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立衡、林彪、林立果、叶群 北京的春天总是来去匆匆，往往还没让人们从大地姹紫嫣红的变化中回过神来，就把热辣辣的初夏骄阳挂到了天上。 北京1966年的春天在一片“批判”和“声讨”声中，匆匆忙忙地溜过。自姚文元发表文章批判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之后，党内外的空气骤然紧张起来。北京方面对姚文元文章乱打政治棍子的作法有所抵制。特别是政治局委员、书记处常务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兼市长彭真主持起草的《二月提纲》，对过火的政治批判作了一定程度的限制，使江青等人十分恼火。于是她转而找到林彪这个“无产阶级专政的'尊神'”，以求借助军队来对文艺界进行更猛烈的攻击。 1966年1月21日，江青跑到苏州见林彪。两人各有所图，一拍即合，商定由林彪委托江青主持召开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林彪安排总政副主任刘志坚等四人到上海见江青，开文艺座谈会。座谈会名为座谈，实为江青一人的夸夸其谈。江青在会上诬蔑文艺界“有一条反党反社会主义的黑线”，“建国17年来，他们一直在专我们的政”，现在“该是我们专他们的政的时候了”。座谈会纪要经陈伯达、张春桥、姚文元重新加工整理，产生了《林彪同志委托江青同志召开的部队文艺工作座谈会纪要》。 《纪要》的核心是提出了“文艺黑线专政论”。它认为：文艺界在建国后，被一条反毛泽东思想的黑线专了我们的政，这条黑线就是资产阶级的文艺思想、现代修正主义的文艺思想和所谓30年代文艺的结合。《纪要》中点名批判罗瑞卿，表明林彪代表毛泽东思想的正确路线。 毛泽东对《纪要》进行了三次审阅修改。他认为，过去十几年的教训是：我们抓迟了。而只要我们不抓，很多阵地就只好听任黑线去占领，这是一条严重的教训。 《纪要》反映了毛泽东对意识形态领域阶级斗争形势的严重估计，以及他基于这个严重错误估计上的要发动“文化大革命”的决心。 3月19日，江青把修改完的《纪要》送给林彪审批。3月22日，林彪给军委常委写信，鼓吹《纪要》是“一个很好的文件”，“不仅有极大的现实意义，而且有深远的历史意义”。3月30日，中央军委将《纪要》报送中央，中央于4月10日批发给全党，要求认真贯彻执行。 文艺座谈会《纪要》的炮制，是林彪与江青相互利用、相互勾结，推动“文化大革命”，乱中夺权的开始。林彪要利用江青是毛泽东夫人的特殊身份和在意识形态领域中的权势；江青要利用林彪在军队中的地位和权力，利用解放军这块阵地，开展“文化革命”。江青赞扬林彪“对文艺工作抓得很紧，作了很多重要的指示”。《纪要》把林彪吹捧江青的话列入正式文件中，为江青提供了一笔丰厚的政治资本。在党内一向默默无闻的江青，被吹成“文化革命的英勇旗手”。 1966年5月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在北京召开。出国访问回来仅半个月的刘少奇主持会议。毛泽东在杭州，没出席。会议按他在4月杭州政治局常委会上决定的议程进行。常委会决定在这次会议上，正式撤销彭真主持制定的《二月提纲》，解决政治局委员、书记处常务书记、北京市委第一书记兼市长彭真，政治局候补委员、书记处书记、中宣部部长陆定一等人的问题。 5月16日，会议通过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通知》，即开展“文化大革命”的纲领性文件《五一六通知》。毛泽东对通知进行过多次修改。从他亲笔修改的文字中，可以见到毛泽东对党内外形势的估计极为严重： 混进党里、政府里、军队里和各种文化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是一批反革命的修正主义分子，一旦时机成熟，他们就会要夺取政权，由无产阶级专政变为资产阶级专政。这些人物，有些已被我们识破，有些则还没有被识破，有些正在受到我们信用，被培养为我们的接班人，例如赫鲁晓夫那样的人物，他们现正睡在我们的身旁，各级党委必须充分注意这一点。 继打倒杨尚昆、罗瑞卿后，再打倒彭真、陆定一，林彪感到莫大的快意。彭真在处理罗瑞卿的事情上，主张重证据，被林彪认为是包庇罗，早就嫉恨在心。对陆定一夫妇，林彪、叶群夫妇更是有着耿耿私仇。 陆定一的妻子严慰冰早在延安时期就对叶群有所了解，对她的一些贵夫人作派反感。1960年初严慰冰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看望儿子，看到林彪前妻的女儿林小琳受叶群的虐待，十分气愤，便采用一种不适宜的写匿名信的方式辱骂林彪、叶群。从1960年3月到1966年1月，严慰冰背着陆定一，用“基督山”等化名，不断写匿名信说叶群年轻时生活作风乱七八糟，说林立衡不是林彪的亲生女儿，搅得林彪一家不得安宁。林彪夫妇恨之入骨，暗中调查写信人。公安部把此案列为重大案件，1966年春查出匿名信乃严慰冰所为。1966年4月28日，严慰冰以“现行反革命”罪被捕。中央调查陆定一对此事并不知情，严慰冰经医学检查为精神病态。林彪对此大为不满。 毛泽东对中宣部多有批评。他在3月与康生、江青、张春桥等人谈话时说，中宣部压制“左”派，包庇坏人，是阎王殿，要“打倒阎王，解放小鬼”。并说，如再包庇坏人，中宣部要解散，北京市委要解散。可见，毛泽东对中宣部部长陆定一，是很不满意的。 严慰冰匿名信事件的出现，和陆定一工作中对“文化革命”有所抵制的政治问题搅在一起，变得更复杂、更严重了，成为打倒陆定一的重要因素。 5月18日上午，林彪在政治局扩大会议上做长篇发言，把自己一系列独创性的“左”倾观点和对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的怨毒一古脑地倾泻出来。 林彪发言说：“本来是常委其他同志先讲好，常委同志们让我先讲，现在我先讲一点。我没写出稿子来，凭口来讲，有些材料念一念。 这次是政治局扩大会。上次毛主席召集的常委扩大会，集中解决彭真的问题，揭了盖子。这一次继续解决这个问题。罗瑞卿的问题，原来已经解决了。陆定一、杨尚昆的问题是查地下活动搞出来的，酝酿了很久，现在一起来解决。四个人的问题，是有联系的，有共同点。他们几个人问题的揭发、解决，是全党的大事，是保证革命继续发展的大事，是巩固无产阶级专政的大事，是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大事，是防止修正主义篡夺领导权的大事，是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颠覆的大事。” 林彪的声调突然尖高，“这里最大的问题，是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复辟，防止'苦迭打'（按：“政变”一词的译音）。”会场肃然，静听林彪继续讲下去。 “革命的根本问题是政权问题。有了政权，无产阶级，劳动人民，就有了一切。没有政权，就丧失一切……我想用自己的习惯语言，政权就是镇压之权。社会上的反动派，混进党内的剥削阶级代表人物，都要镇压。有的杀头，有的关起来，有的管制劳动，有的开除党籍，有的撤职。不然，我们就不懂得马克思主义关于政权的根本观点，我们就要丧失政权，就是糊涂人。”林彪的政权观只讲镇压之权，从“你死我活”的战争思维方式出发，简单蛮横地把复杂的政治问题归于“枪杆子”、“笔杆子”、“刀把子”的问题，和马克思主义的政权学说格格不入，是典型的军人专政理论。 “毛主席近几年来，特别是去年，提出防止修正主义的问题，党内党外、各个战线、各个地区、上层下层都可能出。我所了解，主要是指领导机关。毛主席最近几个月，特别注意防止反革命政变，采取了很多措施。罗瑞卿问题发生后，谈过这个问题。这次彭真问题发生后，毛主席又找人谈这个问题。调兵遣将，防止反革命政变，防止他们占领我们的要害部位、电台、广播电台。军队和公安系统都做了布置。毛主席这几个月就是做这个文章。毛主席为了这件事，多少天没有睡好觉。”林彪利用毛泽东对党内外形势的错误认识，把发生政变当成了迫在眉睫的现实危险，着意制造党内的恐慌情绪。 林彪宣扬政变具有世界性。“政变，现在成为一种风气，世界政变成风。”“世界上政变的事，远的不说，1960年以来，据不完全的统计，仅在亚非拉地区的一些资本主义国家中，先后发生61次政变，搞成了56次。把首脑人物杀掉的8次，留当傀儡的7次，废黜的11次。6年中间，每年平均11次。” 林彪还从中国历史上为他的政变经寻找根据，一气列举出正史野史中关于宫廷政变的十几个例子，从周朝一直列举到蒋介石。“从我国历史上来看，历代开国后，10年、20年、30年、50年，很短的时间就发生政变，丢掉政权的例子很多。”林彪拼命渲染政变，制造毛骨悚然的恐慌气氛。 林彪又把政变问题从历史拉回现实，“我们取得政权已经16年了，我们无产阶级的政权会不会被颠覆，被篡夺？不注意，就会丧失。苏联被赫鲁晓夫颠覆了。南斯拉夫早就变了。匈牙利出了个纳吉，搞了十多天大灾难，也是颠覆。”林彪故弄玄虚，在毛泽东提出的防止政变的问题上大做文章。“……最近有许多鬼事，鬼现象，要引起注意。可能发生反革命政变，要杀人，要篡夺政权，要搞资产阶级复辟，要把社会主义这一套搞掉。有很多现象，很多材料，我在这里就不去详细说了。”“有一批王八蛋，他们想冒险，他们待机而动。他们想杀我们……用种种手法杀人。陆定一就是一个，陆定一老婆就是一个。……罗瑞卿就是一个。彭真手段比他们更隐蔽更狡猾。”从而，顺水推舟地把彭真、罗瑞卿、陆定一、杨尚昆的党内问题诬陷成反革命政变的性质。 林彪耸人听闻地讲了一大篇政变经，又大谈毛泽东的伟大天才。林彪说，“现在毛主席健在，我们是大树底下好乘凉。毛主席已经七十多岁了，身体很健康，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我们现在拥护毛主席，毛主席百年之后也要拥护毛主席。”林彪以天才论宣传毛泽东的伟大，“毛主席在全国、在全世界有最高的威望，是最卓越、最伟大的人物。毛主席的言论、文章和革命实践都表现出他的伟大的无产阶级的天才。有些人不承认天才，这不是马克思主义。不能不承认天才。……毛主席是天才。”“毛主席广泛运用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理论，在当今世界上没有第二人。”“毛泽东思想是人类的灯塔，是世界革命的最锐利的武器，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普遍真理。……毛主席活到哪一天，都是我们党的最高领袖，他的话都是我们行动的准则：谁反对他，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超过我们一万句。”如此吹捧领袖，古今中外罕见。林彪用“天才论”把毛泽东神化到“顶峰”，也就是在为自己树立最忠实的“高举”的形象。 林彪的讲话，表现出一套套的独创性“理论”，像“政变论”、“两杆子（枪杆子、笔杆子）论”、“天才论”、“顶峰论”、“上层危险论”、“四个'念念不忘'（念念不忘阶级斗争，念念不忘无产阶级专政，念念不忘突出政治，念念不忘高举毛泽东思想伟大红旗）”、“一句顶一万句”等等，都出自其中。林彪的这篇讲话，以“政变论”打击政敌，以“天才论”吹捧领袖，文武相彰，是他从事“文化大革命”的理论体系。 林彪的讲话，不仅为与会的大多数人接受，而且颇得好评。在热烈的掌声中，陈伯达等人上前与林彪握手。会后不久就在党内传达，并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上印发，在社会上广为流传。中共中央在批转林彪的讲话时称它“是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典范，是指导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一个重要文件”。要求“全党全军都应当认真学习，认真讨论，认真领会，把它运用到文化革命和一切行动中去”。 在会议上，彭真、陆定一等被迫作检查。 5月19日，彭真作检查时说，“至于搞政变、颠覆中央、里通外国等罪恶活动，我连做梦也没想到。”林彪则恶狠狠地说，“其实做梦也没忘掉”。 5月20日，陆定一作检查。林彪得以报陆定一的妻子严慰冰匿名信一箭之仇。他要洗刷严慰冰的“攻击和辱骂”，在5月14日就给中央写了“处女证明书”，要求在会上传阅。这天会上，每个座席上都放了一张林彪亲笔的影印件： 我证明： （一）叶群在与我结婚时是纯洁的处女，婚后一贯 正派。 （二）叶群与王实味等人根本没有恋爱过。 （三）老虎、豆豆是我与叶群的亲生子女。 （四）严慰冰的反革命信所谈的一切全系造谣。 林彪 一九六六年五月十四日 在党的最高级会议上，出现如此文件，的确让人啼笑皆非。 （文章摘自《折戟沉沙温都尔汗》；作者：王海光；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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