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省桦川的宝山开拓团，分为东本部与西本部。东本部驻于桦川县的七星村，西本部驻于集贤县丰北村。东西两部落之间，有东宝山村、西宝山村，中间有福兴屯等中国农民居住的村落相隔，在这些村落里也散居着一些日本移民。 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宝山开拓团团长中野良朋命令东本部全体团员向西本部集中。这个开拓团的男子，均在日本受过军事训练，并持有武器，属于武装移民。他们来到中国东北后，按照日本拓务省的指示，平时在开拓团所在地务农，一旦战争需要，接到军队的征召命令，就要到指定部队入伍参战。 1945年6、7月间，由于同盟国军队对日本派往各国的军队以及日本本土加强了攻势，日本关东军见战局日益恶化，便发布紧急总动员令，征召在满洲的日本在乡军人和青壮年，以扩充兵力。桦川开拓团的成年男子大部分应征入伍，剩下的男子多是老弱病残。 东本部的分团长接到团长的命令，立即把妇女儿童集中起来，送往西本部。然后又集合起仅有的几名健康男子，将枪支弹药等物装上大车，运往西本部，交团长处置。 不料，运送枪支弹药的大车行至途中竟发生了意外。 这天上午，几个奉副团长之命运送弹药的男子正赶车前行，突然听得一声枪响，惊愕间，见路旁高梁地里冲出一群中国人，他们身着农民服装，有的拿着枪，有的挥舞着铁锹大锄，向大车冲过来。 几个开拓团员遭到突然袭击，仓促拿起武器，欲进行抵抗，但由于距离太近，他们只开了几枪，中国人已呐喊着冲到大车前。日本开拓团员被迫与对方展开肉搏。但由于寡不敌众，双方经过一番短暂的拼杀，日本人除一人逃走外，全被打死。中国农民夺取了枪支弹药后，随即撤离了现场。 这些武装农民，是活跃于当地的游击队，为首者名叫王福，故当地百姓又称这支游击队为“王福队”。王福队伏击日本人的目的，只是要夺取他们的武器，并未打算前往开拓团西本部袭击集中在那里的日本人。但他们的行动却使宝山开拓团的官员大为惊恐，以至做出错误的判断，采取了令人发指的屠杀同胞的行动。 当时，宝山开拓团的官员已经把全团300余名妇女儿童集中到东板房屯。团长中野良朋正召集开拓团的数名男子与几个战场上逃散的日军士兵，商量如何撤离时，那个幸存的运送武器的男子气喘吁吁地跑来，向他报告了遭中国人伏击的经过。 开拓团团长与在场的十余名男子听了他们的叙述，无不惊恐万分，感到大祸就要临头。 自8月8日苏联对日本宣战之后，伪满开拓总局见日本大势已去，就通知各开拓团做好“应变”准备。但至于怎样“应变”，却无具体部署。宝山开拓团大部分成员是妇女儿童，哪里有什么“应变”的能力？开拓团官员深知日本军队和伪满的日本官吏在中国作恶多端，欠下累累血债，确信日本一旦战败投降，中国人势必发泄积郁于胸中的仇恨，对所有的日本人进行报复，因此他们便严厉告诫开拓团的成员，要时刻防备中国人的袭击。 开拓团的成年男女，个个惶惶不可终日，他们白天不敢出门，即使有事必须出门，见了中国人也不敢正眼相看，不是低头匆匆走过，就是躲在道旁。一到夜晚，移民们更是惴惴不安，家家户户不敢点灯，连孩子大声哭叫都怕引来意外的灾祸。一些胆小的妇女，常常是风声鹤唳，彻夜难眠。 现在，他们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团长中野良朋与其余人一致认为，中国人劫夺了他们的武器，下一步肯定要来袭击开拓团！仅凭他们十几个男人，怎能抵抗中国人的攻击？他们觉得自己就仿佛置身于仇恨的海洋之中，无论逃到哪里，都有可能遭到中国地方武装的劫杀！ 他们越想越怕，越议论越觉得没有出路，甚至连团长也失去了求生的能力。他们反复商量的结果，竟是要全团妇孺一齐“玉碎”！ 随后，中野团长来到移民集中时，以沉痛的语调开始了简短的训话，他说： “现在，我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东本部运送武器的人在途中遭到了中国人的伏击，除一人逃回，其余全被中国人杀死，武器也被夺走。我们现在正面对两大敌人，一是杀人不眨眼的苏军；二是对我们充满仇恨的中国人。我们如果南撤，途中也许能躲过苏军的拦劫，但是却躲不过中国人的阻击，因为我们是在中国的国土上，到处都是中国人居住的村镇，到处都是对日本人怀着深仇大恨的中国人。日本人现在已经到了难以自保的时候，逃生也完全没有希望。” 中野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扫视了一下静听训话的移民们，然后说出了那残酷的要求： “所以，我们与其落到苏联人手里，或是落到中国人手里，被杀、被辱，还不如自己'玉碎'，以一死来向天皇表示我们的忠诚！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妇女们听他说出最后这段话，都惊呆了。她们原先都是怀着求生的希望，带着孩子到这里集中的，但是现在团长竟叫她们去死！转眼间，人群中出现了混乱，有的全家人绝望地抱头痛哭；有的面对日本方向跪下来，含泪做最后的遥拜；有的开始为孩子和自己梳理头发，换上和服，准备泰然赴死；有的则愤怒地质问团长，日本的军队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来保护他们这些无助的移民？ 团长面对混乱的人群和厉声的质问一言不发，面孔冰冷如铁。那十几名男子竟如临大敌，一个个端起枪，对准毫无反抗能力的人群--他们事先已经议定，如果有人不愿自杀，便以子弹帮助他们“玉碎”。 接着，极其悲惨的场面出现了：一些妇女领着孩子，先后向屯里的几口水井走去。她们一面凄惨地呼喊着亲人的名字，一面将孩子推入井中，然后投井自杀。一时间，呼唤声、哭号声响成一片。 此刻，暮色已经降临，屯中空场上还聚集着百余名不愿自杀的妇女儿童。他们有的茫然呆坐，有的在低声地哭泣。中野团长指挥持枪的男子，把剩下的人赶往学校的一间教室里，准备将他们全部烧死。 有的妇女窥破他们的企图，便在去学校途中，领着孩子逃走。但这些试图逃生的人却被自己的同胞用枪射杀，或用刀剌死。 开拓团的男人们把不愿自杀的妇女儿童赶进学校的教室后，便从外面把门反锁，在房屋四周放起火来。 那些男人则持枪在一旁监视，见有人试图破窗逃走，便一面吼叫威吓，一面开枪射击。 百余名妇女和孩子挤在着了火的教室里，吓得又哭又叫，乱作一团。靠近窗口的人由于想砸开窗子逃走而不断被子弹击中，发出惨叫。一个女孩脑部被子弹击中，当即一声不吭地死去，她的母亲用手臂紧紧抱住她那被人群挤得倒不下去的尸体放声号啕…… 屋檐上不时有燃烧着的房草掉落下来，屋顶有的地方已经烧穿，烈火浓烟涌进屋内，从屋顶上掉下的燃烧的草椽，落在妇女和孩子们的身上，燃着了他的衣服……屋内的人拥挤着、挣扎着、哭喊着，在经受从生到死的痛苦的折磨。 就在这时，村外高梁地里响起了密集的排枪声。原来，白天劫夺开拓团武器的王福队，听见东板房屯不断响起零星的枪声，继而又看见屯里燃起熊熊大火，还以为日本人要放火烧毁屯子，杀害屯里的中国百姓，首领王福便率众赶来，要以武力阻止日本人纵火行凶。由于天色已黑，他们摸不清屯里有多少日本人，便在屯外高梁地里鸣枪，以试探对方的火力。 中野团长听见枪声，便估计是中国人前来袭击。他自知势单力薄，无法抵抗，便命令开拓团的男子集体自决。他首先开枪自杀，几名日军散兵也围成一圈，一齐剖腹而死。有几个开拓团团员，先前还逼同胞“玉碎”，这时却没有自杀的勇气，他们待团长和几名士兵先后死去，竟于黑暗中悄悄逃走。 被锁在教室里的妇女从窗口看见团长等人死的死，逃的逃，有些人便拼命砸开窗户，先将孩子推出窗外，自己随后跳出来，拉着孩子向屯外逃去。但教室里的人逃出不到一半，已经燃烧多时的屋面便轰然塌落，使那些未来得及逃出的人葬身于火海之中。 王福见屯里的火光逐渐微弱，并且许久听不见枪声，以为开拓团的人已经撤离，便率众离去。 次日天明以后，王福带人进屯察看情况，离学校很远，便闻到一股剌鼻的焦糊味。他走到被焚毁的教室前，见墙内灰烬中，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妇女儿童的尸体，大多被烧得四肢萎缩，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接着，有队员向王福报告：屯里的几口水井全被日本女人和孩子的尸体填满！ 王福听了队员的报告，立即去找屯长，请他召集百姓，到水井旁打捞尸体。 数十名被屯长召集来的青壮年，分头来到几口水井旁，他们意外地发现，在井筒的上层，还有人还活着。井筒中层的人被后来的投井者砸伤或压死，下层的人则全因水淹人压而死。 这时，屯里的一些妇女也赶来围观。被救出的日本妇女和儿童，起先十分恐惧，他们见周围的中国百姓不仅对他们没有敌意，而且都表示同情，这才感到放心。后来，她们看到一位中国妇女竟抱起一个日本婴儿，解开衣襟给他喂奶，全都忍不住哭出声来。那个婴儿的母亲当即匍匐在地，给喂奶的中国妇女砰砰叩头，并用日语连声称谢。 屯民们将几口水井中活着和死了的日本人全部打捞上来之后，王福又与屯长一道发动全屯居民，到屯外搜寻，看看庄稼地里是否还躲藏着日本人。屯民们和王福队的人分头找了半晌，又从高梁、苞米地里，和豆角架下找出了十多个日本妇女和孩子。这些在庄稼地躲藏了一夜的日本人，身上都被蚊虫叮出片片红肿。由于他们头天晚上饱受惊吓，被中国百姓发现后，又不知将受到什么样的处置，因此无不战战兢兢，心怀恐惧。 在庄稼地里找出和从水井中救出的日本人共30余名。王福与屯长一面叫人做饭给他们吃，一面派人通知附近几个屯子的居民，有愿意收养孩子的人家，或想娶个媳妇的单身汉，都到东板房屯领人。 于是，宝山开拓团的30余名幸存者，都成了中国人的媳妇或养子、养女，永远留在了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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