成的。①

　　柔然并未认可北魏对于年夜漠南北草原地域的统治权，自然也不会接管北魏的国号及其历任皇帝的年号，可以想像的情形是，柔然仍然以拓跋部的原本部族称号昆虫号北魏国家。这种在名称上做文章以显示敌对政治立场的做法，也纺暌钩在北魏太武帝改柔然之名为蠕蠕上。②跟着北魏慢慢统一北方，柔然及其管辖下的漠北草原诸部所称号的拓跋，也逐步扩年夜其内在，终于酿成了指称北部中国的一个固命名词。作为柔然部落联盟的成员，突厥是年夜柔然政权接管了tabγa？一辞书。这就意味着，年夜柔然与拓跋为敌算起，一个半世纪往后突厥人使用的tabγa？一词，很可能早已完全失踪去了拓跋部驰誉称的原本词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