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路军失败后幸存的女红军 女红军遭受的屈辱 “年纪不大,能从虎口逃出,真不简单!” 武威北门外右侧,有一个高大的土台。台上飞檐斗拱的庙宇,在青松翠柏和古榆老槐的掩映下,显得巍峨壮观。因为庙内供奉雷祖,俗称雷台。举世闻名的东汉铜奔马,就是于1969年10月在雷台下发现的。铜奔马昂首啸鸣,飞跃奔驰,三足腾空,右后足踏一飞燕。飞燕展翅回首注目惊视。奔马的力和速度融成充沛的气韵,浑然一体地贯注在昂扬的马首、健壮而呈流线型的躯体和四条飞奔的腿及踏石有迹的蹄上。 谁哟,指着奔腾的铜奔马说:它能把武威载往明天…… 是的,武威在奔向明天,但又有谁能忘了昨天,忘了西路军被俘将士在这里洒过的血泪? “我--回来了!”当李开芬由武威来到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扑向迎出来的党中央代表谢觉哉、主任彭加伦、秘书长朱良才时,她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路过兰办去莫斯科的毛泽东夫人贺子珍,特意将李开芬拉到身边,用欣喜的目光左看右看,赞扬道:“年纪不大,能从敌人虎口里逃出来,真不简单!” 李开芬出身于四川达县蒲家乡的一个破落封建家庭,1931年不满14周岁,就在当地的女子高小参加了革命活动,并入了团,1933年春又在家乡参加了红军。 这年冬天,“左”倾机会主义的肃反扩大之风刮到了川陕根据地。16岁的红小鬼李开芬也成了肃反中的杀头对象。 一队人马拖着飞扬的尘土急促地从远处飞奔而来,她们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出现在人们迷惑而又惊异的目光里的竟是清一色背短枪的女红军。 “把她放了!” “那……那你到底是谁?” “我,张琴秋,政治部主任!” 张琴秋走到李开芬身边,用手为她理顺零乱的头发:“多好的小姑娘!” 张琴秋和王长德(谭政夫人)救了李开芬,将她留在工农总医院。肃反对她心灵的打击和震撼之大是可想而知的,但她没有退缩,没有绝望,也没有后悔。行军,打仗,救护,筹粮,爬雪山,过草地。1936年深秋,李开芬调到妇女抗日先锋团任秘书。 朝朝暮暮,征途上的狂风暴雨鞭挞着红军,李开芬的倔强就是在这种鞭挞中成熟的;年年岁岁,征途上的严寒酷暑锻炼着红军,李开芬的意志就是在这种锻炼中淬火的。 西路军悲壮地失败了。妇女团的10多人和10多名男同志,在祁连山中在敌人的封锁中周旋。大家靠着太阳和星星辨别方向,沿着浩瀚的荒山雪岭,顽强地向着东方摸去,辗转多日。草鞋磨烂了,跑掉了;单衣单裤,被枯枝利岩剐成了破布条;手脚冻肿了,紫黑的血水凝结在伤口上。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一头扎到雪窝里睡着了,有的甚至失脚摔下深崖。傍晚,他们在荒山脚下发现了三孔没门没窗的破窑洞,20多个人拥了进去,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睡着了。酣梦中,李开芬被一阵响动惊醒,猛地一下睁开双眼,在朦胧的晨光下正要抓身边的枪,几把明晃晃的刺刀已抵住了她的胸膛。妇女团团长王泉媛、特派员曾广澜和她七八岁的女儿等20多人,全被马步青的士兵抓了起来。 李开芬和100多名女红军被关在武威一个旧式大院里。前后两个院子,前院关押着许多男红军,后院关押着女红军。高大的围墙,双重的大门,森严的警卫。马步青妄图用恐吓和“感化”来征服红军女战士,然后再“赏赐”给他的军官们当“太太”。“慰问”、“训话”、“游览”、发衣服、看电影、组织“参观”……敌人挖空心思,耍弄一个又一个花招。李开芬和特派员曾广澜、二营营长何福祥、沈秀英、王子俊等秘密串联在一起,组织、团结大家同敌人展开了坚决的、有策略的斗争。白天敌人来训话,晚上她们就分散给大家讲革命故事、唱革命歌曲,鼓舞大家的斗争勇气。敌人要组织“参观”,她们就鼓动大家装病;敌人让给其部队缝袜底,她们就怠工或故意缝得歪七扭八的无法穿。李开芬还代表全体女红军给党中央写信,给马步青写信,坚决要求回红军,上抗日前线。 夏天的一个上午,忽然来了一大队敌人,将她们100多人全部押到了马步青的师部大院。先是马步青胡诌了几句假惺惺的“关怀”的话,然后就宣布第一批获“自由”的名单。每念完一个红军女战士的名字,就有一个同时被念到名字的敌军官站到了女战士的身旁。 “同志们,拼啊!”随着一声炸雷似的怒吼,李开芬猛地跳了出来,振臂高喊道,“快把姐妹们抢回来呀!跟敌人拼啊!” “要杀就杀,要毙就毙,宁死不受侮辱!”女战士冲上去,跟敌人又咬又打,又踢又撞,扭打在一起。可是寡不敌众,30多个姐妹被眼睁睁地抢走了。 敌人一再当众宣布:“谁要是不听话,谁要是逃跑,就抽了谁的脚筋,就将谁分给士兵们共妻,然后再吊死,喂狼狗!”敌人还采取拉拢、分化与零敲碎打的强硬手段,将女红军们三个一批、两个一拨地“分”了出去。最后,监狱里只剩下十几个人了。“马师长知道你知书达理,让你给他当秘书!”对这些无耻谰言,李开芬每一次都是高昂着头,毫无畏惧地回答道:“要杀要砍随你便,要我当秘书,当老婆,休想!” “共产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敌人将李开芬、沈秀英等三名“闹事”的女战士安置到城外一所民房。当夜熟睡中,突然,一阵砸门声将她们惊醒,还没来得及下炕,门就被一脚踹了下来。三个手持马鞭马棍的家伙闯了进来,连打带踢将另外两人赶了出去,举起马鞭、马棍朝李开芬就打。一个家伙的马棍打断了,嘴里狠狠骂了一句,解下武装带,更加残暴地劈头盖脸地挥动起来。三人一直把李开芬打得不省人事,才扬长而去。 被打伤的李开芬,每天只能一动不动地趴在炕上,梳洗、吃饭、换药,全靠姐妹们轮流照料;但她是属于红军阵营的,即使烈火金刚都无法把她刚毅的心灵撕裂。她一时一刻也没有放弃越狱的念头,身子不能动,就通过沈秀英做工作,争取了一个姓盛的传令兵。这个传令兵原是副官,后被降职,良知尚未泯灭,愿到红军队伍里参加抗日。为可靠起见,15岁的沈秀英和传令兵结成兄妹。十几天过去了,李开芬的伤口虽然还没痊愈,但已能下炕走动了。 9月的一个夜晚,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整个大地都沉睡了,听不见一点声响。李开芬和沈秀英和衣躺在炕上,每一个毛孔都似乎警觉地张开了,听着空寂苍穹中的每一个微小的声音。一会儿,传令兵就要来接她们,她们也早将标志着没有异常情况的破脸盆放到屋外的窗台上。“嘭--嘭--嘭--”,三下轻轻的敲窗声像铁锤一样有力地撞击她们的心扉,心儿突地一下“怦怦”狂跳起来了!李开芬在夜色中被扶到马背上,沈秀英骑在后边抱住她。她们在当地老乡的带领下,悄悄从野地里绕城而过,不顾天黑路险,飞驰而去。 为躲开追捕,李开芬装成官太太,沈秀英扮作随身丫鬟,由传令兵护送而行。快到兰州时,有个村庄横挡在路上,三人正要设法绕过去,七八个手持长枪大刀的民团从路边拥了过来。传令兵大摇大摆地迎了上去,先给当官的递了一支烟,又朝他耳边嘀咕一阵子,再亮了亮上衣口袋里的小卡片。当官的挥手放行,点头哈腰地对骑在马上的李开芬连声说:“对不起,误会了……” 三人一进村口,就见“女共匪李开芬拐骗人员马匹潜逃……抓获者,赏银元XXX”的通缉令贴在路口的一面墙上。李开芬冷冷一笑,头一昂,提缰策马就过去了。 回到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不久,经过审查,李开芬恢复了党籍,留在兰州办事处工作。沈秀英到延安学习和工作。 在兰州办事处,李开芬和朱良才结为终身伴侣。朱良才是西路军教导团政委兼团长,此前曾任红五军团政治部主任、红三十军政治部主任。石窝分兵,右支队由王树声、朱良才带领。朱良才与方强等人被搜山的敌人捉住,押解的路上传来枪声,他乘机挣脱绑绳跑进树林。他走出树林,迎面又碰上一群敌人的骑兵。正在进退无措、无计可施时,就见一个留有及胸胡须的老人,赶着一群白羊,仙人般突然出现在逶迤的山路上。老人向他招手,叫他把羊皮袄反过来穿,趴在羊群里。老人手中那根牧羊鞭,将羊群赶拢,瞒过了敌人的眼睛。此后,一只讨饭碗伴他住寒窑、宿旷野,混入被俘红军的遣返队伍,瞅机会逃了回来。 “文化大革命”,正在四机部任政治部副主任的李开芬,又一次遭到劫难。她顽强地挺过来了。 李开芬回到部队,任北京军区后勤部副政委。要知道,只有为远大目标而奋斗的人,才会有蓬勃的生命。李开芬是一个有蓬勃生命的人。 永远难以下咽的苦味 冬日余晖,穿不透寒凉的暮色,从扁都口冰峰雪岭之巅默默地落下,回到大地的胸膛去了。 扁都口峡谷长28公里,宽约10余米,峰峦叠嶂,险隘深邃,真是“扁都隘口气萧森,鱼贯行来溪峰深”。扁都口是祁连山的一个峰口,是河西走廊天造地设的一个重要门户,也是古代中原进入西域的必经要道之一。 寒风凛冽的夜晚,一队被押解着走向青海的红军战士,宿营在这里的炒面庄。敌人吆喝三位女红军挑水做饭。她们来到河边,见四下无人,凑到跟前一商量,跑!何福祥、李开英、李文英,在结冰的河谷中摸着、爬着、跑着…… 何福祥,湖北红安人。她16岁时在家乡参加革命,同年加入共青团,1934年入党。她在游击队中送过情报,在红军部队当过看护,在供给部被服厂任过排长、连长等职。部队长征到阿坝时调她到党校学习,当时康克清在党校任支部书记。她在党校一边行军一边学习,会宁会师以后调到妇女团任二营营长。她经历了红四方面军创建鄂豫皖苏区和川陕苏区的斗争,经历了西路军悲壮的毁灭…… 何福祥三人白天藏山沟钻窑洞,晚上披着夜色沿小路向东走,碰到村庄,悄悄敲开老乡的门讨点吃的。她们一开口人家就知道是红军,有人给点吃的,有人却赶她们。 “你们是总供给部的吧?”三人到了山丹城郊,碰到一位挑担子走村串户的老毡匠。老毡匠打量了她们好一会儿,悄悄发问。 她们迟疑着没有回答。 老毡匠放下担子认真地对何福祥说:“怎么,不认识我了?打下山丹后,你们不是建了一所小作坊吗?那个又高又胖的郑部长找我帮着做毡衣、毡靴。你那时常给作坊送羊毛,忘了?” “哦!大爷,是你老人家呀,记得,记得!”经毡匠这么一说,何福祥才辨认出来。 老毡匠把三人领到自家后院,吩咐家人赶紧做饭。他感叹道:“你们这些好人啊!怎么才过了几个月,队伍就变成这个样子?你们那位郑部长呢?他现在什么地方?” 何福祥一听打问郑义斋部长,不觉失声痛哭起来。早在鄂豫皖苏区,何福祥就在郑部长领导下工作。当时郑部长没有成家,缝缝补补,洗衣做鞋,都是何福祥帮助料理。可现在,郑部长已经长眠于祁连山中了。 老毡匠听说郑部长牺牲,心痛地连连顿足:“哎呀!太可惜了,多好的一个人啊!” 三人在老毡匠家藏了几天,这一带风声更紧了。她们不愿连累老毡匠,执意辞别。 一天,她们走到大马营一带要饭,忽然窜出恶狗咆哮着猛扑过来。牧场狗凶,当时就把李开英的腿咬得鲜血淋淋,摔倒在地。等何福祥、李文英上前把狗赶开,李开英已经被狗咬伤多处了。何福祥背起李开英,李文英托着她咬伤的腿,挣扎着找到一个窑洞。 当何福祥、李文英出去讨回一碗酸面条端到李开英嘴边时,只见李开英脸色发青,浑身颤抖,痛苦地咬着牙关,只有微微一丝气息了。两人发现李开英身上带的那块换饭吃的鸦片不见了。原来,李开英怕连累她俩,吞吃了鸦片。 两人紧紧抱着李开英哭成一团。李开英挣扎着说:“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行了,不死也难活着回去,你们快走吧!将来如果能见到我的儿子冼兵文,他在九军当勤务兵,告诉他我死了……” 何福祥和李文英抱着战友渐渐冰凉的躯体,失声哭着。她俩守着战友坐了一夜,哭了一夜。窑洞外呼呼的北风,为李开英抚慰伤痕累累的人生,为她笑出一滴滴血声,为她呢喃着春天。 李开英,四川通江人,妇女工兵营指导员。红军到她家乡前,她们那一带男人绝大多数抽大烟。红军来后各地办起戒烟所,她带头送丈夫戒掉了烟。扩红中,她先动员丈夫参军,自己也以30出头的年纪带着12岁的儿子参加了红军。她的丈夫和儿子都已牺牲,不过儿子的死她并不知道,她在伤痕累累的拼搏中,始终思念牵挂着儿子。 何福祥和李文英出去,想找把铁锹把战友埋掉。等她们回来,老乡把李开英的衣服、绑腿全剥去了。当地乡长找来一张席子,帮她们把李开英埋在坡上,说:“你们走吧!马家军搜山的多,这里不能久住!”乡长的老婆给了她俩几个青稞面馍。她俩远远望着祁连山;祁连山留下红军的伤痕,红军的悲愤。 天麻麻黑,两人遇着一帮人,说:“你们快进窑洞,快进,韩旅长的队伍来了!”她俩跟着进去,里边大洞套小洞,小洞里边还有个大坑。两人觉得不对,想回头出去。那帮人已把何福祥绑住,一脚踢倒,用刀背乱砍。 李文英说:“走,去见你们韩旅长,是韩旅长把我们放出来的!我把你们一个个认下,等我们大部队来了,到时饶不了你们!” 民团小头头嘻嘻地笑了笑,对李文英说:“到里边窑洞谝一谝,我就放了你们!” 李文英走了出来,可眼泪正涓涓地流回心底。小头目跟出来,下令给何福祥松绑。 李文英,四川阆中人,13岁给人当童养媳,受尽了苦。1933年2月,红军来到她的家乡。她参加了游击队,给红军送柴送信,站岗放哨,第二年正式参加部队,分配到红四方面军总供给部妇女工兵营,后升任班长。 她俩一路乞讨,向东而行,又碰上几个失散的红军。大家结伴而行,当走到武威、永昌、民勤交界的三岔口公鸡堡时,被民团的马队抓获。 马家兵把她们的手反捆起来,一路走,一路打;把她们的衣服脱掉,逼着从结冰的河里趟过去,腿上被冰碴子割得尽是血口子。沿途的老百姓实在看不过眼,有的跪下为她们求情。有位老太太拉住马家兵的马缰绳,说:“老爷,饶了吧!这些女娃真可怜,你们也是有儿女的,积点阴德吧!” 她们被抓进武威临时设置在一所旧式大院中的监狱。何福祥、李文英在这里遇见了许多战友,曾广澜、李开芬、吴先璧、吴兰英、杜新兰、沈秀英等。妇女独立团团长王泉媛也关押在这里。何福祥、李文英虽然身陷囹圄,这时心中却相对地踏实了,因为和这么多的战友在一起。敌人把监狱里先去的女红军编成九个班,何福祥是10班长,班里有李开芬、李文英等。 夏天就要来了,阳光对于心灵凄苦的人来说过于明亮了。敌人押她们到海藏寺洗澡,已是6月天还有人穿着毡衣。马家兵骑在马上向两边的老百姓喊叫:“快来看这群共产共妻!这就是共产的下场!”她们在又脏又臭的房子里被关了几个月,一个个蓬头垢面,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但没有人低头,个个昂首挺胸。老百姓看到她们如此坚强,许多人都流下了泪。敌人把狗推到河里,让狗和她们一块儿洗,并侮辱说:“你们连狗都不如!”大伙气极了,厉声向马匪呵斥道:“你们如果不把狗拉出去,我们就和你们拼了!”敌人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把狗拉了出去。洗澡回来,李文英气愤不过,对王泉媛团长说:“他们为什么这样欺负我们?”说着,就骂了几句。特务团团长马阁麟知道后,亲自领着爪牙把李文英狠狠地打了一顿。他们打,她就骂,还说:“死就死,我根本不怕……” 8月的一天早上,敌人把100多名女红军押到师部大院,排成一列长队。马步青训话,假惺惺地说什么国共合作了,要释放在押的红军,给大家“自由”,接着就宣布了第一批获释的名单。大家高兴极了,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兴奋惊疑之时,突然院中的马家军乱作一团,趴在地上抢纸球,没抢上的捶胸顿足,抢上的嬉皮笑脸地来到女红军身边拉扯。大家明白了马步青的所谓“获释”原来是把女红军分配给他的部下当老婆。战友们气坏了,和敌人扭打起来,高声叫骂:“要砍就砍,要杀就杀,绝不给这些畜生当老婆!”“要命有一条,宁死不受辱!”“我们是来革命的,不是给你们当老婆的!”她们势单力薄,有30多个姐妹被抢走了。李文英被分配给一个县参议,她又喊又打又骂。特务团团长马阁麟挨过她的骂,知道厉害,说:“那个日奶奶的,太野,不能要!”县参议不敢要她了。后来,她和一个汉人结了婚,就在武威定居下来。 何福祥被分给一个排长,至死不从。有位看守悄悄地对她说:“我乡下有个种地的亲戚,你愿不愿意跟?若愿意,我就想办法!”她想,跟劳动人总比跟马家军官强,就答应了。不久,那人的嫂子进城来,偷偷领着她跑到一个叫张义堡的村子。她在这里隐姓埋名10多年,在不停歇的劳作中千百次地咀嚼永远难以下咽的苦味。 何福祥终于盼到了胜利的一天。她万分兴奋,浑身是劲,率先在张义堡投入反霸建政,土地改革。她又像陀螺似的“嗡嗡”旋转起来,成了这一带有名的积极分子,当选为妇女会主任。 1949年冬天,有股100多人的“反共救国军”土匪,准备袭击区政府。何福祥探听到消息,背着五个月的孩子连夜到区上报告。区政府立即召集民兵做好准备,粉碎了土匪的围攻。 1957年元旦,何福祥意外地收到一封寄自酒泉的挂号信,拆开一看,原来是老战友杨文局写的。杨文局是郑义斋部长的妻子,西路军失败后被俘,后逃离虎口。她现在担任酒泉新生被服厂书记,来信问她如果想参加工作可以到酒泉。何福祥打点行李,带着孩子,来到酒泉。 新中国成立以后,何福祥一直向组织申请,要求恢复自己的党籍,但因种种原因长期得不到解决。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她再一次向党组织提出恢复党籍问题,非但没有得到解决,造反派反而给她定了“大叛徒”,将她关进了牛棚…… 乌云终于过去,何福祥鼓起了新的勇气和信心。她把申请恢复党籍的报告写给中央组织部,写给省委,写给地委,写给厂党委。甘肃省委组织部根据酒泉地委的报告,同意恢复她的党籍。 老人用颤抖的双手轻轻打开红布包。啊,是一包钱!有1角2角的,1元2元的,更多的是5分、2分、1分的硬币。总在一起,200多元。这些钱,是老人许多年来1分2分、1角2角积攒起来的。老人又把落实政策补发的头两个月工资放进了红布包,一共460元。460元当时不是个小数目,一般人的月工资不过四五十元。这是她恢复党籍补交的党费,蕴含着一片心和渴盼已久的希望。当她把这些钱最终交给党组织时,苦苦期待的心终于感到一丝轻松…… 他的脚板砍掉了 他俩躺在小山包上,贴着天幕,像一幅铁色的剪影。这是一段砥砺人生的经历,一段艰难无比的经历。已经是第八天了,山上的夜晚特别冷,肚子又饿,伤口又痛…… 李屏仁对谢良说:“老谢啊,我俩已到山穷水尽的时候,还是革命到底好些,免得被敌人抓去受罪!” 谢良理解李屏仁的意思,虽然不想死,哪还有什么办法能活着出去呢?便问:“怎么死法?” “我治腿痛身边还有一二斤烟土,就吃大烟去见马克思吧!” “那就咱俩分着吃吧!” “不行,分着吃谁也死不了,我吃烟土,你上吊!”不等谢良回答,李屏仁就拿出烟土往嘴里送,一会儿就吃完了。 暮霭飘来荡去,隐匿了山,隐匿了树。战友要走了,他也只能陪着一起去,找不到绳子,只好解下绑伤口的绑带布往大树上挂。由于腿伤爬不上大树,挂在小树上,小树太矮又吊不死。 第二天拂晓,谢良正在发愁,李屏仁的烟毒发作了,口吐白沫,舌头发硬。谢良连忙喊:“老李,老李!”李屏仁已不能说话了。 巨大的、无边的宁静悄悄地罩着宏大深邃的山野。怎么办呢?谢良拿树枝和雪把战友埋好,尽了一份革命同志的友爱。 他孤独地坐在雪地上,深思着往事前尘,冷涩的岁月把记忆的底片漂濯得愈加清晰。 谢良和李屏仁是老战友。谢良是江西兴国人,1930年参加红军,同年入党。李屏仁是江西宁武人,1931年12月宁都暴动参加红军,第二年入党。长征路上,李屏仁任三十七团团长,谢良是政委。渡河西征,李屏仁任红五军参谋长,谢良是红五军十三师政委。李屏仁在永昌敌人夜袭中被打伤左腿,胯骨也打碎了;谢良在山丹阻敌时左腿负伤。五军解散后,他俩都在西路军卫生部治伤,随军行动。 石窝会议之后,西路军政治部主任李卓然塞给谢良三块银元,不忍抬头地宣布了组织决定:“西路军失败了,剩下的部队分散行动。你们伤员不能随军行动,自己逃生走吧!” “行!我懂,我走,决不拖累大家!” 伤病员和家属各按自己的希望,有的向北,向着森林走去,有的向南,向山下走去。谢良、李屏仁带了警卫员和饲养员往北面的大森林走去。一路上,有骑马的,有走路的,有男的,也有女的。 大家怀着失望的心情,承受着内心的痛苦,漫无目的随着人群走啊,走啊!谁也不讲话,好像都是哑巴似的。走了一夜,也不知走了多少路,拂晓时走到黑河边。人们不约而同地奔向河边,用茶杯或面盆盛水洗脸,把脸上手上黑乎乎的泥土洗干净,烧水吃点干粮。大家仍然不说话,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谢良的视线划过河面,不觉向远天远地眺望。啊,苍茫大地,裸露着黄褐色的肌肤。他和李屏仁决心向陕北方向走,找中央派来的援军。这个愿望不仅急切,而且近于悲壮,他俩一拐一瘸地全靠警卫员、饲养员照顾。腿伤发炎痛得实在无法走了,两人对警卫员、饲养员说:“你们年轻,身体好,找部队去吧!再拖下去把你们也连累了!”警卫员和饲养员一听哭了,再三表示不能把首长丢下不管。谢良和李屏仁反复说服,他们才勉强同意。临走,大家把剩下的炒面吃了。警卫员和饲养员还给首长拾了些柴,烧了些水,尔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大地苍茫,群山肃穆。谢良掩埋好李屏仁,心想,战友已如冬草偃伏在荒野,自己给敌人抓去还不如跟着战友一起去见马克思,也算革命到底。想到这里,他又去上吊。这时走过来两个自己人,把他救了下来。 谢良腿不能走,又没有拐棍,只好把捆伤口的绑带一头挂在脖子上,另一头绑在左腿上,手扶着地顺着山沟往下爬。沟沟坎坎,石头像刀子一样尖。他的衣服和手脚都磨破了,棉裤也被血水浸透,一天只能爬二三里。 他发现山沟里有个牧民的帐篷,便向帐篷爬去,想向牧民要点吃的。牧民怕连累,不肯帮助他。他把藏在伤口附近的三元钱拿出来交给牧民。牧民见他很诚恳,又很大方,就给他一些吃的,但不让他进帐篷住。他只好在离帐篷不远的山沟住下来。 马家骑兵搜山,在小帐篷后面发现了他。骑兵中有个当兵的喊他:“谢政委!”他一惊,抬头一看,原来是红五军的一个通信员,被俘后当了马家骑兵。 谢良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就这样被抓走了,关在营部。营长带一个连搜山还未回来,只有一个女人。她是妇女团的班长,四川人,被俘后被强迫当了营长的妻子,说:“年轻漂亮的文工团员都送给大官当太太。妇女团几十个人被俘,谁抓到就当谁的老婆,没法子呀!” 谢良劝她:“不能忘记啊!你是红军战士,应当劝你们营长不要打骂,更不要杀害红军战士,为来世做些好事!” 她说:“我是红军战士,我听你的话,尽力做营长的工作,多做些好事!” 谢良被用马车送到花寨子。花寨子有一二十户人家,有一个二层楼的砖房。楼上住着旅长马禄,还有被俘的三四个文工团员,都当他的“老婆”。楼下住的是被俘的团以上红军干部,有红三十军的参谋长黄鹄显。 谢良的伤口发炎,臭气熏天,大家都讨嫌他。他在这里住了四天,伤愈来愈严重了,被送到凉州城里陆军医院。 凉州医院有三四百个伤病员,其中多数是红军,大家都不说话。医院里每天只吃两顿饭,每顿两个黑馒头,一块咸菜。马医官给他治病,因他的腿发炎厉害臭味很大,不愿意挨近他,就用二三尺长的水管给他冲伤口,上些消炎药,包扎一下就算治疗了。他痛得要命,也不敢说什么。 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建立,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和新四军。5月的一天,一个副官陪他坐公共汽车去兰州治病。谢良进了省立医院,被安置在三等病房。这个病房有20张床位,只住了八个红军伤病员,大部分是冻伤的。医院让他洗了澡,换了衣服。他精神上轻松了不少,这是几个月来第一次打扫个人卫生。伤口继续发炎,医生把他的脚板砍掉了。这样一来,他就不能走路了,但炎症是好些了。 谢良的老上级、原红五军团政治部主任朱良才来看他,告诉他:“八路军办事处向马步芳、马步青要团以上干部,你是第一批,第二批有黄鹄显、马良俊等人。” 1937年8月15日,朱良才接他出院到八路军驻兰州办事处。他又经过西安办事处被送到云阳留守处,和云阳留守处主任周碧泉一起回到了延安。 女红军,小红军 骑五师参谋处上校处长吴辑庠-- 红妇女130余人被俘获。旅、团、营长及团副等带兵官,自己私藏了一些。红妇女到凉州后,马步青派传令兵到团长、团副、营长等家中逐户搜查,统统交给特务团。马禄家未搜查,准留作妻室。听说给青海30人左右。妇女团名义是团实际是连,由特务团长马阁麟总负责,特务团二营营长外号黑鼻营长马维福具体负责。妇女团长王泉媛负内部管理的责任,连排班干部都由王泉媛指定。妇女团中挑出了能歌善舞的19人,包括来的女演员,编为歌舞队住新城师部副官处院内,由副官处负责管理。歌舞队是专供马步青玩乐消遣的。以后因马步青到旧城交际处的空隙,副官处的副官和传令兵,对歌舞队成员有污辱行为。歌舞队成员向马步青做了控诉,马即派炮兵团加设了岗哨严禁出入。最后马步青认为将妇女留在部队,不便管理,容易发生男女问题,遂下令将所有的妇女配给官兵。马步青心中认为总会得到妇女的同意,但宣布之后,却遭到了大部分妇女的反对拒绝。于是马步青在新城花园内连续演了三夜卑鄙无耻的春宫电影,引诱妇女观看。第三夜将妇女排成队,将官兵用手巾蒙住眼,逐个去摸,摸到谁就是谁。女团长王泉媛配给了匪团长马进昌。马步青自己留了一个叫苟兴才,给他当老婆,以后被他的大老婆折磨死了。马步青给秘书长孟练百三个做使女,以后也被孟的小老婆折磨死了。 马步青将10岁至15岁的小红军400多人,合编成骑五师童子军,由马步青兼任总队长,马阁麟兼教育长,马天麟(马阁麟之弟)兼教育主任,郭维坤任大队长,唐增智任大队副。下设四个分队。 特务团团长马阁麟-- 被俘红军小战士是1936年11月到1937年2月间送到武威的,前后陆续送来200多人。马步青将他原有的小孩子200多人,共400多人合编为骑五师童子军。他们训练的地点在武威旧城军法处后边营房,年龄都是15岁以下10岁以上的小孩子。马步青训练的目的,是培养成长好后,将来给伪部队作班排骨干。 1938年骑五师改编为骑五军时,我调为军部参谋,特务团改编取消,童子军调到新城编了个工兵营。营长是马秉毅,营副是张生喜。约在1938年初才送兰州伪第八战区接管,接管后听说将红军小战士编入第八战区特务营了。 (文章摘自《西路军·生死档案》;作者:冯亚光;出版社:陕西人民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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