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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远征军收复腾冲:9000将士殉国全歼驻守日葵(1)

2013-9-16 00:00| 发布者: 123456000000| 查看: 12| 评论: 0

摘要: 驻防腾冲的日寇 1944年的滇西抗日反攻作战,主要战场大致集中在松山、腾冲、龙陵三处。这是当时日军第56师团在滇西三角防御体系的三个支撑点。因为第56师团代号为龙兵团,对于这三地之间的关系,一名在龙陵战场幸存 ...

驻防腾冲的日寇

驻防腾冲的日寇

    1944年的滇西抗日反攻作战,主要战场大致集中在松山、腾冲、龙陵三处。这是当时日军第56师团在滇西三角防御体系的三个支撑点。因为第56师团代号为“龙兵团”,对于这三地之间的关系,一名在龙陵战场幸存下来的日军主计军官(后勤会计人员)石川颱一,曾在其回忆录中形象地绘图比喻其为“双头龙”:松山、腾冲是两个“龙头”,龙陵以西沿滇缅公路延伸到芒市、遮放、畹町,为“龙身”。

    借这位日军主计军官的比喻,远征军滇西反攻最后的战果,就是斩断了两个“龙头”,砸烂了一段“龙身”,最后,日军拖着血肉模糊的残肢退缩到缅甸去了。战时,一直令日军讳莫如深的是,“龙陵”的含义为龙的坟墓,“龙兵团”葬身于此,简直是命中注定。

    在松山,远征军第8军斩断了日军第一个龙头--以第113联队为核心的“拉孟守备队”;在腾冲,第20集团军斩断了日军第二个龙头--以第148联队为核心的“腾越(腾冲旧称)守备队”。当时策划“断作战”方案,企图在龙陵击破远征军第11集团军攻势,前出救援松山、腾冲的日军第33军高参辻政信大佐,则称这两支被围的孤军为“火中二子”。最终战事惨败,这两个在战火中哭嚎数月的“儿子”,都相继“玉碎”了。

    远征军欲攻取腾冲,必先征服高黎贡山,其时日军防御前沿已经推进到这座平均海拔3300米的险峻山系。高黎贡山如同一座巨大的屏障,远征军第20集团军渡过怒江后,首先要仰攻这道屏障,而后才能进入龙川江、大盈江谷地,以重兵合围腾城。高黎贡山,被当时的美军喻为“二战海拔最高的战场”,那里的惨烈战斗,是在“云层上的战斗”。在攻打高黎贡山时,我军在凄风苦雨中饥寒交迫,官兵因冻饿而死者甚至超过了阵亡人数,那是“也许只有中国人才能坚持下来”的战斗。

    攻克高黎贡山后,即转入腾冲围城作战。

    担负攻击腾冲任务的第20集团军,总司令为霍揆彰,副总司令方天。下辖两个军:一为第54军,军长初期为方天兼任,中后期由副军长阙汉骞升任;另一部为第53军,军长周福成。54军是陈诚“土木系”部队,本来有三个师,反攻开始后,两个师(14师、50师)应史迪威之需,调往缅北纳入驻印军序列围攻密支那了,仅剩下一个第198师,师长叶佩高。为了加强该军,反攻开始后,远征军司令长官卫立煌陆续划拨原隶属第11集团军的预备第2师、第36师归该军指挥,师长分别是顾葆裕、李志鹏。53军下辖第116、第130两个师,师长分别是赵镇藩(后为刘润川)、张玉廷(后为王理寰)。该部是张学良东北军保留下来的唯一一个军,营长以上军官以东北人居多。

    腾冲城始建于1448年,后明代戍边军民又将其修筑成一座石头城,异常坚固。日军侵腾后,城内居民多数都遁入深山避难,留居城内的当地人不多。日军从高黎贡山收缩后,转入城内及其外廓负隅顽抗以待援军。守城日军以步兵第148联队为主力,配属炮兵一部,守备队长为第148联队长藏重康美大佐。我军反攻初期,日军第56师团曾将师团主力几乎全部调往腾北增援。但6月上旬我第11集团军忽然从怒江下游进击龙陵、松山,日军迅速将腾北日军主力调回驰援龙陵。待第20集团军以5个师合围腾冲时,日军防御兵力已减至约2025人。

    蜚凤山之战

    腾冲城外围的战斗,攻夺蜚凤山是一个典型战例。对此战做“解剖麻雀”式的“微观”呈现和解析,可能有助于读者比较中日两军综合实力,乃至对后来战况的惨烈和“比分”做出合理的解释。

    即便在今天的当地人中,也常常把蜚凤山与飞凤山搞混,以为是同一个概念。但在当时的史料中,它们各有所指。

    飞凤山横亘于腾冲城东北,山形较大,最高处海拔为2200多米,可瞰制从北、东两个方向进入腾冲的道路。日军收缩后最初的防御部署,以148联队第3大队防守飞凤山。但6月27日,第56师团长松山祐三忽然电令藏重康美,让该大队转往龙陵,准备参加为击溃第11集团军主力、救援松山日军而策定的“蚌渺会战”。万般无奈,藏重只好令已构筑阵地布防的该部主力开走。由于防御兵力锐减,而飞凤山过于庞大,且距离城垣相对较远,藏重权衡再三放弃在此处设防。

    但是,紧邻飞凤山西北山脚的蜚凤山,却不能不派驻兵力。这是一座孤立的小山,海拔仅1800多米,但却正卡在从北方进入腾冲的公路边,为腾冲外围前哨,既可率先阻敌又可发出预警。于是,藏重令第3大队第7中队的一个小队、配属一个机枪分队(相当于我军的班)据守,但实际兵力仅有40余人,由副岛秋雄准尉指挥。第20集团军总部参谋杨福纳评价说,“日军因兵力不足,仅派遣一个中队约百余人(实际不足百人--笔者)防守蜚凤山,而不派兵防守较高之飞凤山,此为日军以兵力衡量务实的择地防守之典型战例,决不好大喜功,到处派兵,到处薄弱,而陷全般战局于不利。”

    蜚凤山状如哑铃,两个山头西高东低、中间略凹,西面的山头在当时的军用地图上被标注为5138高地(以英尺计量--笔者)。7月2日,从中路向腾城推进的第198师第592团,率先向蜚凤山攻击,当晚与敌发生激战。至3日晨,将该山东部占领,残敌西退,与5138高地之敌会合,据守不退。此后,第36师第108团加入攻击。

    据李师(即36师,师长李志鹏)午支(7月4日)酉参电:(一)师本支日(4日)8时开始向5138高地攻击,任主攻之108团以第1营主力由左翼,一部由正面;第2营由右翼包围攻击。9时,第一线步兵进抵山脚,嗣以炮兵变换阵地,至12时方开始攀登斜面;14时在正面攻击之第1连破坏障碍物,以伤亡过重,仍以第9连增援。18时,两翼包围部队均已循爆破孔已通过一层和二层铁丝网,现隔一层铁丝网与敌对峙中。拟利用本夜暗破坏其第三层铁丝网,明拂晓继续向敌攻击。(二)占领5138高地之敌约百余,炮约4门,在腾城北门附近进入阵地援助战斗。(三)本日,我阵亡官1员,阵亡兵13名,负伤45名。敌伤亡约20名。

    该师参谋长胡翼烜回忆说:“7月4日清晨,师长李志鹏将军偕配属本师之重迫击炮团团长廖活民,同往前方指挥所,指导第108团(团长李丁陆)攻击腾冲外围据点蜚凤山(标高5138)敌军阵地。我重迫击炮、81迫击炮及60迫击炮集中猛烈射击,掩护步兵前进,经数度冲锋,官兵颇有伤亡。右翼攻击队第1连连长沈世昌负伤,攻势陷于停顿。下午1时许,续调预备队部分兵力,继续攻击,近黄昏时仍未奏功,双方彻夜对峙。”

    防御蜚凤山的日军仅副岛准尉指挥的40余人,居然能与我军前后近两个团对峙2天。如按李志鹏战报,4日日军已伤亡约20名,那么阵地上所剩不过20人,如何打不下来?

    对此,集团军杨福纳参谋的回忆,似乎能让人管窥日军战斗意志和战术素养之一斑:“我第36师在7月中旬(应为上旬--笔者),派一个团的兵力仅四五百人(因当时兵员伤亡,未获补充--原注),由东、北、西三方进行包围攻击,并以师之山炮营(应为集团军配属的重迫击炮团--笔者)行直接支援。第一次之拂晓攻击并未奏功,因日军之射击纪律极佳,非待我攻击部队进至其阵地前方百公尺之内,决不开枪射击。因之,当第一次攻击时,我部队虽轻易破坏敌之障碍物,进至阵地前缘准备发起冲锋时,敌军以猛烈火力行急袭射击,使我军伤亡惨重,攻击顿挫。”

    5日继续攻击。据我炮兵部队战斗详报:“上午8时,奉令支援步兵对蜚凤山敌阵地攻击,我当以大部炮兵任对敌炮兵战及破坏其残存工事,小部炮兵对敌轻重火点及其主阵地行制压射击。我步兵于炮火掩护下,战斗至正午,即将蜚凤山完全克复。”36师的战报为:“师(欠107团)微(5日)晓续攻5138高地,顽敌全歼,该高地被占。”

    对此战,日本公刊战史的记述极为简明扼要:

    高良山(即蜚凤山,日军以本土久留米的高良台训练基地地名为其命名--笔者)守备队副岛准尉以下25名,受到由东北向飞凤山前进中的第198师约两个营(日军未注意到第36师后续加入攻击--笔者)的攻击,经过三天激烈的白刃战,12人战死,多数负伤,但未屈服,继续顽抗。7月4日,中队长下令后退,首先令伤员后退,小队长副岛准尉以下守兵大半战死。

    后来在腾冲战役活下来的日军卫生兵吉野孝公,在其《腾越玉碎记》中对高良山守备队的结局也有所记述。当然,他并非其中一员。

    第二天(4日)早上,敌人向兵力很少的我高良山阵地展开了进攻。阵地上,守备士兵只有二十余人。他们顽强作战一整天,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但终因寡不敌众,尽了全力的勇士们一个个负伤倒了下去。副岛曹长及手下的勇士们似乎已知道求援已来不及,全体人员拔出刀剑冲入了敌阵。呜呼,悲壮!勇士们顽强奋战二十小时,但最后还是无济于事,高良山阵地落入敌人手中。

    请注意,激战三天后,40余名日军仅战死12人,4日安排部分伤员撤往城内,其他人于5日全部战死。对此,36师参谋长胡翼烜的回忆是:“5日晨,李师长偕廖团长再赴前方指挥所督导攻击,经激烈战斗,上午11时终于占领蜚凤山敌军阵地。此役第108团第1营伤亡颇重,仅剩官兵170余员。”集团军杨福纳参谋的叙述,则部分印证了日军战史:“经一日之整补,加派兵力,于次日再兴攻击,不到一小时即攻占全部阵地,大概敌人已于先一日乘夜撤退至城内。”

     最为“悲催”的却是杨福纳其后的记述:

    “此时(攻克阵地后--笔者)我部队欣喜若狂,数百人蝟集该阵地内。本人以联络参谋之名义随同该师副师长进至该高地上,正以望远镜瞭望城墙上敌之活动情形时,城墙上敌人忽以小钢炮(即步兵炮)对此高地行密集火力之轰击,又使我官兵伤亡不少。此乃日军所惯用之诡计,乘我胜利疏忽之际,出其不意之火力逆袭射击也。后经我山炮火力之反制,敌炮火始归于沉寂。此战,后经全面清扫阵地,并未发现敌人之尸体。可见日军对受伤或阵亡之战友处理,向有严格的纪律与优良的美德;同时也常使我官兵虽获胜利而却有信心之丧失与挫折感,并在心理上常对我士气有所打击,怀疑难道敌人一个都没有被我打死或击伤吗?难道我军的射击技术就这么差劲吗?这或许也是日军的心理战术之一吧。”

    现在,我们不妨再以参加此战的108团老兵叶进才的口述回顾一番“蜚凤山争夺战”。叶时为该团第1营重机枪连班长。参战者的个人回忆一般有生动细节,能还原战场气氛,但因个人了解情况及记忆的局限性,许多内容只能在与战史记录“互参”的情况下才可把握。由非专业人士采写代笔的口述记录,这种局限性更为明显。

    在一个漆黑的夜里,我们接到命令--攻打飞凤山(蜚凤山,下同--笔者)。我所在的这一排(机枪第二排),配属给第一营步兵第二连指挥。我们摸黑从董官村走山路经油灯庄、草坝街、富裕村绕到飞凤山后侧--后屯,在陆台甫家稍事休息后,连队就进入阵地了。营长规定,以绿白红三色信号弹为攻击信号。(5日)凌晨4时,营指挥所发出了信号弹,我们就开始攻击。

    日寇占据飞凤山已经两年。他们在山上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第一道是鹿砦障碍;第二道是有刺的铁丝网,在网上还挂着罐头筒、响铃;第三道是散兵线,其间交通壕纵横交错。日寇有百多人在这坚固的工事里防守,我们以一个营的兵力进行强攻。

    战斗打响后,喊杀声、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我们二排的马克沁重机关枪发挥了极大的威力,因为我们的位置选得好,敌人被我们的机枪压得抬不起头来。只用了两小时,就突破了敌人的第一、二道防线。当天明时,我们已经冲破了敌人的第三道防线,这时阵地上的敌人溜了。我军左翼发现慌乱的敌人从稻田里向(腾冲)北门方向逃跑,遂集中火力向逃跑的敌人射击,截断敌人的后路。同时,又见右侧方向的稻田里有匍匐的敌人,我们又转向右侧射击敌人,不料被射击的是狡猾的敌人用军衣包在稻草捆上的伪装;而四五十个敌人却乘机从左侧跑进城去。

    这一战,从发信号弹起到我军攻占飞凤山顶,只用了4个小时。龟缩在城里的敌人,在我大军压境的情况下,也不敢出来增援。我们二连首先攻上山顶,生俘穿筒裙的女人2名,缴获小钢炮1门,三八式步枪10多支,及饼干、罐头、纸烟和20多只汽油桶;敌人遗尸20多具,我方伤亡很小。

    战斗结束后,我们把缴获的小钢炮1门和步枪10多支,以及那两个女人在草坝街展览。从此以后,敌人就不敢出北门了。

    叶进才的回忆印证了5日日军曾安排部分伤员撤退的记录,但当日日军是否有百人,是否逃掉了四五十人,均可存疑。战斗仅持续了4个小时,但战史记录是从8时至11时,而非叶进才所说的凌晨4时开始。按叶进才回忆,打扫战场时发现日军尸体20余具,且生俘慰安妇2名;而集团军杨福纳参谋却说未发现日军遗体。对此谁的回忆更靠谱?笔者感到作为一线战斗兵的叶所说的“遗尸20多具”与日军战史记录接近;而杨福纳的说法难以解释“小队长副岛准尉以下守兵大半战死”这个事实。

    夺取来凤山

    在腾冲外围战中,最具决定性的胜利是夺取来凤山。

    腾冲城西、北、东三面为开阔地,有大片稻田及大盈江、饮马水河阻隔,我军接近城垣不易。惟城南横亘着一座来凤山,海拔约1914米,成为拱卫腾城的天然屏障。日军在来凤山的营盘坡、文笔塔(为制高点,也称5300高地,以英尺计量)、来凤寺、文笔坡(也称二台坡)及象鼻子等高地预先构筑了环形堡垒工事,分别命名为樱阵地、白塔高地、松阵地、来凤山及梅阵地,其间以交通壕连接,遍布散兵坑。来凤山日军兵力共300余名,由联队炮中队主力、步兵第6中队及第2机枪中队一个小队组成,指挥官为联队炮中队长成合盛大尉。

    《扫荡报》记者潘世征如此评说:“从军事的价值上来讲,此山距城太近,当山顶被占领,像紫金山之于南京一样,全城一目了然,甚至于每一条街道上的行人都看得清楚。所以守住来凤山,可以保卫腾冲城;来凤山不守,即使城内有再坚强的部队,也没有办法可以固守的。再则,固守来凤山,即使城垣不守,山左有腾(冲)龙(陵)公路,右有腾(冲)八(莫)公路,皆可易地而守。”因此,欲攻克腾城,必先攻取来凤山,而后以此制高点为依托,俯攻城池。

    去腾冲旅游者,必然会去城南的古村落和顺乡,也必然会站在著名的和顺图书馆门口向北眺望来凤山。69年前,第20集团军总司令霍揆彰正是以这个视角指挥部队攻击来凤山,而和顺图书馆正是其集团军总部驻地。

    九二式重机枪为日军步兵的主要杀伤火力,以30发弹链供弹,最高射速每分钟450发。

    第20集团军翻越高黎贡山后,大致分三路南下向腾冲推进。其中,第130师沿龙川江南下,在腾龙公路渡口(腾龙桥)一线构筑防御阵地,警戒龙陵日军增援腾冲;其余各部分路逐次追击逃敌、扫荡腾冲外围各据点。打开蜚凤山门户后,第198师继续沿中路向城垣压迫。第36师扫荡城西宝峰山,并沿大盈江向南推进;第116师从飞凤山以东迂回至勐连,迫近城东南;预备第2师则从城西外围向城南纵深挺进;这3个师分别从西、南、东三面包围来凤山,准备发起攻击。其中,预2师为正面主攻部队;36师、116师各以一团配合策应。

    值得插叙一笔的是:作为迂回进击至城南最远的部队,预备第2师对和顺古村有“拯救”之功。7月2日,预2师越过大盈江,推进至和顺南2公里的芭蕉关。据54军战报,“冬(2日)辰,敌百余、汽车二辆、马数十,由城向和顺乡前进,芭蕉关骆营(4团第2营)予以袭击,敌即回窜”,战果为“于腾城南绮罗练附近击毁敌汽车2辆、毙敌5名”。

    但在当地人的记忆中,这一天却是和顺的“再生”之日。

    据尹文和《少年遭国难》记述:“1944年6月27日(应为7月2日--笔者)中午,汽车、马车及大队人马,装着汽油、稻草,分两路,一路由绮罗、水碓到和顺后山,一路由小山脚到乡前各巷脚,包围了和顺乡。鬼子进入乡公所所在地中天寺,把乡里的工作人员(其中有预2师的一个便衣人员)集中跪在观音殿,支起机枪恫吓他们。汉奸事先有侦探,于是把这个便衣从中拉起来,拖出寺门,边吼边打,其余的人被鬼子驱赶着跟着走。幸好这时在芭蕉关附近的预备2师某营,在营长骆鹏带领下赶来,枪炮齐鸣,才解了危。我家在寺脚高处,我们弟兄在楼上从窗缝中窥见,历历在目。”

    此时日军窜入和顺意欲何为?日方史料中并无记述,推测有烧毁村落以免资敌的考虑。腾冲地方史料多记载当日为6月27日,其实这天是我军炮兵自远处首次向来凤山试射之日,自然也产生了吓阻日军施虐之效;但预2师一线部队刚推进至城西北,准备攻击宝峰山,距离芭蕉关尚远。这位和顺人的“功臣”、第2营营长骆鹏,是四川万县人。战后娶了一位和顺寸姓姑娘为妻,并在腾冲举行隆重婚礼。内战后期赴台,官至陆军少将。

    经历此劫后,沦陷两载、饱经蹂躏的和顺百姓终于迎来了解放大军,整个古村一片欢腾热闹景象。最先进驻的是预备2师,师部驻张家宗祠;接着,20集团军总司令部驻和顺图书馆,54军军部驻上庄杨宅,53军军部驻小西娘娘庙,36师师部驻上庄钏宅,198师师部驻上村寸宅。各军各师之团、营、连部,散驻和顺各村巷、各姓宗祠、民居、学校,几乎家家都住有军队。尹文和回忆说,村里的孩子们像过节一样在街巷乱跑,即便出入设有层层岗哨的集团军总部和顺图书馆,也不大受阻止;从家里跑到楼上在正开军事会议的将领身边,也不受干涉;有时到邻居家,常听见一台台收发报机发出“嘀嘀嘀”的响声,也不知搞啥名堂;一听见美国飞机来,就跟着美军顾问跑到后山,看他们用无线电与机上联系,请求轰炸来凤山和腾冲城墙。

    日军战史载:“7月8日,第36师自西,预备第2师、第116师自西南及东向来凤山、礼仪台阵地(腾冲城外东南侧)开始了大规模的威力侦察。”

    7月11日,美军第14航空队对来凤山实施了大规模空袭。据时任中央通讯社记者彭河清的战地报道:

    7月11日,苍碧空中白云朵朵,在雨季里难得的大好晴天。我们在城西北炮兵观测所俯视腾冲,觉得“山河风景原无异,城郭人民半已非”。街市阒然,房屋大都颓毁,腾冲简直是一座死城。一会儿,盟机大编队风驰电掣而降,在来凤山及城厢敌阵更番轰炸八次,真痛快!七年来敌机肆虐的血债,也有报复的今天。重返家园的乡民目击我铁鸟扬威,男女老幼无不欢欣鼓舞。同时运输机在我草原上投送弹药,降落伞冉冉而下。老百姓都在附近悠闲地围观;等到完了,大家又争先替军队运送,人人都带着一副笑容。

    据预2师战报的统计:

    8时许,我机4架,投弹6枚,中敌堡垒2,扫射五六次。9时许,机4架,投弹4,中堡垒l,扫射三四次。9时40分,机3架,投弹3,扫射5次。13时10分,机6架,投弹40余,中来凤寺及腾城内外。14时许,机4架,于来凤山顶扫射11分钟。15时40分,机4架,扫射15分钟。

    来凤山日军工事,虽不如松山日军工事构造复杂,也属钢筋混凝土堡垒,但该处日军有一大失策,是战前为扫清射界把山上的植被砍伐殆尽,成了一座秃山。这样,反倒有利于我空军飞机和炮兵观察,因此投弹、炮击精度很高,日军堡垒工事损毁严重。

    但是,此后步兵的攻击却不甚得力。一旦我空袭、炮击停止,步兵接近日军前沿阵地时,未被炸毙的日军即钻出坑道死命顽抗,部队付出惨重伤亡却无明显进展。据54军战报:“13日晨,顾师展开完毕。7时雾散,开始射击。继而该师李团(5团,团长李颐)乃向象鼻子、文笔坡;吴团(4团,团长吴心庄)向文笔塔、营盘坡攻击。至11时许,第一线部队均迫近敌阵,李团一部以工兵将象鼻子第一道铁丝网破坏后冲入敌工事,与敌肉搏,夺敌轻机枪1挺。但我向文笔坡行攻击之部队,因受敌火阻击未能前进,致攻入象鼻子部队陷于孤立。敌以文笔塔炮兵及机枪集中向我攻入象鼻子部队猛烈射击,并行逆袭,我伤亡重大,攻势陷于停顿。同时,顾师左翼攻击文笔塔、营盘坡部队,因地形暴露,敌火猛烈,终难接近。”战斗中,36师107团一部守备龙光台、毗卢寺、东营之线,该团团长麦劲东看到城内窜出小股日军,经来凤寺向山上增援。

    7月16日,霍揆彰召集师长以上将领在城北36师师部驻地护珠寺举行会议,拟定攻击部署。又协调美军第14航空队加强空中轰炸,配合步兵作战。这时节,美军配发的部分火焰喷射器空投到位,据美军顾问介绍此新式兵器对坚固堡垒工事之近距离攻击最为有效。霍揆彰令优先配发预2师5具,率军、师长们在该师部队组织试射观摩,勉励部队发挥新武器的特殊威力。据集团军参谋杨福纳回忆,当时霍揆彰对预2师师长顾葆裕说:“顾师长,他们都说,你预2师游击打惯了(该师在反攻前,曾在腾北沦陷区内打过一年游击战),不能打硬仗。今天我特优先配发你5具火焰配射器,希望你在一周内攻占来凤山,否则将军法从事。”

    7月25日,第20集团军副总司令兼54军军长方天被免去军长兼职,由副军长阙汉骞升任军长,担负指挥重任。关于临阵换将的原委,黄埔军校网的一篇文章说:总司令霍揆彰闻听部队指挥官抱怨,54军兼军长方天因不善指挥步炮协同作战,将配发的美式火炮闲置未用,遂报请长官部免去方天军长兼职,任命对攻击作战提出合理方案的副军长阙汉骞为军长。实际上,霍揆彰、方天、阙汉骞均属“陈诚系”,曾在18军有多年共事之谊。36师参谋长胡翼烜(后曾任54军军长)晚年曾对阙汉骞长孙阙光儒提及,当时主要考虑到阙将军为黄埔四期,按黄埔系形成的按资排辈“伦序”,晋升军长资历尚欠;而此前方天(黄埔二期)由18军军长调任20集团军副总司令兼54军军长,原本就有为阙汉骞升军长过渡的用意。是方天主动请辞让贤,由霍揆彰于6月22日电请蒋介石,终于让阙汉骞成为黄埔四期生中第一位军长。

    7月26日,对来凤山总攻开始。我空军以轻型轰炸机18架,分批临空轰炸来凤山敌据点,该山之营盘坡、文笔塔之一部堡垒,中弹炸毁。作为腾冲地标的文笔塔,也在此次轰炸中轰然倒地。午后2时许,预2师第4团步兵以火焰喷射器猛烈喷火压制日军,向最西端的营盘坡外围堡垒发起攻击。

    火焰喷射器,在整个中国战场这是首次使用,比攻击松山的部队使用还早几天。据载,该兵器以主副射手两人为一组,在我机枪火力掩护下,以跃进方式接近日军堡垒,在二三十米外对准敌堡垒机枪射孔喷射。这一堡垒攻坚的利器,完全出乎日军预料,摄氏1000度的烈焰钻入堡垒,沾满油液焚烧着的日军蹿出堡垒嚎叫,其心理上的震撼效果,不亚于实际杀伤力。据第4团特务排长王希孔回忆:“……最具威力的就是用火焰喷射器向敌人喷烧,从十多米外喷向敌掩蔽部内,都会把敌人烧死。那天我眼看着有四个日本兵,身上燃火,满身黑烟,连滚带爬地边跳边跑。士兵连续投去五六个手榴弹,把敌人炸得血肉乱飞,真解恨。”

    王希孔说:“下午4时,吴心庄团长、胡能昌副团长乘我飞机投弹间隙,亲率全团冲入营盘坡。我带着特务排,同各连趁飞机轰炸后的浓烟,一鼓作气地冲进敌人阵地内。但日军宁死不退不投降,双方发起激烈的刺刀肉搏战,反复冲杀,只听杀声震耳,刀声叮当,杀得敌人血肉横飞,死尸遍山,血流成沟。我排一个兵同日军对刺搏斗,一刺刀把敌人后背穿通倒地而死。一个敌人端着刺刀向我扑来,我的'二十响'一枪把他打死在地。我的一个副班长张林青和敌人争夺机枪,我从敌人背后双手一把卡住他喉咙,按在地上,卡得他两眼珠发白,副班长用绑腿带把敌人捆起,才算活捉一个敌兵。”

    战斗中,在空地协同上还是出了一点岔子。据4团9连机枪手陆朝茂回忆:“我们攻的那天,说好了有60架盟军飞机来助战,但由于空军联络马虎,先有30架飞机来轰炸了一家伙,我们便冲上了山头。日本人躲进了洞中,飞机轰炸并没有损伤他们多少元气。我们冲上去时,他们便迅速地从洞中钻出,与我们混战在一处。我们机枪班的机枪不知道往哪打,只能干瞪眼。正在拼刺杀得最激烈的时候,美国人的飞机又来了30架,猛丢了一会儿炸弹,又狠扫了一会儿机枪,我们的人和日本人都被炸死和射死了一大片。我们机枪班的重机枪也被炸弹掀起的泥土埋住了。美国人的飞机飞走后,我们活着的又展开了肉搏。日本人都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左喊一声,右喊一声;我们便丢下机枪用手榴弹甩过去炸,甩过来炸。后来我们的手榴弹也甩光了。那天太危险了,日本人和自己人交叉着,打这不成,打那不是。”

    终于,营盘坡日军战斗意志崩溃了,开始向东面的文笔塔阵地逃窜。

    此后,预2师第6团对文笔塔发起攻击。据该团团长方诚回忆:

    “本团在第4团攻击营盘坡之同时,亦相机迫近敌阵,团指挥所距文笔塔亦仅500公尺左右。故于营盘坡攻占后,乃根据任务,决心先行夺取当面敌核心据点之文笔塔,即以第1营在左,由营盘坡方面绕攻文笔塔敌堡垒之侧背,以封锁其出入口;第3营(附工兵1排)在右,先破坏其三层铁丝网,开设冲锋路,而后步兵在重火器掩护之下,一举冲入。18时,我工兵在炮兵破坏射击之同时,继续完成阵地内破坏任务后,乃要求炮兵转移射向延伸射击,时顽强之敌,仍凭垒顽抗。时第5团因地形关系,对象鼻子、二台坡之攻击,尚未奏功,两堡垒群之敌予我以侧射,一时弹丸如雨,伤亡惨重。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幸我官兵咸具决心,不顾一切,在我机枪有力之掩护下,迅速以最低姿势,利用死角及弹痕,由广大正面接近敌之堡垒群,分别以手榴弹投入每个工事射孔内,一时爆炸声大作,我乃乘机冲入工事内,发生激烈之壕内战。敌不支,一部狼狈向二台坡逃窜,大部被歼灭于阵地内。18时30分,即将文笔塔整个堡垒群全部占领。”

    来凤山制高点被我攻占,日军极不甘心。26日夜,各阵地的残存日军屡次向文笔塔发起反扑,第6团官兵在夜暗中疲于应对,但仍有20余名日军窜入被攻克的堡垒内。据54军战报:

    (27日)凌晨2时许,敌由城内及文笔坡等方面增援百余,向我文笔塔反攻。迄5时30分,敌30余冒死冲入我文笔塔东南阵地内,发生混战,状甚惨烈。顾师至此乃以预备队向文笔塔方面增加,予以猛烈之反攻。27日6时30分,预2师各部将侵入之敌全部消灭,并击溃增援之敌。当敌回窜来凤寺时,遭我预伏北侧凹地部队截击,伤亡累累,生还者不足10人。7时左右,顾师长饬部续攻象鼻子,拟俟攻占该地后再行夹击文笔坡。8时30分开始攻击,近午攻占象鼻子。遂依预定信号,通知接近文笔坡部队向南攻击,以夹击文笔坡高地。敌以首尾不能相顾,乃于13时许放弃其仅存之高点,仓惶东逃,复受我文笔塔方团火力之阻击,几悉数就歼。13时30分,文笔塔亦复为我攻占。自是,敌恃为要塞之来凤山已全入我军之手。

    据日军战史,来凤山守备队长成合盛率残部难以支持时,前来增援的是第9中队长太田大尉率领的11个人(我方战史夸大为百人--笔者),卫生兵吉野孝公也是其中一员,并在山脚接应到几名伤员。虽然吉野在回忆中认定两军曾合力奋战,最终一起撤下山来。但后来城内日军多认为成合大尉在援军到达前已弃守,且此人在高黎贡山作战时也有失败放弃阵地的记录,于是暗中指责其为胆小鬼,使其背上了沉重的精神包袱,后来率少数部下以“自杀式攻击”死于城内东门附近的巷战。

    经清理战场,来凤山日军共遗尸167具,缴获敌山炮2门、步兵炮及迫击炮各1门,掷弹筒2具,轻重机枪4挺、步枪20余支。但我军伤亡也较惨重,据预2师战报统计:26、27日两天内,全师共阵亡官兵189人、负伤194人。经历阵地失而复得的第6团,一夜激战即伤亡军官12员、士兵135名。在文笔塔一处残壁上,该团团长方诚发现日军留下的几行诗句:“腾冲要塞算来凤,象鼻营盘左右拱。文笔形成钢铁垒,何妨诸葛显神通。”方诚看后淡然一笑。

    夺占来凤山后,54军的前进指挥所搬到了山上,居高临下指挥攻城。7月28日清晨,来凤山顶升起了“青天白日满地红”国旗,和顺乡等地的士绅乡民幼童人等,纷纷爬上山来,簇拥着部队指挥官、美军顾问和记者来观战,成为一道独特景观。城内日军沮丧地发射数炮报复,炮弹零星地落在山洼里,在记者潘世征笔下被描写成了向中国国旗致敬的礼炮。

    浴火之城

    腾冲城内的日军已成困兽。但我军官兵预料更残酷的战事才刚开篇,因为抗战7年以来,我军从未从日军手中夺取一座城池。

    自8月2日开始,第14航空队战机频频出动,以500磅炸弹轰炸腾冲城垣。当日16时,第116师第348团在东南城角我空军炸开的十多米宽豁口处,击退敌之猛烈反扑,其第9连42名官兵率先登城成功,与日军在城墙上僵持。17时30分,第36师第107团第2连连长刘恩宪率1、2排在西南角瓦砾中攀上城垣,经奋战攻占敌堡垒3座。因城墙上敌火网浓密,连长刘恩宪当即阵亡,其余33名官兵亦相继伤亡;该连第3排因敌火封锁,未能继续登城。

    由于腾冲城北为地势开阔、水网密布的稻田,难以接近城垣,我军除留下少量警戒部队外,主力均转向城墙西、南、东三面,以南城墙为主攻方向,按南城门至北城门的中轴线分界,以54军攻击西城区,53军攻击东城区。霍揆彰通令部队:“先入城占领据点,待于立稳脚跟而继攻克城墙者,总部赏洋十万元,并制赠荣誉旗一面;又有功勋官长,准报请军委会核奖或请颁发勋章”。

    此时,预2师部队在来凤山上休整,担任预备队。4团9连机枪手陆朝茂站在山上,看着空军向城墙投弹之后,步兵在一片喊杀声中,潮水般冲向城墙和城外的工事,但是每次都被日军密集的火网挡回来。“我们的装备不算好,没有什么重武器,要么靠近城墙安放炸药,要么等着飞机炸才能打开城墙。”

    但以坚硬巨石被覆的城墙,令巨型炸弹也遇到了难题。据美军飞行员克利福德.隆回忆:

    8月3日,在得知我们扔下的炸弹被坚硬的城墙巨石反弹到离城墙几十米外爆炸而无法炸塌城墙时,地面的勤务人员想出了一个办法--他们在炸弹上绑上磨尖的钢条,犹如给炸弹安上了“刺刀”。这样,当我们在飞机上扔下炸弹时,“刺刀”就能牢牢“钉”在巨石上,准确地炸毁城墙。后来,我清楚地看到我扔下的炸弹把南城墙炸开了一个缺口……

    至8月5日,西、南、东三面城墙先后被炸开13处豁口(后腾冲城垣共被炸开豁口19处)。但日军据守残破城墙拼死不退,我军攻城部队前仆后继猛攻,战况至为惨烈。据日军战史载:“8月6日19时(日本时间,当地时间为17时),美军飞机32架来袭,地面之中国军同时开始猛烈炮击,向南门及西南角攻来。凄惨的近战在狭窄的地区执拗地反复着。中国军可以反复攻击,而守兵则无力更换。随着伤亡的增加,反击力量急剧下降。”

    8月13日,腾冲战局发生了一个重大变化,却不为我及时掌握。当日,美军出动18架战机对城中心大堡垒群俯冲投弹,在东城门洞中指挥作战的日军守备队长藏重康美大佐及其手下共32名官兵,均被炸塌的城门掩埋毙命。被日军士兵背地里戏称为“坐洞联队长”的藏重,与他的绰号一起永远埋在了洞里。

    藏重死后,接替其职责的本应是第2大队长日隗太郎少佐,但由于日隗在高黎贡山战斗中被炸掉了一条腿而无法接任,于是第33军司令部指定调到联队部的第9中队长太田正人大尉担任守备队长,指挥后续作战。据日军战史,由于第148联队军旗得到了很好的“供奉”,使之在轰炸中幸运地没有发生意外。但因旗手北原中尉战死,遂指定宫原少尉继任联队旗手。

    作战初期即损失最高指挥官和骨干军官,日军死硬顽抗到底的意志并未稍减。据日军战史,太田大尉负责指挥后,感到在我军以优势火力压制打击下艰难防御非常憋气,发电请求上峰允许自己率残部突出城外,向我军发起主动攻击。这样固然痛快,但无疑是加快了送死,军司令部仍电令其负隅死守,以拖延时日。但援军迟迟无法到来,令腾冲日军感到绝望,士气逐渐低落。

    虽然第36师、第116师主力已在城垣上占据立足点,但此时城外日军仍占据着东北角的拐角楼村、西门外的英国领事馆、东门外的东方医院等据点,我攻击力量不敷使用。8月15日,休整两周后的预2师以一部扼守来凤山,主力加入攻城战斗,攻占南门以西城墙两处缺口,肃清城墙上残敌。16日,第198师以593团在城北拐角楼亘饮马水河之线与敌对峙,主力转向城南,对南城楼及以西城墙之敌攻击。

    8月18日14时,美军飞机轰炸了英国领事馆,以火箭弹击中房顶引起熊熊大火,很快将这座壮观的建筑烧得只剩下四面的火山石墙壁。第36师106团乘势迫近围墙向敌攻击,激战两日后彻底肃清残敌。19日,第116师346团亦攻占东门外的东方医院。

    20日16时,预2师第4、5团各一部率先下城,开始进入巷战。日军两年来在腾冲城内修筑了无数明碉暗堡,在很多房屋墙根挖掘了暗道彼此沟通,设置了火力点,构成交叉火网。我攻击部队沿街巷推进,处处遭敌狙杀。不得已放弃通道,转入残破的民居,与日军隔墙对峙,伺机以美式火箭筒、手榴弹等破墙推进,每日战斗进程仅以米计。

    据日本战史载,当日,太田大尉向第33军司令部发电,云:“……官兵经两个多月之战斗,今仍遵照藏重部队长之遗训,继续顽强奋战中,悉请放心。目前之状况已乏善可陈,未能详细报告甚感遗憾。兵团主力方面之战况如何?请不必顾虑卑职等,尚祈继续战斗。只是迫切渴望有手榴弹,若有可能,烦请强行补给为祷。”但吉野孝公说,太田还曾向56师团发电,大意为“城内被围得死死的,无法再忍受士兵一个个被杀掉,请允许我们冲出城,开展游击战……”但师团方面却态度强硬,仍下令死守。这封电报后来也没有刊入战史。21日,腾冲日军兵力已减至640人,其中含伤员100余人。

    8月25日,霍揆彰电令此前在龙川江之线担任警戒的第130师,以两个营仍担负原任务,其余均开赴腾冲东门外,加入攻城作战。此后,第54军与第53军以南门亘北门中轴线为界,在西城、东城展开竞赛式巷战。其间战斗之错综复杂,难以详述,仅举一例:

    30日,116师从城东进入。348团攻打到文昌宫以北时,在一座大钟前再也无法前进。这是一口铸造于公元1450年的铜钟,高1.9米,口径1.4米,钟身厚达2厘米。在大钟的腰身部位,一挺机枪从一个奇怪的孔洞里探了出来,原来有一名日军躲藏在倒扣的大钟里。至今人们也不清楚,日本人是怎样凿穿了厚如坦克装甲般的铜壁。348团团长毛芝荃命令以重机枪、手榴弹集中瞄准大钟,但一顿狂轰滥炸后,却不见大钟被炸开。直到4天以后,大钟里的枪声停止了,几十名士兵冲上去掀翻大钟,才发现里面的日本兵弹尽粮绝,而人则是被震得耳鼻流血而毙命的。

    由于部队推进太慢,霍揆彰于当日发出严电,云:

    ……目下困据城内之敌,能作战者不过三百余人,我围攻部队之兵力与火力依最低限度计算,亦在十余倍以上。纵令残敌如何顽强,工事如何坚固,安有不能一举歼灭之理?而时日稽延、大功未成者,全在我各级指挥官无必胜之信念与必死之决心耳。言念及此,能无惭悚?

    在如此刺激自尊心的电报面前,指挥官们只能沉默无言、咬牙发愤继续严督部队攻击。终于,9月7日,中路第198师率先扫清西城残敌抵达北城墙下,又奉命折向东部,与推进较缓的第53军合力围歼最后的日军。在翻阅战史时,常常可以看到同在一个集团军序列中,“嫡系”54军对“杂牌”53军的优越感。但按日军部署,21日南部正面为300人,西城为70人,东城为120人,太田大尉掌握150人居中,可见东城力量明显强于西城。54军有3个师,而53军最初仅有一个116师作战,130师很晚才开来。以此而观,似不应对于这支“九一八”后即丧失家园的东北子弟兵过于苛责。

    9月9日,预备第2师第6团在城北财神庙的一处民居内,俘虏了十余名日军慰安妇和汉奸,其中包括腾冲日军行政班本部长田岛寿嗣的老婆蔡兰惠,及田岛的台湾籍翻译官白炳璜。因日军内部怀疑田岛通过蔡兰惠泄露了军事秘密,日军第56师团在战前将田岛从腾冲调至芒市,将其与蔡兰惠分开。蔡兰惠此时怀孕临产,于被俘前在一处战壕内分娩一男婴,由白炳璜以刺刀割断脐带为其接生。被俘后的白炳璜向我军表示要立功赎罪,供述次日上午将有日军飞机前来空投助战。据此,我军立即与第14航空队协调,准备迎击。

    10日,日军13架飞机(战斗机8架,轰炸机3,运输机2)果然飞临腾冲上空,事先预伏的美军P-38战机8架忽然自高处钻出云端,向日军飞机猛烈攻击。激战十余分钟后,即将6架日机击落,我军大获全胜。

    11日,我军继续缩小包围圈,将残余的70余名日军压迫在城东北李家巷附近的几处民宅内。在距火线仅80米的后方,太田大尉下令烧毁军旗。12日清晨,又向师团发出最后的战报,表示要在藏重联队长阵亡一个月忌日--13日,实施最后的攻击,“一扫怒江作战以来的郁愤”,并请师团长谅察“官兵无法忍受敌在炮火绝对压制下旁若无人之心情”。随后,烧毁密码本,破坏无线电机。

    13日,我预2师第5团团长李颐爬上一段竹梯,侦察墙内院落内的敌情,被日军狙击手开枪击中头部牺牲。李颐团长年仅而立,死后被追晋少将,为攻城作战中我军阵亡的最高指挥官。几天后,和顺少年尹文和家堂屋右首房间住进一位二十多岁的女子,不时地哭喊着:“还我的人来!”后来他才知道,她就是李团长的新婚夫人。5团副官吴堪捧着两罐咸姜和辣酱,站在一边默默流泪,这些东西是几天前夫人在漕涧托他带给团长的,只差一天团长却未能吃到。

    当日夜,大雨如注。日军在李家巷、东城墙下杀害了部分慰安妇后,太田大尉下令分散突围。14日凌晨,太田率日军一部发起“自杀式攻击”,被我歼灭于腾冲城东北角一处院落(原腾冲富商李佩宅);一部从东南城墙的一处豁口突出城外,后面跟着二三十名慰安妇,却遭到饮马水河残余日军的射击,两股日军自相残杀。其中,18名慰安妇向我军拦截部队求救,其余日军向东南、西北方向分散逃窜,被我派出的追击部队零星歼灭于各处。

    以参与追歼残敌的116师、预2师战报统计,最后突围的日军居然多达百余人,但能逃出活下来的为数寥寥。因此,战后148联队老兵未组织起“战友会”,未能像松山日军那样留下较多的战史纪录。原本隶属56师团卫生队的吉野孝公,在逃亡途中被我军捕获,并意外地被带到了我军一位少将面前。这位将军的一番话,让吉野铭记了一辈子:

    “在腾冲的战斗中,我失去了二百多名少尉以上军官,为此还受了到蒋总统严厉的斥责。战争对人类来说,是一件非常痛苦和不幸的事。这场战争,估计不久就要结束。你们和我们同是亚细亚同胞,然而,彼此之间却进行了这么长时间的不幸战争。这场战争必须尽早结束……你来到这儿以后,绝不允许自杀。从现在起,在你们的肩上已承担着重大的使命和责任。战争一结束,你们就要成为重建日本的支柱。眼下的日本更需要你们这样的年轻人。中日两国也须尽早结束战争状态,为东亚、为全世界的和平,为了各民族的文化建设,有着聪明才智的两国人民携手合作的必要时刻已经到来。”

    这位少将是谁?笔者一直未能考证确认,但相信吉野所言不虚。

    腾冲之役,我军全歼日军腾越守备队2100余人(据日军遗骨分布资料,腾冲城内及来凤山、蜚凤山、宝峰山共弃尸1800具--笔者),俘虏53名(含慰安妇)。我军伤亡官兵18000余人,其中阵亡约9000人。战后,云南省政府在腾冲来凤山北麓小团坡修建了大型阵亡将士公墓,谓之“国殇墓园”。“文革”中墓园惨遭毁坏,上世纪80年代予以重修,恢复了其中3000多名阵亡将士姓名碑。1996年,国务院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5年,中共中央宣传部公布为全国爱国主义教育示范基地。

    影像记录的战争

    腾冲之战,大概是抗战八年留下影像记录最丰的战事,这当然得益于远征军中的美军顾问团。在高黎贡山作战期间,能伴随远征军攻击部队行动的美军记者为数寥寥,没有留下多少影像。但是,进入腾冲坝子后的围城作战,曾留下大量照片。

    值得一说的有两件奇事:

    其一,当时在腾冲城外著名的侨乡和顺,曾开着一间照相馆,主人叫张溶。其时,第20集团军指挥部设在和顺,美军拍摄的大量战地照片,都拿到这间照相馆洗印。大约在战事结束前,一位未留下姓名的中国军队战地记者一次冲洗了70多张照片,内容均为战场情况。照相馆老板张溶深知这些照片的价值,就悄悄多洗了一套留存。另外,战时张溶本人也应邀为远征军拍摄了15张照片,美军记者又赠送他数张照片,合计约90余张。此后,在张溶及其儿子张仲孝的精心保存下,这批老照片居然躲过了历次历史劫难,直到上世纪80年代末重见天日,赠给了保山地区史志部门一套。前些年,保山史志学者陈祖樑、李枝彩等人撰写的相关文章中多次使用这些照片。照片中,有一张美军在高黎贡山大塘子为阵亡的美军少校威廉·C.麦姆瑞举行葬礼的照片,为后来历史学者章东磐、邓康延等人发起的“寻找少校”活动提供了有力佐证。

    其二,腾冲城内也有一间照相馆,主人叫熊振德。腾冲沦陷时,熊家人丢弃所有的摄影设备匆匆逃亡保山,日军强占其宅院开设了一间慰安所。远征军攻克腾冲后,熊振德和家人回到破败不堪的宅院旧址重建家园。大约是上世纪50年代,熊家的儿子熊维元和小伙伴在自家老宅的一堵老墙上掏鸟窝,居然掏出一袋拍摄有裸体女人的底片,被父亲没收。后来这堵墙在阴雨天倒塌,又发现两只铁皮盒子,分别装满了照片和底片。熊家人大惊失色,这样的照片,在当时的环境下,无疑属于危险物品,能给保存者引来大祸。后来,熊家人烧毁了全部照片,思虑再三后,小心地将5张裸体女人底片深藏起来。上世纪80年代,腾冲县向社会征集文史资料,熊维元担心自己保存的照片被认定为“黄色”,也未敢向人透露。直到2000年8月,熊维元才将这些底片给自己的老友、腾冲国殇墓园管理所原所长毕世铣看过,毕世铣认为这组照片价值极高,耐心说服熊维元打消了顾虑,此后陪同中国新闻社记者姚文森、腾冲报社记者李根志等人采访了熊维元,首次向社会公开了这组照片。这就是后来在世界上引起强烈反响的日军慰安妇裸体照片。其中一名慰安妇,就是朝鲜籍慰安妇朴永心。2000年底,保山史志学者陈祖樑先生曾带着这些照片,到日本参加调查慰安妇问题的国际学术会议,经朴永心亲自指认,照片中的一人正是自己。2003年,中日两国历史学者戈叔亚、西野馏美子、朱弘在《华夏人文地理》杂志撰文,也详尽地报道了此事。

    笔者因关注、研究滇西抗日战事,曾多次赴当地考察,深感腾冲人杰地灵,文化底蕴深厚,能在特殊年代保存下这些珍贵历史资料,有其必然的因素。今日腾冲县能开设机场,每天超过十次航班接纳游客,吸引人们而去的,绝不仅是那里的火山温泉、高原湿地等自然资源。

    上述两则轶闻,披露了战时腾冲历史影像的几个来源:大部为美军照相部队(U.S. Army Signal Corps)所拍,部分为侵腾日军所拍,少量为中国战地记者所拍。因为日军最终被歼灭于腾冲,可以想见很多照片都毁于战火,能带回日本的是极少量。藏在熊家老墙里的慰安妇照片,推测是日军当时利用熊家遗弃的照相器材拍摄藏匿下来的。从照片拍摄风格看,像是一组拙劣的人体艺术摄影,裸体女性背后有的还摆着画架,仿佛是正在被描画的人体模特。

    据资料,战时中国的新闻机构派出了不少记者,沿中印公路一线随军采访。在腾冲的战地记者,较活跃的有军事委员会机关报《扫荡报》记者潘世征、中央通讯社记者彭河清等。其中,潘世征所采写的战地通讯最多,记录了从进攻高黎贡山到攻克腾冲作战全程,并在攻克腾冲后首次采访了被俘的日军慰安妇。据当时见过潘的当地人回忆,潘世征身上挎有相机,和顺乡张溶父子保存下来的那组照片,应该就是潘记者所摄。毕世铣告诉笔者,潘世征为西南联大学生,抗战军兴,响应蒋介石“十万青年十万兵”的号召投笔从戎,与140余名校友奔赴滇缅印战场。他追随远征军第54军第198师沿中印古道(当时还未通公路)采访,记述了腾冲反攻作战的全过程。战后,他将所写的战地通讯结集出版,书名为《战怒江》,序言由其在西南联大的老师费孝通所写。潘世征于1949年赴台湾,数年前,在台湾病故。这位在中国军事新闻史上留下重要一笔的人,却不像萧乾、潘长江那样为人所知。

    腾冲围城作战期间,美军摄影部队追随我进攻部队拍摄了大量战场照片,有的照片直接记录了火线上的战斗实况,十分珍贵。但是,美军拍摄的一些电影镜头,如部队攀登竹梯攻城的镜头,是事后请我军官兵重演“补拍”的,因摄影者长时间处于火线,易遭日军狙击。据第198师工兵连连长董嗣勋回忆,在我军渡越怒江时,日军江防阻击并不激烈,但美军仍未拍摄首批部队渡江场景,而是由后续部队配合补拍。美军记者告诉我军官兵,这些镜头经美国向世界发布后,必将大大鼓舞反法西斯同盟国人民的胜利信念,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中国军队勇敢善战。

    战后,日本学者森山康平编著的《胡康·云南之战》,及日本每日新闻社所编《一亿人的昭和史》“玉碎”作战别册,均收集大量腾冲战役照片。这些照片多系从美国购得,一部为日军在占领腾冲前期所拍。在美军拍摄的腾冲战场照片上,都有拍摄者所做的图注。但真正能把图片上的内容说准确的,还得是腾冲当地的亲历者。笔者在腾冲期间,结识了国殇墓园管理所老所长、地方史志专家毕世铣先生。毕先生祖居腾冲城内,战争期间,他是一位八九岁的少年,在我军攻克最后的日军据点后,曾跟着部队进入城内看热闹。他指着这些昔日的老照片向笔者一一解说,如数家珍,令人惊叹。比如,有一张战后腾冲军民敛埋日军尸体的照片,因为背景为有树木的山坡,不少人就断定为在城外所拍。但毕先生说,当时腾冲城的外墙为石头砌成,近乎垂直;内墙则是坡度很缓的土坡,上面种植了大量树木--这种一面包砖石的古城,至今在湖北荆州仍可见。因此,这张照片拍的是城内的情景。无疑,能像他这样对那些历史影像做出准确诠释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由季我努学社供稿,未尽未经季我努学社和余戈先生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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