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阻击战,是锦州战役重要组成部分。我东北人民解放军第四纵队(即现在的四十一军)全体指战员,以钢铁意志,灵活战术,浴血奋战六昼夜,使驰援锦州的敌人在我阵地前尸横遍野,始终未能越雷池一步,创造了光荣的战绩。 我因病在海滨疗养。回忆塔山战斗时的情景,许多惊天地泣鬼神的英雄事迹,历历在目。推窗远望,茫茫黄海,白浪滔天。激动的心情,犹如汹涌的波涛。社会主义的新中国,是用多少烈士的鲜血换来的啊!谨作此文,敬献给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在塔山战斗中英勇牺牲的将士们。 宏图大略高手妙棋 一九四八年八月,解放战争第三年,军事形势发生了重大变化。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审时度势,通观全局,确认战略决战的时机已经到来,决定把战略决战的方向,首先指向东北蒋军卫立煌集团。当时东北战场的形势,对我非常有利。 敌军主力四十八万,在我沉重打击下,主要龟缩于长春、沈阳、锦州三座孤城。地区狭小,没有回旋的余地;补给困难,有的靠空投接济维持。长春敌军为我久困,难逃覆灭的命运;是撤还是守,蒋介石举棋未定,处在无计可施、被动挨打的局面。东北我军主力已有七十多万,加上地方军三十万,是百万大军,数量上已占绝对优势;在武器装备上,由于缴获日寇的枪炮弹药和国民党的美械装备,火力加强,弹药充足;部队又经过近半年的以阶级教育为中心的新式整军运动和战术技术训练,战斗力空前提高;广大解放区,业已连成一片;土地改革已经完成,后方更加巩固;翻身农民踊跃参军、支前,兵源雄厚,给养充足,具备了各个歼灭敌重兵集团于东北地区的客观条件。 党中央、毛泽东同志把战略决战的第一 个战役指向东北,就把初战的胜利放在了稳妥可靠的基础上。 长春、沈阳、锦州三坨敌人,先打哪一坨有利于战役的发展,有利于全歼东北敌军,这是战役指导的关键性问题。毛泽东同志的命令是:先打锦州,关上大门,就地歼灭东北蒋军,不使一兵一卒逃进关内。 先打锦州,这是毛泽东同志全局在胸投下的一着绝妙好棋。东北蒋军,从北到南,是长、沈、锦三点一字排列。如果先打长春,沈阳、锦州的敌人就会决策向关内逃跑,这无异是“赶蛇归洞”,而且,我伤亡必大,需要补充训练,旷日持久。蒋介石本来就有战略收缩的企图,想把东北蒋军撤进关内,加强华中的防御,只是迫于时局,没有下最后的决心。 一打长春,一旦敌重兵集团逃向关内,猥集华北华中,就会影响全国战局。锦州是东北通向关内的咽喉。打下锦州,就会造成“关门打狗”之势。而且先打锦州,可吸引长、沈之敌来援,便于我转移兵力,在运动中将卫立煌集团全军歼灭。 所以说辽沈战役的主要方向首先指向锦州,最有利于战役的发展和全国战局的发展,是毛泽东同志的英明决策,是十分厉害的一着。 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战略决战的关键时刻,我们党内也是有激烈斗争的。身为东北野战军司令员的林彪,胸无全局,鼠目寸光,看不到战略决战的时机已见成熟,极力反对党中央、毛泽东同志制定的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他站在右倾机会主义立场上,畏首畏尾,犹豫彷徨,迟迟不愿南下北宁线作战。 早在一九四七年十月十三日,毛泽东同志就给林彪打了招呼:“攻克吉林后,应将主攻方向转至北宁、平绥两线。”林彪竟回电说;“锦州方向无仗可打。”一九四八年二月七日,毛泽东同志又电示林彪,强调控制北宁线的极端重要性,指出“对我军战略利益来说是以封闭蒋军在东北加以各个歼灭为有利”,但林彪怕主力南下,受东北、华北敌人的夹击,怕千里劳师,补给困难,继续反对毛泽东同志的战略方针,提出将主力留在北线,攻打长春,并狂妄地说,这是“对作战的根本意见,其他意见亦曾加以考虑,均认为不甚适宜”,拒不执行毛泽东同志的英明决策,把主力摆在长春、四平一线,对长春一会儿要打,一会儿要围,举棋不定,徘徊数月,无所作为。 毛泽东同志对林彪的错误进行了多次严肃的批评。坚持毛泽东思想和路线的政治委员罗荣桓同志,对林彪进行了坚决的斗争。林彪不但不检讨错误,反而攻击罗荣桓同志说:“你高明,将来你了不起!”一直到一九四八年七月下旬,在毛泽东同志一再批评下,在罗荣桓同志积极斗争下,他才不得不放弃攻打长春的错误主张,表示“愿意”执行南下作战的方针。 林彪口头上虽然表示愿意南下作战,但却畏敌如虎。他一再要求华北部队派兵围攻大同,以分散傅作义的兵力;无理地提出东北主力行动时间要以华北部队行动的迟早来决定,并以久雨不晴、全军无雨具、粮食补给困难等等作为借口,拖延时日,实际上仍按兵不动。毛泽东同志严厉地批评林彪,令林彪迅速开始南下行动,务必抓住东北敌人,不使撤入关内,强调指出:“如敌人从东北大量向华中转移,则对华中作战极为不利。”毛泽东同志在《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中,又详尽地分析了全国战局,再次催促林彪迅速南下北宁线:“你们现在就应该准备使用主力于该线,而置长春、沈阳两敌不顾,并准备在打锦州时歼灭可能由长、沈援锦之敌。”号召东北军民确立打前所未有的大歼灭战的决心,在卫立煌全军来援的时候敢于同他作战,并将其就地歼灭。在毛泽东同志一再批评催促下,林彪拖延了三个多月,才不得不于九月上旬移兵南下,部署攻锦州。所以,毛泽东同志感叹地说:“战锦方为大问题!” 如梦初醒仓皇督师 国民党反动头子蒋介石阴险狡诈,而又愚蠢透顶。他老以为东北我军下一个攻势,一定会指向长春。因为长春十几万人马,被久困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将无计谋,兵无斗志,已是“死棋”。他万万没有料到,我军竟敢舍近求远,舍弱趋强,在他的侧背长驱直进,到他固若金汤的锦州来动刀动枪。待我大军云集辽西,兵临城下,这个愚蠢的家伙才如梦初醒,惊呼:大事不好!锦州一失,后退无路,东北五 十万精锐, 后果不堪设想!这个独夫民贼,犹如丧家之犬,惊慌万状,急急忙忙从南京飞到北平,又从北平飞到沈阳,召集一班文臣武将,谋划对策。 原来在八月南京军事会议上,蒋介石曾“钦定”一个作战方针,叫做“撤退东北,确保华中,坚持沈阳至十月底,以观时局发展,原则上不放弃沈阳,同时也作撤退准备”。企图尽量延长坚守东北几个孤立要点的时间,牵制我东北大军,使之不能入关作战。同时又准备撤往华中,加强华中防御,以苟延残喘。这时,一贯过高估计自己力量、过低估计人民力量的蒋介石,一看我主力千里南下,集结锦州,忽然异想天开,妄想孤注一掷,组织精锐兵团,东西对进,夹击我军于锦州城下,“来一个歼灭性打击”,逃脱其被歼命运,改善其战场态势。 他飞到沈阳,严令卫立煌以十二个师的兵力,组成“西进兵团”,由廖耀湘统领,出辽西直插锦州。他又从天津乘坐七千吨的“重庆号”巡洋舰赶到葫芦岛,调兵遣将,组织“东进兵团”,出锦西驰援锦州。蒋介石亲自出马,狗奴才前呼后拥。空军司令周至柔亲自指挥空军,海军司令桂永清亲自指挥兵舰,配合十一个师(包括后来从山东调来的二一一 师和一○三师) 的陆上进攻,妄图一举打过塔山,同锦州敌人会师城下。三军司令亲自披挂,陆海空军配合,好不威风! 蒋介石自恃兵力雄厚,锦西离锦州又近在咫尺,召集营以上军官讲话打气说:“我们此次集中美械装备优势部队,兼有大量空军助战和海军协同,迅速打到锦州,不成问题!”讲话后又同全体营以上军官一起照相,同一部分要职军官分别合影,以示恩宠信任,又对麾下将领严词训令:“这一次战斗胜败,关系整个东北存亡之关键,各级长官要亲临前线指挥。这次再要搞不好,我要杀你们的头!”于是三军整肃,浩浩荡荡,杀奔锦州而来。 回师塔山严阵以待 辽沈战役一揭幕,我四纵队便奉命从鞍山、台安地区出发,直插北宁线。一连几天急行军,以神速迅猛的动作,于九月十五日协同九纵,突然包围了锦北重镇义县。随后奉命将攻城任务移交给三纵、二纵和炮纵一部,旋即挥师南下,首战月亮山,再战砬子山,连战皆捷,一刀斩断兴(城)、锦(西)、葫(芦岛)敌之联系枢纽;又以两小时攻克兴城,切断关内同锦州的铁路交通。这时,兄弟部队先后赶到锦州附近,迅即形成重兵包围锦州的态势。与此同时,为了配合东北部队的这一行动,华北部队和冀察热辽部队,在打下昌夷城后,华北部队西进,冀察热辽部队出山海关,打下绥中,又继续东进,掐断北宁线,以实现毛泽东同志“切断华北与东北敌人联系”的部署。 “瓮中的鳖,网中的鱼,范汉杰跑不了啦!”指战员兴高采烈,磨拳擦掌,纷纷要求参加锦州攻坚。 十月四日,我纵正在兴城附近,利用战斗间隙,开全纵二届士兵代表大会,总结战斗经验,表扬功臣模范。全体指战员战斗情绪旺盛,引亢高歌,准备向绥中前进,直逼山海关。忽然,机要人员匆匆送来一份急电。上级命令我们立即回师,在塔山、高桥地区布防,与十一纵及热河独四师、独六师统归二兵团指挥,阻击锦西、葫芦岛驰援锦州的敌人。要求我们坚守阵地,争取一周至十天的时间,掩护主力肃清锦州外围之敌,攻克锦州,全歼守敌。 任务突然转换,我们毫无思想准备。当即召开纵队常委会,研究上经意图和命令中的各项要求。参谋人员迅速摆开地图,纵队几位负责同志围拢上来。司令员吴克华同志指点塔山、高桥一带,用红铅笔在地图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圈。我移目望去,只见锦西、锦州两座重镇南北相对,塔山堡就虎踞在中间,张着嘴巴,衔着由锦西北上锦州的公路和铁路。塔山堡,好一个两锦的咽喉! “只要我们守住塔山,挡住援锦敌人的去路,锦州的敌人就没有指望啦!”我默默地思考着上级的意图和我纵的任务。 塔山这个地方,七、八天以前我纵一部曾一度占领过。 “那时候要是立即构筑工事,准备阻援,工事可以修得很坚固,指战员可以少流血牺牲。多好一个机会,白白失去了,真可惜!”虽然说兵无常势,我还是遗憾地这样想。直到二十多年以后批林整风,才弄清楚了:原来,东北野战军主力南下以后,林彪仍然一直不敢打锦州,怕锦州敌人兵力雄厚,设防坚固,打不下来。他对抗毛泽东同志关于集中主力坚决攻克锦州的战略指导方针,先是提出主力攻打承德,后又提出攻克义县、兴城等地后转攻山海关,就是不敢打锦州。同时,他根本没有估计到葫芦岛方向会有敌重兵增援锦州,所以下令我军撤出塔山,向绥中、山海关方向攻击前进。敌“东进兵团”业已蠢动,又将我箭在弦上的攻击部队急忙调回任塔山阻援。林彪在指挥上,确实错误百出。他对南下作战没有信心,一直处于动摇状态之中。大军已经南下,而他的指挥所却滞留在哈尔滨南一百二十华里的双城。辽沈战役已经拉开了序幕,他还没有坚决打下锦州的决心;直到攻锦部署完成,还在犹豫动摇之中,怕锦州守敌强,我们攻不动;怕敌人援兵多,我们阻不祝当我军扫荡锦州外围,连日激战之际,他的指挥所仍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双城不动。被毛泽东同志连电批评督促,到十月四日,才把指挥所前移到阜新。当他获知葫芦岛敌重兵集结,即将增援锦州的时候,更是惊慌失措。在我军已兵围锦州的情况下,他竟然又提出所谓回师打长春的“建议”,被毛泽东同志严词驳斥,批评制止。毛泽东同志并具体指示了阻援部署方法:如葫芦岛、锦西援锦之敌进得较慢,“则你们应准备以总预备队加入四纵、十一纵方面歼灭该敌一部,首先停止该敌之前进”,又一次纠正了林彪的右倾动遥林彪畏惧、动尧迟缓,用兵必然错乱无章。塔山之战,如果我们早些进入阵地设防,后来也不会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而且仅先敌发起进攻两三天占领塔山,差一点失去战机,情景是多么危险啊!可是林彪却贪天之功为己功,把辽沈战役的胜利写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其卑鄙无耻,实为罕见! 已是深秋季节。屋外,西风卷着落叶,满地翻滚。屋里,我们满怀战斗激情,紧急研究了上级意图,定下了初步决心。 一面决定到十二师传达命令,叫他们星夜出发,以神速秘密的动作,占领塔山一线,掩护纵队主力进入防御地区;一面告十师、十一师的领导干部,受领任务。那时,参谋长李福泽同志具体布置调兵遣将的工作,忙得不亦乐乎。 “兄弟部队打锦州,缴枪缴炮,咱们是轮不上啦!” “上半年新式整军,倒了苦水,挖了苦根,盼望着痛痛快快大杀一场,立功报仇,这回盼不到啦!” “老伙计,进攻战油水大,防御战伤亡多,缴获少,挨打憋气呀!” “拿主力部队打防御,杀小鸡用宰牛的刀,不上算!” 战斗任务一下达,只想攻坚、不愿阻援打防御战的思想,在少数干部、战士中很快反映出来了。四纵这个部队,有朝气,比较长于进攻。它的老底子,是抗战初期以一一五师先后派去的两批老红军为骨干组成的胶东天福山起义的游击队,曾纵横胶东,以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打得日本鬼子胆战心惊。“八·一五”日寇投降以后,又奉命横渡渤海,挺进东北。一九四六年蒋介石发动全面内战,四纵队转战长白山下、辽河两岸,以无坚不摧的攻击精神,歼灭敌人大量有生力量,和兄弟部队一道,解放了辽东广大地区。在刚刚结束的新式整军运动中,又专门学习了“大兵团、正规化、攻坚战”,攻坚的战术、技术和战斗指挥水平进一步提高。这回,正当四 纵乘胜南下, 直趋山海关,准备在攻打锦州战役中大显一番身手的时候,突然被调回塔山打援,他们思想上一时是转不过弯子来。 在纵队党委会上,吴克华同志对我说:“政委啊,任务再艰巨,也要坚决完成,可是部队要求攻城的呼声正高, 这一 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做好思想工作可是当务之急啊!” “对呀!这次守塔山,敌情严重,任务重大,虽然保卫本溪时打过一次防御战,但是这样大规模的防御战,在我们纵队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当前首要的是搞好政治动员,打通思想。现在从上到下,求战情绪很高,战斗意志很旺。只要我们把塔山阻击战的重要性、艰巨性讲清楚,思想问题也不难解决。”我满怀信心地说。我们当即商定,从师以上干部会议着手,在全纵迅速展开深入的战斗动员。 师以上干部会议,开得十分紧凑。吴克华司令员传达了上级的命令、纵队的决心和部署。针对部队的思想问题,我们特别强调了搞好政治动员,使全体同志充分认识:一、塔山阻击战,具有重大意义。能不能全歼东北敌人,关键在于能不能打下锦州。锦州能不能攻克,关键又在于塔山,就看我们能不能把援锦之敌堵住,为攻锦部队争取时间,扫清外围,做好准备,一举攻克。要树立坚强的全局观念,以局部服从全局。我们这一仗,不以俘获多少来计算胜利,只要守住塔山,保障主力攻下锦州,不论付出多大牺牲,都是我们的胜利。二、塔山阻击战,必将是一场十分激烈、十分残酷的争夺战,绝不比攻城任务轻松,而是更加艰巨。敌人为解锦州之围,必将依仗其优势兵力和现代化装备,猛烈进攻。我们必须死守阵地,一步不退。要准备打硬仗、打恶仗,几天几夜不睡觉,苦熬苦斗,硬打硬拚,叫敌人在我阵地前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三、塔山阻击战,胜利一定是我们的。锦州敌人已陷入我军重围,败局已定。援锦之敌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在整个战局失败的形势下,内部矛盾重重,士气低落。只要我们万众一心,死守阵地,敌人只能在我铜墙铁壁面前碰得头破血流,以失败而告终。最后,我特别强调:这次任务,非比寻常。叫我们守塔山,是党的信任。我们都是有十年、二十年党龄的党员,绝不能辜负党的期望。守不住,对不起党,也绝不允许!各级要开好政工会,迅速把上级指示和纵队的任务传达到全体指战员,打好这一仗,为人民立功!会议结束时,各师干部心情激动,纷纷要求承担最艰巨的战斗任务,保证实现纵队的决心。 会后,我又私下对吴克华同志说:我们都是近二十年党龄的人,这一仗是关键的一仗,一定要打好,否则,对不住党的培养和委托。克华同志坚决表示同意这种想法。 十月六日,纵队率主力出发。任务一传达,道理一讲明,部队十分兴奋,大步流星,兼程赶路。纵队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欧阳文同志,具体负责组织实施战斗动员工作。他经验丰富,作风细致,工作搞得十分活跃。司令部、政治部、后勤部的同志们紧张地部署自己的工作。师、团政委,政治机关的科长、干事,连队指导员,一边行军,一边了解情况,做深入的战前思想动员。一会儿同战士谈心,一会儿向党员布置工作,一会儿替战士扛枪背背包,一会儿进行行军鼓动。 “打好塔山阻击战,保障主力攻下锦州城!” “是英雄是好汉,阻击战中比比看!” 激动人心的战斗口号,不时在队列中响起。宣传队的同志们也在途中唱歌、说快板、喊口号,鼓舞着战士们飞快前进。 十月六日晚和七日夜,部队分别进入指定位置,立即紧张地勘察地形,昼夜不停地抢修工事。全纵上下,人人明白:争取时间就是胜利。指战员不顾行军的疲劳,争分夺秒,筑掩体,掘战壕。第二线的部队,从首长到机关、连队,一齐动手,帮助第一线部队抢修工事。秋风劲吹,寒气侵人,部队身着单衣,仍干得满头大汗。当地的老百姓闻讯纷纷赶来,男女老少一齐上阵,挖的挖,抬的抬,全力协助子弟兵,极大地教育和鼓舞了部队。指战员干劲倍增,合力把几百斤重的铁轨,抬起来就走;百十斤重的枕木,扛起来就跑,每趟往返六、七里,一夜扛十趟八趟。十二师政委潘受才,一贯模范带头,处处为人师表。他同三十四团焦玉山团长、江民风政委等一起,带头抬铁轨、扛枕木,干得满身汗水。全军上下,一个信念:筑成打不烂、攻不动的堡垒,叫敌人有来无回! 八日晨,吴司令员和我们纵队几个负责同志,率干部察看前沿地形。我们的前沿一线阵地,东临渤海,西依虹螺山,正面宽十二公里。我阵地距锦西敌人前沿远的不过一千米,最近的只有几十米,距锦州敌人也不过三十里。南面大小东山、影壁山一带高地,敌人筑有坚固工事,配置着各种火炮,居高临下,以火力瞰制着我塔山一线。塔山堡是个小火车站,塔山堡至纵深高桥,均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只能依托村落、小高地和隘口进行防御。而我们面临的敌人,是蒋介石亲自督战的九个师,除两个师外,都是蒋的嫡系,建军较早,装备精良,战斗力较强。尤其号称“赵子龙师”的华北独九十五 师,更是敌人的王牌,自吹“没有丢过一挺机枪”,作战野蛮忄票悍,战斗力尤强。敌人不仅兵力三倍于我,而且有空军、海军的支援配合。很明显,我纵的任务是十分艰巨的。同时,由于林彪未曾估计到东北解放战争中还会有局部的相当规模的阵地防御战,在上半年整训期间,林彪只叫部队学攻坚,不叫学防御,所以全纵从上到下,都缺乏大规模阵地防御战的经验。这样,在严重的敌情和不利的地形之外,又增加了我们一项困难。 困难难不倒英雄汉。“三个臭皮匠,合成一个诸葛亮”。我同吴司令员商量,认为必须充分发扬军事民主,依靠群众智慧完成守备任务。当天下午,召开了纵队党委扩大会,团以上干部参加,群策群力,献计献策,大论战法。很有见地的见解,不断发表出来。吴司令员和我静静地听着大家的发言,不时提出问题,启发大家深入思考,力求把作战方案搞得更加完善。经过对敌情、地形、我情的详尽分析,一致认为:敌人的主攻方向,很可能是沿塔山堡直接向高桥方向进攻,或者沿刘家屯向白台山方向进攻,打下制高点,形成翼侧屏障,进而夺取塔山、高桥,开放公路,直迫锦州。无论敌人从哪里主攻,其目的都是夺取塔山、高桥,打通交通线,以便大部队北上增援锦州。敌人援锦心切,其战术特点必然是依仗优势兵力和炮火,组织集团冲锋,反复冲杀夺路。根据这种情况,我必须正确选择要点,组织严密火网,以精兵坚守要点,保持强大的预备队,用反复的反冲击打垮敌人一次一次的冲锋,把敌人大量消灭在我阵地前沿。在集中正确意见的基础上,吴司令员做了总结,决定以十二师全部和十一师三 十二团展开于正面; 以部分兵力重点守备塔山堡、塔山桥、白台山等第一线的几个战术要点;以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的兵力作为第二梯队,保持强大的后劲,用于支援第一梯队和反冲击。十师和十一师三十一团、三十三团,按纵深梯次隐蔽配置在第一线部队侧后,作为纵队的预备队。吴司令员布置完毕,征询我的意见。我站起来说:“我们这回是死守!不惜一切代价,以鲜血和生命,死守到底,一步不退!敌人打到营部,营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团部,团部就是第一线;打到师部,师部就是第一线;打到我们纵队队部,纵队部就是第一线!总之,敌人打到什么地方,什么地方就是第一线!后边就是锦州,往后没有我们的地方。各级领导,就是天塌下来,一步也不能退。就是打到最后一个人,打到最后一口气,也要坚决完成任务!大家回去以后,要把这次作战的意义和纵队党委的决心向全体同志讲透,把纵队党委的决心变成每一个指战员的决心,真正是万众一心,坚守阵地,保障主力拿下锦州!” 纵队党委扩大会议结束以后,我同纵队几位负责同志商定,又召开了党员代表大会、阵前二届士兵代表大会。向基层党员、战士作直接的深入的动员,并发布了《告全纵队共产党员的信》、《告全纵队指战员书》。在各分队代表参加的士兵代表大会上,纵队负责同志庄严地表示了决心,并特制“英勇顽强”、“守如泰山”等奖旗, 号召开展杀敌立功和夺旗竞赛, 提出了“坚守阵地”、“寸土不失”、“与阵地共存亡” 、 “人在,阵地在”等响亮的战斗口号,并把这些口号用木炭(当时搞不到笔墨)写在木板上,插在阵地前沿。各师、团把战前政治工作作为首要工作,抓紧做深做细。通过政工会、干部会、支部大会、军人大会的反复动员,使死守阵地、确保攻克锦州的口号深入到每一个指挥员、战斗员的心里,变成坚不可摧的钢铁意志。 八日晚上,浓云密布,大雨倾盆。指战员冒着大雨继续抢修工事,雨水和着汗水哗哗直淌,也不停歇。入夜,兵团程子华司令员来纵队检查备战情况。第二天一早,即率纵队吴克华、欧阳文等几位负责同志到前沿视察阵地。随后,各师、团举行了庄严隆重的阵地宣誓。十二师师首长当着指战员的面,指着自己的位置向党宣誓:“我的阵地就在这里,绝不后退一步!”各师师长、各团团长和政委以及营、连干部,都分别在阵地上向党宣誓:“誓与战士同生死共患难,死守阵地,寸土不失!”领导的铿锵誓言,极大地鼓舞着指战员。 “死守阵地,杀敌立功!”“打好这一仗,挂毛泽东奖章!”激昂的口号,彼伏此起,响彻阵地上空。 此时,部队已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纵队指挥所里,异常忙碌。几部电话,同时响铃。参谋们捂着一只耳朵,蹲在角落里大声地和对方讲着话,有的盯着地图,随时标记上新的情况。根据上级通报和侦察情报,敌人企图乘我工事尚未完备之际,于十日拂晓发动进攻,妄图一举突破我防御,拿下塔山,增援锦州。 恶战将临,空气顿时紧张起来。 敌人碰了硬钉子 十日凌晨,我们连夜抢修的工事还没有完全修好,敌人就开始了进攻。 我同吴克华司令员迅速来到山上的纵队前线指挥所,接到十二师师长江燮元的报告:约三时半,敌人趁落潮之际,偷涉海滩,首先袭击占领了我打鱼山岛阵地;在前沿,有几个尚未修好的工事和还没有来得及修工事的小高地也被敌人偷袭抢占了。 听了十二师师长的报告,我的心猛然一沉。打鱼山岛是突出在连山湾北岸的一个半岛,位于我防线的东端。东与西海口阵地北侧陆上毗连,西与塔山堡隔路相望。丢失了打鱼山,敌人就直接威胁了我西海口和塔山堡阵地的侧翼安全,如果敌人从海上登陆西海口,可以越过塔山,绕过高桥,直抵锦州外围。虽然我们判断敌人还不太可能作此冒险,但打鱼山的丢失,对我们侧翼安全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再说,战斗刚刚打响,即使是小的阵地丢失,也将对我全线防守产生重大影响。一定要坚决夺回来,立即夺回来,要给敌人一个下马威,决不能让敌人逞疯狂。 “迅速组织反击,夺回阵地!绝不能一开头就叫敌人逞凶,要打掉他的威风,打下他的气焰!”吴司令员用坚毅的声调,在电话里对十二师师长下达了反击的命令。 前沿迅速展开了一场短促的反击战。战士们冒着敌人的弹雨冲上去,用刺刀狠狠地教训了妄想偷占便宜的匪徒们。在有的小高地上,敌人凭借我们尚未修好的工事进行顽抗。战士们一次冲击不成,再冲;正面上不去,两翼包抄。敌人来则容易去则难,企图顽抗的敌人作了战士们的刀下鬼。丢失的几个小高地在我连续反击下就重归我手了。唯有打鱼山岛还没有夺回来。 海潮涨上了半岛的颈部,打鱼山已经成了孤岛。海水阻挡了我待命反击的二十九团一营和三十四团的部分战士,也困住了岛上的敌人。 这就是塔山阻击战一场小小的前哨战。紧接着这场开台锣鼓,战幕揭开了。 天色微明,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山炮、野炮、加农炮、榴弹炮,加上飞机俯冲,舰炮侧射,敌人集中了全部炮火对我塔山阵地进行全线猛轰。成千发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刮风般地倾泻到我军各个阵地,爆炸声象暴风雨来临前的惊雷,突然从空中压到了地面,沿着打鱼山、塔山、白台山一线,轰轰隆隆不停地滚动着。 战前紧张的期待,乍听到丢失阵地时的焦躁,被炮声赶得一扫而光。“终于开始了!”过去,每当响起总攻的冲锋号声时才有的那么一种豪情,此刻又涌上了心头。我提起望远镜大步迈出了指挥所向前线观察。可是,除了弥漫的海雾和滚滚的烟尘之外,什么也看不清楚。 此刻,我们时刻关注的前沿,正经历着一场空前激烈、空前残酷的战斗。 敌人猛烈的炮火,几乎毁坏了我们所有的工事。地堡掀掉了,掩体炸塌了,铁轨翻飞,枕木破碎。由于工事不完备,不少战士在敌人炮火下牺牲了生命和付出鲜血。随着炮火而来的是密集队形的敌人连续不断地冲锋。 敌人以新六军暂六十二师、 五十四军八师和六十二军一 五一师,共三个师的兵力,展开于我十余公里的正面,实施全线攻击。整连、整营、整团的敌人,有的军官率队在前,有的督战队压在后,密如蝗虫,其势汹涌,一梯队接着一梯队,一拨连着一拨, 叫着骂着,直往我军阵地压来。我们的每一 块阵地都抗击着几倍、十几倍,以至几十倍于我的敌人。 刘家屯北侧高地--白台山七号阵地是我警卫连二排守备的。一五一师的敌人分六股猛扑过来。第一次以一个排的兵力进行试探。当敌人刚刚靠近我工事前沿,手榴弹便围着半面山坡炸起来,敌人成片地倒下,被我压了回去。接着,敌人增加至一个连。二排在副排长姜万昌的指挥下,以阵前侧翼反冲击打退了敌人的两次冲锋。随后敌人又增加至两个连,在四架飞机的配合下,连续五次发起集团冲锋。一梯队打掉了,二梯队冲上来,前面的打死了,后面的踩着死尸上。炮火轮番轰击,进攻接连不断。 敌人就是这样,妄想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压倒我们,以成千上万士兵的尸体,铺平东进兵团增援锦州的道路。前沿的战况,迅速汇集到了纵队指挥所。为了教训敌人,吴克华司令员命令炮兵:集中火力轰击敌人后梯队集结地域,叫敌人的冲锋接不起捻来。同时要部队加强反冲击。吴克华同志狠狠地说:“敌人想不让我们喘口气,我们也叫他舒服不了!” 猛烈的炮火向敌后梯队集结地域排山倒海般轰击过去。 集结中的敌人被打得鸡飞狗跳。我前沿部队不待命令,适时进行反冲击,敌人疯狂的连续冲锋被压住了。 当敌人向白台山七号阵地发起第六次冲锋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了,这时,坚守阵地的警卫连二排只乘下九个人,干部们已全部伤亡。眼看敌人就要爬到山顶,在这紧急关头,共产党员冯日江与潘福录两人挺身而出,带领部队,打击敌人。 冲上来的敌人被反击下去了,而敌人的炮火又成排地轰击过来。冯日江被压在炸翻的土底下,二排剩下的八个人也全部被震昏了,倒在壕沟里人事不剩这时,二十多个敌人已经无声无息地爬上来,靠近了壕沟。 侧面阵地上的一排长肖殿盛,观察到这紧急的情况,没等待连里的命令,便组织三班迅速向敌人反击。三班在副班长朱贵率领下,以猛虎扑食之势,一顿手榴弹打得刚刚爬上二排阵地的敌人,滚的滚,爬的爬,一溜烟似地消散了。他们在山前的小营地里固守起来,并机智地打退了一个排敌人的反击。一排的同志立即招呼起歪倒在沟里的二排同志, 一 起迎击敌人下一次冲锋。直到太阳落山,敌人也未能爬上我们阵地一步。 在塔山堡东之铁路一号、高家滩阵地,激战至下午四时,三十四团三营已经打退了敌暂六十二师一个团的九次冲锋。 这时,一个营的敌人在炮火掩护下,又蜂拥着冲上来,遭到我火力拦阻,不得前进;其后路也为我炽烈炮火切断,后退不得,乱作一团。我反击部队迅速迂回至敌侧后, 截断其退路。经三十分钟激战,敌人被全部歼灭,还生俘了二百八十 余人。 此时, 海潮退落,打鱼山岛与大陆连成一片,我二十九 团一营和三十四团的部分战士,向岛上猛扑过去。敌人抵挡不住,被歼一部,其余落海逃命,被浪涛吞没了。 这一天,敌人妄图寻找薄弱环节的试探性进攻,都碰上了硬钉子。血战了一天的战士们,在阵地上吃顿饱饭,有的开始重修工事,有的开展起战评来。干部和战士们一起热烈地讨论怎样把防御战打得更加主动,怎样更多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我们这支部队向来是长于打进攻战的,虽然在保卫本溪时和四保临江时,打过防御战,但那时,敌人在战略上处于进攻,而我们打的也是运动防御,象这次这样坚守塔山的阵地防御战,对我们来说还是第一次。不过,形势已经发生了根本变化,当年骄横于东北战场的敌人,而今已经成为瓮中之鳖,解放全东北的伟大战役已经展开了。虽然他们还在张牙舞爪,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垂死挣扎罢了。而我们的防御也决不是被动挨打。我们的塔山阵地将要成为消耗敌人有生力量的大海和陷阱,成为埋葬敌人的坟墓。这就是纵队上下指战员们一致的思想。为此,前沿部队不顾激战数日的疲劳,夜晚又派出了一个个坚强的小分队,深入敌后,侦察袭扰,搜集情报,捕捉俘虏,象一把把锋利的匕首,插入敌人的心脏,搅得敌人彻夜不得安宁。 英勇奋战塔山堡 根据我们的判断,敌人在全线试探之后,很可能重点攻击我塔山堡阵地。结果,不出所料。 第二天,敌人以暂六十 二师、八师、一五七师、一五一师共四个师,改用中央突破的方式,在其两翼策应下,全力向我前沿核心阵地塔山堡突击。 晨七时,塔山堡遭到了敌人各种炮火的猛烈轰击。敌人集中了五十四军和六十二军所有的大炮,从前沿排击到纵深,又从纵深排击到前沿。顿时,一个街道整齐的大堡子,成了一片瓦砾场,树木截断,房屋倒塌。在残垣断壁的废墟中,横竖着无辜人民的尸首,连树上的麻雀也没有飞出敌人的火网,被打死了掉在地上。修筑在村沿的工事被打塌了,泥土翻卷,硝烟弥漫。敌人的总攻又要开始了。脸被熏得乌黑的战士们,眼里充满着轻蔑的目光,准备同敌人作空前的决斗。 随着炮火过后,敌八师一个团,由团长带头,同时从正面和左右两翼向塔山堡阵地压过来。无数的机枪疯狂地扫射着,掩护着冲锋的敌人,一个梯队接一个梯队,杀气腾腾, 蜂拥而上。守卫在村口最前沿阵地的是三十四团一连一排和二排五班的战士们,他们瞪大了眼睛,准备好手榴弹,一声不响地等待着敌人。敌人见我军阵地上没有动静,大着胆子一 直扑到离我阵地几十米的地方。 “哒哒哒……”我们的机枪开火了。“轰隆,轰颅…”手榴弹也在敌群中爆炸了。战士们沉着、准确地打击敌人,敌人成片地倒了下去。正面冲上来的敌人一时被压住了,然而,两侧的敌人,却绕过了地堡群,象疯狗一样张牙舞爪地同我们抢夺起村沿的阵地来。 枪声、喊声响成一片。手榴弹来回 飞舞,敌人扔过来,我们甩过去,整个阵地一片混战。我们的地堡盖很快就被炸塌了,许多战士被埋在地堡里。敌人冲进了阵地。五班副班长迟德山等四个战士从泥土里拔出身子,迟班长大喊一声:“同志们,杀出去呀!”他端起刺刀,首当其冲地同敌人展开了肉搏。共产党员王广明投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也向敌人冲杀过去。当他把刺刀插进敌人的胸膛时,自己也壮烈地牺牲了。两侧的地堡里向敌人交叉射出了复仇的子弹,后续的敌人垮了下去……敌人虽然被打乱了,但在督战官凶恶驱使下,仍然继续不断地冲上来。失去指挥的五班三个战士在阵地里顽强地抗击着。当敌人又一次蜂拥上来的时候,王绍明对两个战友说:“上级叫我们死守阵地,剩下一个人也要坚持,没有了我还有你,没有了你还有他,不要忘了纵队奖给我们的'英勇善战'大旗啊!”说完,他倾身冲入敌群……敌人不惜代价,终于扑上来了。在我英雄战士誓死奋战下,每前进一步,都倒下了成堆的尸体。我们的工事被摧毁了,地堡被炸塌了。三十四团一连的指战员们也伤亡过半。 一 班副班长卜凤刚掩护着本班仅有的五个战士,从被毁的工事转到了后边的院子里,继续向敌人射击。敌人趁机占据了村沿的民房,战场逐渐转到了村子里来。相互失去联系的战士,从街头巷口残垣断壁的各个角落里顽强抗击着,同敌人周旋、厮杀,进行殊死的搏斗,阻止敌人向村内发展。塔山堡阵地到了最紧急的关头。 各级指挥所都在注视着塔山堡前沿的战斗。塔山堡的情况,迅速报到了纵队指挥所。我直接把电话要到了三十四团指挥所,对焦玉山团长说:“要迅速组织反击,你亲自组织,坚决顶住!”焦团长十分有把握地说:“请首长放心,我们正在组织反击,我们一定顶篆…”于是,团政委江民风同志亲自率领团预备队四连(连长刘春光同志),根据焦团长的布置,迅速向血战中的塔山堡扑过去。 塔山堡的战斗仍在急骤地发展着。 当敌人冲上一排和二 排五班阵地的时候,迎面碰上了一连连长刘景山正带着八班、九班反击上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场逐屋逐院的争夺战展开了。敌人向这间屋子钻进去,战士们就向这个屋子扑过来;敌人从那间房子里跑出来,战士们立刻向那间房子追杀过去。村口路边、屋里、院外,都是战场;刺刀、枪托、石头、手榴弹,都是武器。刘景山命令九班从另一路包抄过去,自己带领八班步步紧追,一直把敌人逼到了东南村口的一所大院子里。当他带领战士们从墙头上冲进去,一阵拚杀消灭了院内的敌人之后,不料,又被另一股敌人包围在大院里。这是敌人进村的必经之处,显然,敌人拚死命也要拔掉这颗钉子,为他们的后续部队开路。正在危急之时,九班杀开一条血路,向包围大院的敌人冲杀过去。刘景山趁敌人一阵混乱,大喊一声:“上刺刀,跟我冲!”想从大门口冲出去,哪知大门仍被敌人机枪封锁着。大个子李清林急中生智,几膀子撞倒了院墙,战士们从缺口处一跃而出,步步紧逼,敌人被压缩到村口的一些房子里困守,准备伺机反扑。 与连长刘景山率领八、九班反击的同时,在东面小山上观察前沿战斗的一营副营长鲍仁川,见敌人突入我阵地。他不顾敌人炮火封锁,把身子一侧,飞奔入村,迅速把一连零散人员组织起来,同敌人拚杀。当刘景山他们把敌人压到村口的时候,五班的战士们正好从另一个院落里用机枪迎接他们。 接着,五连一排不待命令,顺着鲍副营长的道路也冲进堡子里来了。迎面正碰上敌人的后续部队。一排立即展开反冲锋,没等敌人架好机枪,我们的刺刀已经捅进了敌人机枪手的胸膛。 接着,江政委和刘连长带领的团预备队也冲上来了。多路反击部队向敌人展开夹击,杀声震天,势不可挡。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敌人,象被洪水冲决的土堤一样坍塌了。窜进村来的敌人被消灭了,残余的敌人仓皇夺路逃命。连长刘景山端起冲锋枪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冲,把这群瘟猪赶尽杀绝!”他一个箭步窜出去,同志们紧跟着,向丧魂落魄溃逃的敌人猛追过去。副排长王文礼带领八个战士,从右翼插入敌群,用机枪纵横扫射,机枪打不响了,又和敌人杀成一团。我们的炮兵发出密集的炮火,准确地轰击着刚刚撤回去的敌人和掩护攻击的敌人,直打得这个吹嘘为“荣誉第八师”的匪徒们四散逃命,血肉横飞。 狗急跳墙的敌人妄图从中央突破的梦想,在我们铜墙铁壁面前又一次破产了。在塔山堡两翼,我们的一些阵地也曾一度被敌人突入,但最后终将敌击退。英雄的战士创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事迹,充分显示了无产阶级革命战士的英雄气概和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在白台山三十六团四连二排阵地上,五班长徐忠智同志,在全班伤亡、 敌人突入阵地之后,他一 个人顽强抗击,至死不后退一步。机枪打坏了,他英勇地与敌人死打硬拚。终因寡不敌众,力气用尽,他拉响了身上仅有的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荆在我二梯队及时反击下,阵地仍归我手。 太阳照着战士们鲜血染红了的塔山土地,秋风吹过山上低声饮泣的青松。不屈的塔山啊,你永远是人民的阵地,烈士们甘愿为你流血牺牲,决不让敌人践踏你,他们已经安息在你的土地上,他们的名字将永远同你连在一起。战士们默默地悼念着烈士,决心要敌人加倍偿还血债。 下午四时许,太阳还没有落山,被打得胆战心惊的敌人已经丢下了遍地的尸首,龟缩回去了。 各部队汇集上来一天的战况,组成了一幅幅惊天地、泣鬼神的勇敢战斗场面。我的心潮犹如渤海的波涛,汹涌翻卷,难以平静。我走出纵队指挥所,立即到前沿去看望与敌人苦战了两天的战士们。沿途,敌机还在不断地轰炸和扫射。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地走了半小时,来到一个山脚下的小庙里。 一些刚刚从前沿撤下来的战士,正在兴奋地谈论着当天的战况。看见这种情景,我满心喜悦地上前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 战士们整齐地回答了我的问话。原来这就是坚守塔山堡,把敌“荣誉第八师”打得屁滚尿流的三十四团一连。这个连战前有一百七八十人,经过这一场恶战,我看到从火线上撤下来的仅有七个人了。 我激动地逐个望着这些衣服被撕破、满脸乌黑、缠着绷带,但精神抖擞的战士们,心里默默地赞许着:“个个都是英雄,毛泽东思想武装起来的英雄啊!”我对他们说:“同志们,你们打得好啊!”停了一下,我继续说:“我们很多同志英勇牺牲了,他们的牺牲是光荣的,他们用热血和生命保住了阵地。烈士们的血不能白流,我们一定要坚守住我们的阵地,夺取最后胜利,为烈士报仇!同志们,你们还能不能打呀?” “能打!”战士们的回答是这样雄壮有力,那洪亮的声音越出小庙,在山腰里回荡。接着战士们七嘴八舌争着要求分配任务。 我赞扬了他们高昂的战斗精神,同时要他们好好休息,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更激烈的战斗。 离开了战士们,我的脑海里不禁反复地回旋着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使我们的部队有如此高昂的战斗情绪,是什么力量使我们的战士决心如此坚定?回顾这支胶东子弟兵几年来的战斗历程和在辽东参加过的各个战役,回顾半年前难忘的鞍山整训,深深感到,这次整训使全纵上下,从领导干部到每一个参加整训的指战员思想上起了多大的变化啊!这正是新式整军运动在塔山阵地上开出的毛泽东思想之花,是深入进行诉苦教育开出的阶级仇恨之花,是广泛的立功运动开出的革命英雄主义之花。有这样英雄的部队,有这样无畏的战士,任凭敌人如何凶猛疯狂,要想占领我们一寸阵地,简直是妄想! 厉兵秣马迎顽敌 敌人两天攻击未逞,第三天只以少数兵力在前沿与我保持接触,但并没有发起进攻。炮火向我们阵地轰了一阵,就没有多大动静了。海上的兵舰开走了,空中没有飞机吼叫了,对峙的敌人阵地也只有零星的枪炮声。战火纷飞的塔山,全线沉寂,笼罩着几天来未曾有过的宁静。 这沉寂意味着什么呢? 此时, 我攻锦部队已经扫清锦州外围据点,正在城墙四 周加紧挖掘运动部队发起冲击的交通壕,把一支支利剑指向敌人的胸膛。虽然国民党的《中央日报》不停地发出梦呓,说什么“国军九日夺回高桥,十日已迫近女儿河,正策应锦州国军……”然而,困在锦州的敌兵团司令范汉杰,却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眼睛都望穿了,还不见一个援兵的影子。 塔山前线的全线沉寂,正预示着一场更大更恶的厮杀就要展开了。 种种迹象表明,敌人正在酝酿更大规模的进攻。在大小东山一带的高地上,大批军官在炮火掩护下,不断向我阵地窥视;其后方部队进行着频繁的调动。显然,他们在调整部署,观察地形,重新选择主攻方向,以便孤注一掷,夺路得逞,解困兽之围。 纵队指挥所及时指示部队,抓紧时机,加修工事,整顿组织,总结经验,鼓舞士气,迎接来日恶战。 战斗开始时,我们的工事都是仓促修成的。两天来,敌人倾泻了几千发炮弹,大部分被炸塌了,打毁了。虽然不断利用晚上修整,到底时间有限。两天的战斗,已经使每个人懂得,防御阵地的工事是发扬火力、杀伤敌人、保存自己的重要依托,没有铜墙铁壁般的防御工事是很难守住阵地的。 十 二日这一天,部队抓紧时间抢修,大大小小的地堡从内部得到加固,扩大了射界,增设了附防御工事,改善了战斗条件;迷惑敌人用的各种明堡,象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交通壕、堑壕加长了,加深了,沟通起来了;有的还增修了又深又宽的防坦克壕;前沿的铁丝网也增加了,有屋脊形或半屋脊形的,有一列椿或绊马索的;各种各样的鹿砦也加密加厚了;在敌人进攻的道路上,有的埋上了地雷,有的布下了爆破筒、手榴弹和桩钉板等等;每个战斗岗位上修了防炮洞和储备弹药的小仓库。经过这么一番辛勤劳动,工事面貌完全改观了。战士们自豪地说:“敌人不但摧不垮我们的意志,也摧不垮我们的钢铁工事。” 这一天, 政治工作尤其活跃。标语牌整修一新,并把一 些“人在,阵地在”等战士们认为不妥当的口号,换成“寸土必争,寸土不丢”。各部队调整和合并了部分建制,提拔和配齐了各级干部,健全了党组织,吸收了经过考验的积极分子火线入党,组织了评功、查功、补功、记功活动,及时授予奖旗、奖章,颁发嘉奖令,表彰各部队的英勇事迹。同时组织了大规模的慰问活动。慰问信、慰问品很快分到战士手中。兄弟部队互相贺功。宣传队在阵地上组织了贺功晚会,就地编写、演唱英雄模范事迹。各部队还普遍进行了战评,甚至评论了每个人的单兵动作,发扬军事民主,根据敌人特点,研究出一套打法。特别是纵队首长发布了告全纵指战员书,号召大家发扬顽强守备精神,上下一致,死守阵地,把进攻的敌人歼灭在阵地前沿,坚决完成阻击任务,争取锦州歼敌的胜利!这一切,进一步鼓起了部队无穷无尽的力量,准备着更加奋发勇猛地同敌人厮杀。 对指挥员来说,最要紧的是弄清敌人的企图,确定我们的对策。为此,各部队组织了大批侦察分队,分批分点对敌人进行了侦察。 这天下午,三十四团侦察排七班接受了一个不寻常的任务:抓“舌头”。以往他们虽然多次到敌后去捕捉俘虏,但那通常是在战前,敌我距离远,空隙多;而现在,两军对峙,阵地对阵地,地堡对地堡,要想插进去抓个俘虏,不是容易的事。 晚上七点,在班长纪仁祥带领下,七班化装成被敌人拉来修工事的民亻夫,向敌人阵地的方向出发了。他们越过了饮马河,来到了两个小山豁口处,悄悄摸进了敌人的一个地堡。不料,地堡里空无一人,却碰到了敌人巡逻的哨兵,但由于距离远,不好下手,又被敌人溜掉了。最后,他们越过封锁线,来到了敌后三百米的岔路口。 这是两条大路的交岔口,一条通向敌人的另一个阵地,一 条通向前边的村庄,后面就是敌人的碉堡。左边小山上还隐约听见构筑工事的声音,前边的村庄里,闪动着几点灯光。这里正是敌人的交通要道。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的侦察兵已经钻到他们的肚子里来了。 不久,通向敌人前沿阵地的大路上,出现了七八个灰色的影子。他们左晃右摆、不紧不慢地朝路口走来,里面还有一个穿大衣的家伙。纪仁祥心里琢磨:这可能是一个大家伙。 正向敌人移动的班长,突然被他们发现了。敌人厉声问道:“哪一个?”“我们是军部谍报队!”班长说着站起来,战士们随着班长大模大样走过去。趁敌人还在犹豫之中,班长一个箭步跳到跟前,一把揪住那个穿大衣的敌人的脖领,把他摔倒在地。与此同时,七班的战士们立刻向其余的敌人,一阵猛烈的射击。这帮家伙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地见了阎王。一场搏斗不到两分钟就结束了。当他们押着俘虏,机警地通过敌人的封锁线,无一伤亡地回到自己的阵地,时间才十点钟。 捕捉来的敌人是廿一师六十三团副团长高录臻及其参谋人员和卫兵。那天晚上他们出来视察阵地,准备换防,没有想到会当了我们的俘虏。经过审讯,进一步弄清了敌情。原来,蒋介石十万火急地从华北调来新的增援部队,所谓“王牌”部队独立九十五师,已经海运到达。今天经过调整,独九十五师已全部调上前沿。上午,在大小东山一带向我纵深窥视的正是他们的连以上军官在察看地形,准备明天起即投入战斗。独立九十五师是蒋介石的中央嫡系部队,一色美式装备,被国民党吹嘘为“赵子龙师”。此次来塔山前线,由原师长,现为总统府战地视察组组长、华北督战主任罗奇亲自督战。他为了要在蒋介石面前邀功,在九十五师建立了庞大的督战组织,并重金收买亡命之徒,组成了所谓“敢死队”,准备大干一常他吹嘘说:“没有'赵子龙师'拿不下的阵地!” 真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可是,我们的干部、战士是吓不倒、征不服的。 “哼,赵子龙?赵子龙管屁用!这里是塔山,不是长坂坡,想上锦州救'阿斗'吗?办不到!” “什么'赵子龙','李子龙',只要他敢张嘴,我们就给一个铁核桃让他尝尝滋味!” 作为指挥员,既不能被气势汹汹的敌人所吓倒,无所措手足,又不能麻痹轻敌而满不在乎。既然是敌人的王牌嘛,当然是要认真对付的!由于十二师连日来伤亡较大, 纵队决定缩小其防御正面,把面对九十五师的塔山以东阵地,交由十 师主力二十八团接替;经兵团批准将十一师三十一团守备的第一线阵地移交给十一纵;三十一团移至十二师侧后,归十 二师指挥,加强纵深配置;三十二团撤出第一线,列入纵队预备队。正在我纵队视察阵地的兵团司令程子华和政治部主任刘道生,还宣布兵团决定加强我纵队一个炮兵团。于是将炮兵火力重新配置,阵地前移,集中保障塔山堡两翼,重点放在塔山堡以东方向。 经过如此调整,第一线的防守部队、预备队和炮火支援力量都大大加强了。而且,根据敌人先用飞机、舰炮、地炮狂轰滥炸一通,然后步兵按一梯队、二梯队、后续部队,象浊浪一般,一拨连着一拨地实行集团冲锋的战术特点。我们采取了新的对付办法,就是:敌人打炮时,我留少数人在阵地上警戒,其余的进入工事隐蔽起来;等敌人炮火延伸,步兵开始冲锋,我再迅速钻出来进入阵地;待敌人靠近了,五 十米, 三十米,我突然开火,一顿步枪、手榴弹,然后趁敌人迟滞之时,以精干的小分队迂回到敌人两翼,配合正面,实施突然猛烈的反冲击。实践证明,这种依托阵地、守中有攻的战法,自己伤亡少,杀伤敌人多,回回奏效。 那时我军弹药很缺乏,在两天的战斗中,有的阵地已经出现了用石头打击敌人的情况。为了支持第一线战斗,每天夜间,总部后勤人员和支前群众,马驮人扛,把第二天需要的弹药运到前线。连派人到营部、营派人到团部、团派人到师部、师派人到纵队部坐等,弹药一到,立即分发,保证把子弹、手榴弹等弹药于拂晓前送到战士手中。今天,利用战斗间隙,第一线的部队已经得到了新的补充。 紧张的调整部署一一就绪,真是铁拳在握,严阵以待,只等着敌人前来就范了。 生死存亡的搏斗 十三日, 天刚拂晓,敌九十五师、八师、一五一师、一 五七师在数十门重炮和军舰、飞机炮火的掩护配合下,采取两翼突破、夹击塔山的战法,全力向我阵地展开了猛烈的进攻。我二十八团防守的铁路桥头堡阵地、高家滩阵地则是首当其冲。 此时,潮水已经退落。敌人利用露出的海滩进攻,这是兵家很少用的。这说明敌人一方面是狗急跳墙,另一方面是想钻空子。他们错误地估计我们会麻痹大意,这里的防御一 定薄弱。可结果又是碰得头破血流而回。 “重庆号”巡洋舰的侧射炮火,加上正面发射来的炮弹,雨点般地落在阵地上,刚刚修复的工事,大部被毁。开阔的海滩上,整团、整营的敌人,由“敢死队”作前导,象黄色的蚂蚁,哇哇叫着冲上来。 我二十八团的英雄们在团长鞠文仪和政委张继璜的率领下,沉着应战,以机枪、步枪、手榴弹把敌人杀伤了一批又一批。敌人冲到了阵地前沿,战士们端起了刺刀,迎了上去。 一场混战,接着一场拚杀,前面的敌人打掉了,后面的敌人还在往上冲。战士们打红了眼,只要还有一个人,决不后退一步,地堡打塌了,跑到战壕里打,战壕打平了,再转到弹坑里打,打光了手榴弹就拚刺刀,拚石头,反复冲杀。正在危急的时候,二十八团三营冒着敌人的炮火拦阻,从侧翼反击上来。震天的喊杀声,压倒了敌人的炮火。敌我双方展开了剧烈的争夺,刺刀对刺刀,枪口对枪口,推过来,推过去,没有间歇地杀了七八个来回。只见阳光之下,刀光闪闪,血肉横飞,直杀得所谓的“敢死队”成了“送死队”,尸横遍地,血溅海滩。敌人终于被打退了。 上午十点,前沿捉到九十五师的一个士兵送到了纵队部。 这家伙说着广东话(这个部队全是广东人) , 象个疯子一样,不停地喊着:“你们把我活埋吧!”“你们把我活埋吧!”“我不活了!”当把他押送走的时候,他躺在地上耍死狗,还是一个劲地大喊大叫。我亲自去审问他,用粤语向他宣传俘虏政策,但毫无结果。从俘虏的思想上我们看到了九十五师官兵受反动派毒害之深,面对这样的敌人,不可小看,必须认真对付。 遭到痛击的敌人,在督战队的威逼下,又不顾死活地一 次一次重新组织冲锋。那些头戴大盖帽的军官,好象吃了“刀枪不入的护身符”一样,跑在队伍前头。他们把尸体垒作活动工事,向我阵地一步步推进。进攻的凶猛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我们的阵地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不管是坚持在阵地上的防守部队,还是作为二梯队的反击部队,都经过与敌人反复拚杀,伤亡很大。十师蔡正国师长向纵队指挥所报告前沿战斗情况说:“二十八团打得非常英勇,情况是很严重的,我们……”电话里传出了连续不断的轰响,这是敌人的炮弹在师指挥所附近爆炸。 “要告诉同志们,一定要死守阵地……”没等吴司令员把话说完,电话就不通了。 严重的情况早在我们预料之中,我们还准备着比这更严重的情况。在这样的时候,胜利往往决定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指挥员的坚定、沉着、顽强,就是关键性问题。我打算亲自到十师去一趟,便同吴克华同志商量。由于战斗紧张离不开指挥所,加上要通过敌飞机和炮兵封锁,途中受阻,时间来不及。正在这时,电话又接通了。我拿起话筒对十师政委说:“你告诉蔡师长,一定要死守,敌人打到哪里,哪里就是第一线,一步不能退!”他表示:“请纵队首长放心,我们决不后退一步!” 纵队决定把预备队十一师一个团移至二十八团侧后山上,以备在敌人危及我阵地时,从侧翼打下去,歼灭敌人,支援二十八团,即告该师师长田维扬和政委吴保山执行。同时命令各炮群全力打击向塔山桥方向进攻的敌人。 下午,战斗更为激烈。二十八团营连之间的两条电话线,全被炮火打断,各阵地指挥员发挥独立作战精神,与敌奋战。 在二连指导员程远茂率领的一排阵地上,六个地堡被敌人掀掉了五个,剩下的一个也只是个骨架子了。这时,二、三排那边还有断续的枪炮声,而这里突然寂静下来。程远茂很快就发现:对面山坡上的炮兵正在转移阵地,一直向这边推过来;东面海面上, 轰击了多时的两艘军舰旁边,又增加了一 艘。他们的炮口也都指向这边的阵地。程远茂明白:更大的恶战就要来了。他想:“越是在危急的情况下,越是需要坚定活跃的政治工作。”他抓紧战斗间隙挨个去动员鼓励大家:“敌人正在垂死挣扎,我们要以一顶百。没有子弹还有手榴弹,没有手榴弹还有刺刀,石头也是武器。死守阵地,寸土不失,实现我们的决心!” 说话间,敌人的炮火已经轰击过来,连续的爆炸声把战士们震得发聋。营部通讯班长跑来报告说,电话线被炸成一 节节的了,无法再接,和营部的联络中断了。程远茂见他的棉袄被撕成了碎片,脸被熏得乌黑,嘴唇流着血,显然是用牙接线时割破的。程远茂急忙压下他的肩头,让他隐蔽好,随手抓起身旁的步枪递给他,说:“你到右翼去,用它打击敌人,只要上级还听到咱们的枪响,就知道阵地还在咱们的手里!” 通讯班长刚离开,一颗炮弹在程远茂身旁爆炸了。他头顶上原来的伤口又冒出了血。他觉得脑袋更加沉重,就象有人用锯子拉来拉去似的。他顾不上这些,急忙擦擦眼睛察看阵地。三班长倒下了,三班只剩下了三、四个同志。程远茂把他们分别补充给一班和二班。这时,通讯员小刘已经把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在他头上。 敌人的炮火延伸后,又开始冲锋了。蜂拥的敌人在二百米外的小河岸出现了,不成连,不成排,拿着一色的冲锋枪、机枪,有的抬着重机枪,队伍中还夹着挑弹药的,挺着腰直冲过来。程远茂沉着地指挥大家,把敌人放到几十米的地方一起开火,机枪、冲锋枪、步枪,加上后边的火力构成了密密层层的火网,裹住了敌人,而敌人的火力也象开了锅似地打过来,一排又牺牲了两个同志。 前边的敌人撂倒了,后续的敌人在带大盖帽的军官带领下冲上来。突然,左翼的那挺最能杀伤敌人的机枪不响了。程远茂跑去一看,掌握机枪的代理排长倒在血泊里。他象被人砍去了一个膀子似地疼痛,半天说不出话来。一班只有五个人了,个个都缠了绷带,他们愤怒地把手榴弹摔到敌群里。右翼的二班也没有几个人了。这边正吃紧,事不宜迟,得赶快重新组织起来。他迅速把全阵地组成一个班,指定二班长魏殿荣代理排长,魏殿荣响亮地说:“我保证完成任务!” 不料,这时炮弹又夺去了另一名机枪射手的生命,机枪也出了故障。阵地上再也没有一个机枪射手了,机枪不响就等于给敌人让路。程远茂正在着急,机枪班弹药手张连喜主动要求担任射手。程指导员鼓励他说:“阵地上两挺机枪都交给你,张连喜同志,这回就看你的了。”此时,敌人已经乘虚涌上来,只见张连喜竖起机枪,用脚一蹬,拉开了枪栓。就在相距六七步远的两个掩体上固定好,向敌人射击起来。他时而打这挺,时而打那挺,打得敌人抬不起头来。“真是好样的,真是个机灵鬼!”程远茂不住地鼓励他,并派三个伤员帮他擦拭武器,保证机枪不出故障。张连喜眼睛闪闪发光,汗流满面,敞开怀打得更欢。 十多个敌人终于冲到了被炸碎的铁丝网跟前了,而我们的弹药也将告绝。程远茂鼓励大家说:要节省子弹,准确地杀伤敌人。我们的火力弱了,敌人的军官站起来高喊:“冲啊,他们没有弹药了!”话音刚落,就被程远茂点了名。战士们用手榴弹消灭了铁丝网附近的敌人,然而后面的敌人又冲了上来,他们用自己人的尸首当活动工事,慢慢向前移动着,情况越发危急。程远茂拉开盒子枪一看,还有三发子弹,他想只能再用两发了。他把自己的决心告诉每个战士,一个个地握着同志们的手,作着最后的嘱咐:“有一口气,也要和敌人拚到底!”听了他的话,重伤的同志努力睁开双眼,向他微笑;轻伤的同志靠着胸墙站起来,掏出了最后一颗手榴弹;不能起来的同志,不停地鼓励别人;有的拣起子弹头,使劲地在胸墙上划着、写着:“共产党万岁!” “毛主席万岁!” “与阵地共存亡!” 张连喜的机枪还在点射,打光了子弹的同志端起了刺刀,拿最后一颗手榴弹的同志已经把弦扣上了指头,阵地上能动的人都拿起了武器和石头。程远茂扣着扳机,正要喊打,突然,前面的敌人成排地倒下了,左右方高粱地里发射出密集的子弹。 “我们的反击部队上来了!”同志们欢呼着冲了出去。在我们反击下,那些被铜臭熏迷了心窍的“敢死队”们,一个个被敲碎了财迷梦,赶上了死路,他们至死也未能踏上我们的阵地。 经过反复争夺,在六连一排阵地上,也只剩下一班长和机枪手孔守法带领的两个战斗组了。孔守法想起牺牲的战友和负伤的班排长心里十分难过。这时,兄弟部队正在向前压缩。他低头看到自己贴在枪托上的决心书,心想:“我孔守法战前在红旗下立了誓言:守,有我在就有阵地在;攻,有我一个人也干到底。现在是实现誓言的时候了。 ”他转身找到一 班长,两人商量好,每人带一个组往里插。他对自己组里的卢金福和王锡山说:“我们平时下了决心,现在是实现的时候了。敌人往这里打得这么急,咱们干脆钻进敌人的肚子里,搅他个翻江倒海!”全组同志战斗情绪非常高昂,坚决表示:“好!你打到哪里,我们就跟你到哪里!” 临行前, 孔守法把一颗手榴弹紧紧拴在腰上,准备万一 遇到意外,宁肯与敌人同归于尽,绝不能当俘虏。他们脱去棉衣,穿着同敌人服装颜色近似的黄绿色服装出发了。 刚越过路基,迎面碰上四五个敌人冲上来。孔守法拣起敌人扔过来的手榴弹甩了回去,接着就是一梭机枪,撂倒了敌人。不料一发炮弹打过来,机枪被炸坏了,孔守法被震昏了。他清醒过来对两个组员说:“机枪打坏了,咱们还有步枪手榴弹哩!”于是他们端起步枪,往东直插过去。 在敌人的一个地堡里,一挺机枪正疯狂地封锁着铁路。孔守法他们秘密靠上去,一齐掷出手榴弹,扑进了地堡,缴下了机枪,还有三箱子弹和一箱手榴弹,顿时增加了无穷的力量。 孔守法突然发现,左边小营盘的敌人正要发起冲锋。于是他掉过机枪,对敌人屁股后边就是一阵扫射,打得莫名莫妙的敌人乱叫唤。但是,敌人打来的手榴弹却把机枪又打坏了。王锡山也负了伤。孔守法把机枪交给王锡山,并动员他回去包扎。王锡山刚走,敌人的军官又赶着一群士兵冲上来。 孔守法连忙把三个手榴弹一块套在手上丢到敌群中去。顿时,敌人大乱,狂喊着:“来炮了,来炮了!”夹着尾巴就往回跑。 于是,卢金福只管揭盖,孔守法就追着敌人,只管猛掷手榴弹,把敌人打得象王八啃西瓜,滚了回去。 他们撇开小营盘的敌人,向南山根猛插下去。在一个小河沿上,发现了敌人的一个炮兵指挥所。孔守法一声大喊,窜了上去,犹如神兵天降,在敌人心腹里突然出现。敌人吓慌了,撒腿就跑。可是当他们发觉孔守法他们只有两个人,就鬼鬼祟祟地又回来了,想以众凌寡。孔守法急中生智,高喊:“冲啊,左右面一齐上来!”敌人一听,掉头又跑。孔守法赶上去,一刺刀捅了一个,腿快的就逃掉了。两名独胆勇士继续向山根底下前进。在一个交通沟里,又用三颗手榴弹,缴获了两挺机枪。这时,孔守法唯一的伙伴卢金福也负了伤。孔守法的决心坚如盘石,他动员卢金福扛一挺刚刚缴下的机枪回去,自己又端起另一挺,继续往前扑打。 四周全是敌人的阵地,我们的独胆英雄毫无惧色,不断地寻找新的打击目标。他发现山坡上有一挺机枪象抡鞭子似地怪叫着。它向桥头打两枪,炮就往桥头打;它朝碉堡打两枪,炮又转向碉堡。孔守法看出了道道,气得冷笑一声,说:“好小子,你还能指挥炮!”他机警地靠上去,瞄准了,哗哗两梭子打过去,那怪声怪气的机枪和六○炮再也不叫了。 孔守法在敌人的心脏里究竟战斗了多久,他自己也记不得了。不知不觉,星星已布满了天空。这时,他借着照明弹的光亮,看见我军牢固地占据着争夺了一天的桥头阵地,而敌人丢下了横七竖八的尸体,拉下一摊摊血迹,已经滚回去了。寂静的旷野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虽然疲惫不堪,却充满了胜利的豪情,艰难地踏着烧焦了的草地,越过数不清的弹坑,回到了自己的阵地。 这一天,是敌人投入兵力最多、火力最猛、进攻最凶的一天,也是对塔山存亡有决定意义的惊天动地的一天。但是,敌人投入的赌注越大,输得就越惨。那个号称常胜不败的“赵子龙师”,在我英雄阵地面前不是一样碰得头破血流吗?在那乌黑的血泊里的尸堆中,几乎包括了全部的“敢死队”。 夜幕笼罩了塔山,噪耳的枪炮声停止了,只有渤海的涛声,不时被风吹送到阵地上来。已经胜利地度过了第四天激战的英雄阵地上,又响起了叮当的镐锹声。战士们又赶紧加固着被打坏的防御工事。 迎来决战的时刻 这天夜里,野战军总部指示:锦州外围据点已全部肃清,攻锦准备已全部完成,主攻锦州的部队在明天就要发起总攻。 估计葫芦岛的敌人决不甘心失败,战斗可能更为激烈与残酷,要部队积极准备,坚持到底! 锦州决战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我和吴司令员连夜把总部的指示传达下去,指战员们兴奋地传播着,更加信心百倍地准备痛击敌人。 十四日,狗急跳墙的敌人,在蒋介石严令逼迫下,继续倾其全力猛攻我塔山左右两翼。 铁路以东阵地遭到了敌九十 五师的三路突击,刚刚接替二十八团阵地的三十团指战员们,学习二十八团的榜样,同凶顽的敌人展开了反复争夺。 天刚拂晓,敌人的军官发疯似地驱赶着士兵在强大的炮火掩护下,分三路以密集的人群一拨又一拨地涌向我阵地,其中路爬上了我铁路四号阵地铁路桥头堡。四连反击过来,夺回了阵地,把敌人压缩到了铁路以东。不久,敌人再度突进我工事,伤亡过大的四连在工事里正与敌人作最后的拚杀, 五 连三排这时猛烈地反击上来了。 刚从卫生队赶回来的刘殿哲同志,决心要在这次寸土必争的激烈战斗中,让党考验他够不够共产党员。他冲在队伍的最前头。当他和战友们刚刚抢占了桥头堡,敌人便从铁路上压过来。刘殿哲和马海新抢起机枪钻出地堡向敌人猛射。他一人当先,冲上铁道,把敌人压了下去。可是,敌人的机枪打中了他的头部和右臂,回到地堡就昏迷过去了。当他醒过来的时候,指导员和同志们都劝他下去,他断断续续地说:“不能下火线,不死就要和敌人拚到底……”满地堡的战友们都以敬佩的眼光看着这个英勇无畏的战士。 这时, 探头探脑的敌人又爬上了铁道。指导员组织第三 次反冲锋。刘殿哲躺在地上想:“人太少了,完不成任务啊!” 他咬着牙爬起来,端起机枪悄悄地跟着队伍冲了上去。不幸,又负伤栽倒在地,他顽强地爬起来,又冲上去。正赶上一排从铁道上向南压缩过来,他兴奋地忘记了疼痛, 使出浑身力气,冲到最前面,用机枪追着敌人猛打,一气追了一百五十 多米远。突然,一颗炮弹打来,顿时把他炸翻了,身上也着了火。他咬紧牙,用尽最后力气,朝同志们大喊:“坚决守住阵地,寸土不丢,同志们,给我报仇啊!”这个无产阶级硬骨头终于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为刘殿哲报仇啊!”战士们呼喊着,把敌人打得抱头鼠窜。 英雄的战士牺牲了,他那顽强的战斗精神鼓舞着战友们,更加勇猛地打击敌人。敌人的攻击,被我们一次又一次击退了,他们的锐气也被我英雄战士给打掉了。象这样的反复争夺,昨天整整持续了一天,而今天,不到中午,敌人的凶焰已经被压了下去,我们的阵地逐渐巩固下来。 正在激战之际,吴司令员接到一纵李天佑司令员的电话。 吴克华同志高兴极了。他说:“李司令员,是你,你好呀!”李天佑同志亲切地说:“吴司令员吗?你好!我们奉军区首长命令来做你们的预备队,现在高桥一带。我代表一纵全体指战员向你们致敬,你们什么时候需要,我们随时可以支援上去!” 吴克华同志非常激动, 高声回答说:“四纵全体同志向一 纵老大哥致敬。你们远道赶来,请先休息,一旦需要,我们就请老大哥上来。” 有兄弟纵队做后盾,我们战胜敌人的信心更加坚定了。 上午十时,锦州方向传来了震天动地的炮声,锦州总攻开始了! 日日夜夜盼望的,用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这振奋人心的喜讯,在塔山全线闪电般地传诵着,从指挥员到战斗员,从前沿到纵深,个个欢欣鼓舞。 “坚守阵地,保证全歼锦州守敌!” “用更大的胜利迎接锦州解放!” 阵地上一片欢呼,士气越发高昂。 狡猾的敌人强攻不成,耍起了花招。在靠近我前沿阵地一两百米的地方,筑起了临时工事,而且在我阵地前组织火力,派出小股部队实施攻击,当我反击时,立即缩回,而我撤回时,他们又发起冲击。他们妄图引诱我大部队出击,以便用火力大量杀伤我有生力量。我们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指挥所命令各部队,要依托工事坚守,不要轻易作远距离反击,必要时只以小分队进行不脱离阵地前沿的反冲击,同时又用炮火轰击敌人,打得它无处藏身,死伤无数。敌人的阴谋又破产了。 在塔山堡以南,敌人一直隐藏了一个师的兵力,只待其两翼得逞,好一举夺下塔山堡中心阵地,然而,直到太阳落山,两翼进攻的敌人始终未前进一步,他们也只好夹着尾巴溜走了。 血战六天夺胜利 敌人一招不成,再来一招,妄图以偷袭手段占领塔山堡。 夜半过后,趁敌人无法封锁的黑夜,炊事员把热饭热菜挑到阵地上,让苦战了几昼夜的战士们吃顿饱饭。 副排长王文礼忙着给大家分饭、 分菜,突然“嗖”的一 声,王文礼觉得脸上有点刺痛。他知道是负了伤,转身就去拿枪,枪没拿到手,墙上已经伸出来几个奇怪的脑袋,影影绰绰地看出有青天白日帽花。王文礼顺手抓起墙上的石头,向敌人砸去。敌人缩在墙头下不敢动。他干脆连泥带石头把墙头推了下去。同志们纷纷放下饭碗,进入工事,手榴弹、机枪、六○炮、迫击炮一起开了火。 与此同时,顺着交通沟去后面接子弹的弹药手魏海云转过弯,模模糊糊看到前面有一个人,他一眼发现了那人头上的白帽花:“敌人!”他机警地盯住对方,一个箭步窜上去,赤手空拳与敌人扭打起来。他拚命将敌人压在身下,威逼他交枪。这家伙却要喊叫后面的敌人上来。魏海云一阵拳打脚踢,闻声赶来的副指导员又给了他一手榴弹,才乖乖地交了枪。 保持着高度警惕的指战员们,都迅速发觉了敌人的偷袭,奋起反击,与敌人短兵相接,一鼓作气,将敌人逐出了阵地。 此时,天色大亮。敌人偷袭不成,突然发起了集团冲锋。 重机枪射手阎成兴和他的战友用一挺重机枪沉着迎击敌人。 敌人一上来,他就点名,一连点了四五十个敌人。左翼地堡群里警卫连的同志猛向敌人侧后射击,形成了严密的交叉火网。指导员史升起带领警卫连的同志数次发起反击。一连的同志也跳出了工事,及时反击。敌人被打得鬼哭狼嚎,狼狈逃窜,他们的冲锋完全垮了。 敌人的最后挣扎失败了。溃乱的队伍被我军强大火力截断了退路,猥集在饮马河北岸一个高坎下的开阔地里,半天动弹不得。远处不断地响着一长一短的催命号,敌群里也一 片叫骂声, 但始终没有一个人再敢上来。一个指挥官指手画脚地叫骂着,正在威逼士兵冲锋,被指导员王金忠一枪撂倒了。面对着丧失了进攻能力的敌人,我军适时地展开了一场攻心战。 一连和警卫连的瓦解敌军小组迅速跳出了战壕,穿过硝烟,越过弹坑,分散在鹿砦后,坟包旁,河沟边,向敌人喊起话来:“锦州已经完蛋了,蒋军弟兄们,再不要给蒋介石卖命啦!”“你们的退路已经被切断了,只有放下武器,才有活路一条!” 敌人正在犹豫不定,副营长鲍仁川立即派一班副班长卜凤刚和另一个战士深入敌阵。卜凤刚他俩机警地钻进战火,时起时伏,突然出现在靠近敌人的土坎下,大声喊道:“交枪吧老乡,不要替蒋介石卖命啦!” 一个士兵扔下武器向卜凤刚隐蔽的土坎跑过来,却被后边一个顽固不化的家伙打倒了,卜凤刚回敬了那家伙一枪,送他回了老家。接着,他们连续几个大步,从土坎上跃入敌群,高举手榴弹威吓道:“交枪不杀!不交枪我这铁馒头就开花啦!”瓦解敌军小组又趁势接连喊起话来:“枪是美国佬的,命是自己的,赶快放下武器,解放军优待俘虏!”“天下穷人是一家,穷人不打穷人,回家和老婆儿女团圆吧!” 一句句喊话象攻心炮弹在敌人的心里炸开了,敌群中骚动起来。又有两三个人扔了枪支。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见了,举起手枪要打,被卜凤刚大喝一声:“谁敢开枪,饶不了他!”给吓了回去。 敌人的士兵也骂起来:“谁开枪,先宰了他狗日的!” 开阔地里的敌人,纷纷站起来,一窝蜂似地举着枪,从我们为他们扒开的铁丝网中向我军阵地方向走来。有的军官开枪射击,被他们的士兵打倒了。就这样,在我强大的军政压力下,两个连的敌人乖乖地当了俘虏。 到中午十二时,敌人全线溃退了。 太阳照耀着巍然屹立的塔山阵地,奋战了六昼夜的英雄们充满了胜利的豪情:“我们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突然,远处又传来了飞机的轰响。蓝天下,一架大型飞机,在三架战斗机的护卫下,从葫芦岛方向飞来。战士们警惕地监视着敌机的动静。它既没有轰炸,也没有扫射。只是绝望地象吊丧似地在塔山一线盘旋两圈后,向西南方向窜去。 据后来在天津被俘的国民党六十二军军长林伟涛说:这天拂晓,蒋介石又来到葫芦岛督战。当时,一个从锦州化装逃跑的副团长报告说:“锦州情势非常危急,第四野战军的部队已攻入街道,只有零星守军在战斗。”蒋介石眼见援锦已是无望,“夹击共军主力于辽西走廊”的梦想无可挽回地破灭了。如此优势兵力,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塔山,这是他做梦也不曾料到的。他颓丧地连连哀鸣受到“意外打击!”“意外打击!”连给他准备好的午饭也没吃,就气急败坏地坐上飞机窜回北平,途中颇不甘心地飞到塔山上空,想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共军,挡住了他援兵的去路。 下午,一纵李天佑同志打电话给我,告诉我解放锦州的胜利消息。“锦州解放了!”这胜利的消息从纵深传到前沿,从打鱼山传到白台山,阵地上掀起了狂欢的浪潮。经历了六个昼夜生死搏斗的广大指战员们怎能够抑制自己的喜悦!为保卫塔山而牺牲的烈士也会在九泉下欢笑。是他们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铸造了塔山的钢铁阵地,是他们创造了震动全国的光荣的防御战例,是他们为解放锦州立了第一功!不管蒋介石如何限令蒋军“占据塔山”,也不管国民党的“造谣社”(“中央社”)如何造谣说蒋军“已经越过高桥”,“东进兵团”始终没有东进一步,大肆叫卖的所谓“赵子龙师”,也终究没有能把范汉杰这个“阿斗”救出去。留在塔山战场上的,只不过是蒋军几千具发臭的尸体;越过高桥的,只有放下武器举手投降的蒋军俘虏而已。 塔山阻击战以我军全胜,保证锦州战役的胜利,而敌人惨败宣告结束。它以光荣的战绩和我军英勇顽强的战斗精神,永远载入了中国人民的光荣史册;为保卫塔山、争取胜利而英勇牺牲的烈士们,将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永垂不朽! 主席思想百战百胜 塔山战斗,兵力上敌多我少,装备上敌优我劣,地形上敌高我低,而且我是仓促占领防御阵地,工事未得完备,敌即在飞机、大炮和舰炮的掩护下,使用十一个师的兵力,发动凶猛的进攻,而我军只用两个师展开作战,一个师的预备队一直掌握在手中未动。敌人连续猛攻六昼夜,伤亡近七千余人(毙伤敌副团长以下6222名,俘敌副团长以下667名),始终未能前进一步。我军坚守阵地,岿然如山,以比敌人少一倍的伤亡保证了攻克锦州和辽沈战役的伟大胜利。当然,我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 塔山阻击战的胜利,是在毛泽东同志军事思想指导下取得的。认真研究塔山战斗的经验,对于未来的反侵略作战,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首先应当肯定,战斗胜利是靠坚强有力的政治工作,这是战胜敌人的重要因素。塔山阻击战中,政治工作以阶级教育和杀敌立功运动为中心,紧紧抓住这两个环子,贯穿于战前、战中、战后全过程,极大地激发了全纵指挥员英勇顽强、坚韧不拔的战斗意志和同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政治工作最重要的是教育指战员顾全大局、服从整体,为了战争的胜利,自己宁愿啃硬骨头。 塔山阻击战的政治工作,是在新式整军运动的基础上进行的。上半年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指示进行的以阶级教育为中心的新式整军运动中,全纵指战员倒苦水、挖苦根,以血泪斑斑的切身经历,控诉阶级敌人残酷的剥削压迫,极大地提高了为消灭人民公敌蒋介石、解放被剥削劳苦大众而战的阶级觉悟。战前,又反复进行了阶级教育,对国民党蒋介石的仇恨心进一步加深,“杀敌报仇”的强烈愿望,在同志们心中燃烧。所以,出现了许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三十六团七 连战士陈士云,见到阵地上插的“复仇立功”的鼓动牌,即偷着插到自己的阵地上,他说:“我看到这牌子,就想起自己父母的惨死,我要为父母报仇!”他一腔怒火,同敌人作殊死的搏斗,战斗到最后阵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打垮了敌人两个班的三次冲锋。这个战士的话,其实是说出了全纵上下共同的阶级仇恨。与国民党蒋介石不共戴天的阶级仇恨,化为忍受一切艰难困苦、与敌人拚刺肉搏的大无畏精神力量。阶级教育,是我军战时政治工作最基本、最重要的内容。 &nb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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