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秋,陈毅(右二)和粟裕(右一)在江苏黄桥 1938年3月间,粟裕率游击总队从浙南出发,奉命赴皖南,于4月18日抵达新四军军部所在地皖南歙县岩寺,加入了新四军的战斗行列,所属部队整编为新四军第二支队第四团第三营。新四军第二支队由张鼎丞任司令员,粟裕任副司令员。不久,原新四军及一、二、三支队约7000人,开赴华中敌后抗日,4月中旬,部队在岩寺一带会师。陈毅、傅秋涛率领一支队驻扎在潜口;张鼎丞、粟裕率领二支队驻扎在琵塘、琵村;张云逸、谭震林率领三支队驻扎在西溪南。皖南山明水秀,再加之新四军一到此地,军号嘹亮,更增添了无限生机。 根据当时的局势,为查明敌情、地形和民情,中共中央要求新四军派出先遣部队到江南深入敌后,侦察敌情,创建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抗日根据地,为主力部队向敌后发展创造条件。1938年4月24日,毛泽东致电中共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书记项英(此时陈毅任新四军分会副书记),强调“须派电台及一有军事知识之人才随去。”为此,新四军军部决定从3个支队抽选4个连队编成先遣支队,由粟裕任先遣支队司令员兼政委,熊梦辉任参谋长(因病未到职),钟期光任政治部主任。就这样,刚刚到达皖南军部仅几天的粟裕担当起了先遣抗日的重任。粟裕深知,一支仅400多人的游击队,深入到已经沦陷的江南侦察,在日本侵略军重兵控制的腹心地区活动,困难是很多的,危险也是很大的,但是,抗日救亡的历史使命在召唤,必须完成好党交给先遣支队的光荣任务。此时,担任中共中央军委新四军分会副书记、新四军一支队司令员的陈毅受军部委托,在各支队挑选精兵强将组建了先遣支队。陈毅知道粟裕肩上的担子很重,便将身边得力的副官和测绘参谋派到先遣支队。粟裕感动地说:“陈毅同志把强兵能将都调来给我了。”先遣支队编制极为精干,下辖司令部、政治部和3个侦察连,成员全是经过十年内战的骨干,侦察员全是清一色的干部,个个精力旺盛,斗志高昂。同时,3个侦察连都是挑选的各支队装备最好的武器,粟裕对完成这项光荣任务充满信心。 1938年4月28日,粟裕和先遣支队政治部主任钟期光率先遣支队全体指战员在皖南潜口西大祠堂门前誓师东进。临行前,新四军军部叶挺、项英、陈毅、张云逸、袁国平及各支队领导人都赶来欢送出征。叶挺军长走上前紧紧握住粟裕的手,当他发现跟随粟裕的机要员何风山没有武器时,就解下了自己心爱的左轮手枪交给何风山说:“小鬼,你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离开首长身边,千万,千万!身上要经常带有火柴,放在内衣口袋里防止潮湿,以备万一发生紧急情况时,用它烧掉密码。”叶军长如此关爱,使粟裕感动得热泪盈眶。紧接着,陈毅又紧紧握着粟裕的手:“粟司令员,我们新四军东进抗日的序幕,由你来拉开喽!”先遣支队从潜口出发,到达南陵县城时,受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部队在县城东门外宿营。连日行军疲劳,指战员很快进入了梦乡。子夜时分,当钟期光睡得正香时,被粟裕叫起来。粟裕说:“起来吧,集合部队转移吧。这里离芜湖很近,鬼子说不定在这一带布置特务汉奸,有可能我们的行踪已经被敌人发觉。这里不能久住,必须立即转移!”看钟期光主任有些不太相信,粟裕认真起来,“不信,我可以和你打赌!”钟期光笑笑道:“打什么赌呀,我听你的!早就听说你有料事如神的本领,陈毅都服,我为什么不服呢!”果然,天刚破晓,敌人的飞机来了,在南陵县城东门上空盘旋,俯冲扫射,狂轰滥炸。全城群众都为先遣支队捏了一把汗,担心先遣支队指战员的安危。可这时的先遣支队在粟裕的率领下早已平安地转移到离南陵县城10多公里的麒麟桥一带山村宿营了。 1938年5月19日,粟裕率领的新四军先遣支队正式进入江南敌后战场。当时,粟裕率领的新四军先遣支队从潜口出发后不几天,陈毅率领的新四军一支队随即跟进,很快与先遣支队胜利会师于溧水县剧新桥。又于6月中旬,先后抵达茅山地区。6月,正值江南梅雨季节。大雨下得天昏地暗,道路泥泞。部队连续十几天在漆黑的雨夜中行军,非常疲劳。陈毅、粟裕和战士们一样只有一套军装,无法替换,天明到达宿营地后,只好赤身裸体地把衣服架在火上烘干。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时停时下,陈毅和粟裕在一座茅草房里,彼此没有客套话,粟裕坐下就摆先遣支队在江南了解的情况。五个小时过去,还在说。喜怒不形于色的粟裕站起、坐下,坐下、站起……这一个月来,粟裕率领的先遣支队,在日寇的炮楼下出没,对主要城镇和交通要道做了详细侦察,每到一处,山水茫苍、阅尽衰亡,只要登高一望,便可看到遍地火光。据点周围、公路两旁烧为平地,一些昔日繁华的江南名镇,已成死城,百姓们扶老携幼,逃亡者到处可见。各种“帮会”、“大刀会”应运而生,国民党一些散兵游勇与土匪结合,成了五花八门的游击队,匪中有兵,兵中有匪。老百姓白天怕日寇,天黑了怕打劫。整个江南像捣碎巢空的蜂窝,人民茫然四顾,在需要政府保护他们的时候,国民党大大小小的政权全瘫痪了……陈毅和粟裕就这样,整整一天裸着身体讨论部队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陈毅一边听着粟裕说情况,一边来回踱着步子,烟一支接着一支。陈毅说:“我们来晚了。毛主席二月份就指示我们到江南来。”粟裕说:“江南百姓被兵害苦了,见背枪的就跑。我们在墙上写抗日标语,他们苦苦哀求,怕日军烧房子,说:“不要在我们这地方打仗,要打到远处去!”陈毅坐下,刚要开口,看到汗珠从粟裕的帽檐下滚出,在满是污尘的脸上冲出一道道水印。此时,陈毅从水缸里舀起一瓢水,递给粟裕,表达了他的全部感情。粟裕接过陈毅舀的水,边喝边说:“老百姓现在最迫切需要的是生命的保障,其次是财产的保障,再次是家园的保障。”陈毅说:“我们现在多么需要打一个胜仗啊!”在这样一个江南,凭着一支2000余人的队伍,其中五分之二的战士只有3颗手榴弹,五分之一的战士肩上背的是原始武器--大刀,那些扛“家伙”的也大都是笨拙的“单打一”。要打胜仗,谈何容易。粟裕告别陈毅,连夜赶回先遣支队。先遣支队政治部主任钟期光见粟裕回来后就趴在地图上,问:“有任务?”粟裕说:“江南群众不了解新四军,陈毅司令员希望尽快能和日军打一仗,让群众看到希望。”钟期光温和的眼睛亮了一下。这是一个沉稳的人,他等粟裕从地图上收起目光,带着某种思考说:“从句容侦察回来的同志汇报情况看,这些天京杭国道、京镇公路,日军的车队特别多,而且很有规律,每天都有五十几辆。”“哦?!”粟裕顿感一身疲惫挥之而去,思索片刻,站了起来:“我们去看看怎么样?”“现在?”“马上。”钟期光对警卫员说:“立即备马!”这时日本内阁有关进攻武汉的计划还没有呈报天皇,但华中日本派遣军总部已经开始筹划这场大战。江南,这个战略后方基地,首先动起来了。粟裕到句容的当天,收到叶挺军长直拍给他的电报。这是第三战区司令长官下的作战命令。内容是:该军派兵一部挺进于南京镇江间破坏铁道以阻京沪之敌,务于三日内完成任务,否则严厉处分……粟裕看完电报对钟期光说:“倒是不谋而合。我看破路放在下蜀车站,那里守备薄弱,驻军只有20几个人,你看怎么样?”钟期光有些拿不准地说:“……这江南第一仗,一举千钧啊!”此时,粟裕的手指下意识地,反复地敲着地图。良久,他对钟期光说:“你带人继续在这个地区活动,我去向陈毅司令员汇报这里的情况和这个电报。 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一面严令陈毅的一支队三日之内破路,一面指使朱永祥、程式正对一支队牵制,致使一支队向茅山开进的速度滞缓了下来。有几次和日军险些遭遇,绕了半天才脱险,弄得陈毅很是恼火。这时粟裕骑马到来。陈毅忙起身迎进,看毕电报,听罢粟裕的汇报,一拍桌子:“要的!就按你的方案办。在下蜀破路,再打一仗,给日寇报个到,也让顾长官检阅一下我们的新四军!打吧,我支持你,一仗大胜,全盘皆活。看来这个任务非你莫属喽,我再调两个主力连归你指挥,如何?”粟裕接受了任务。陈毅一身轻松,顿感腹中饥荒。这些日子可是大大地委屈了肚皮,此时一高兴,便感到很有慰劳一下它的必要。于是对警卫员喊道:“阿虎,有什么可以哄哄肚皮的东西吗?”住地不远的竹篑桥是个不小的集镇。虽然街面上十铺九关门,但由于日军没在这里安据点,吃的东西还能买到。精明的小鬼不一会儿端来了两碗鸭血汤。陈毅一看,高兴地搓着手:“格老子,这可是好东西哦!”边招呼粟裕边吃边说:“吃是门学问,世界上只有三个民族有资格谈论它,那就是中国人、法国人、意大利人,中国人更是个中翘首。就以江南为例,此地人对吃鸭子很有研究,酱鸭、卤鸭、盐水鸭,鸭血、鸭爪、鸭翅膀,各领风骚,美味无穷……”陈毅捧一碗鸭血汤,好似吃了个“鸭全席”。粟裕笑了。他对这个井冈山时期就曾经是他老上级的陈毅心里充满了感情。 好多天过去了,粟裕还是没有联系上,陈毅心急如焚,一夜数次坐起,不得安寝,果真江南的仗就这么难打吗?他想起副军长项英的话:“你这个陈仲弘!不等三战区点验,没有武器,没有吃穿,赤手空拳,那江南去得吗?你就是喜欢大动作,好冲动……”为新四军尽快东进江南,陈毅和项英真论激烈,几乎到了吵架的程度。他两人是三年游击战患难之交,彼此肝胆相照,不顾及言辞,军长叶挺不知底细,忙于调停:“二人不要上肝火,有话慢说。”平心而论,项英不是没有道理,江南对日军,对蒋介石都是心腹要地。这样一个日、伪、顽刀枪密布,陷阱四伏的地方,三战区频频催促新四军开赴,又急急忙忙设置牵制力量,对新四军的武装和供给,置之不理,实情正如项英所说:“显然是将我们送到敌后听任其自生自灭,含有借刀杀人的用意。”陈毅并不是看不到这种祸心和危机,他有他的道理:“正是这样我们才等不得嘛!越等,他们设置的障碍越多,陷阱挖得越大;越晚,日军的势力控制越巩固,我们进去的危险就越大。格老子,还等啥子嘛!”陈毅越想越无法入睡。月光无声地铺在他的床前,他大大地睁着双眼。这真是,抬头望明月,低头思粟裕啊! 韦岗距镇江10公里,附近没有日军据点,视野开阔,坡地起伏便于埋伏,这是粟裕几天前通过亲自侦察选定的地方。粟裕带领3个连,在这里已经埋伏了4个小时了。三天前他们越过京杭国道封锁线,又冒雨走了两天泥路,在下蜀车站破了铁路。没有等天亮便朝这里奔袭,行军速度很快,拂晓以前已全部进入伏击阵地。在这里准备打一场袭击仗,这对粟裕来说虽是个小仗,可又是个陌生的仗。他手下那些官兵,谁也没有打过汽车。布置任务的时候,有的问:“鬼子长的什么样子?”有的问:“打汽车该朝哪儿打?是打头还是打肚子?”也有的问:“对鬼子喊话怎么个喊法?对鬼子喊缴枪不杀,鬼子听不懂怎么办?”树林中、草丛里,战士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把开车的打死了,汽车就僵了。”“打死一个再换一个,车照样跑。”“我看应该打车胎,气车,气车,把汽车的车胎打漏气了,车就跑不动了。”“傻瓜!汽车,不是气车。”“嘻!啥汽车不是气车啊,多洋气呢。”“汽车是靠汽油跑的车,打它装油的地方才对!”……粟裕深深地眼窝里闪出了亮光。听到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响了,草丛里的战士一个个支棱着耳朵。粟裕看了看手表:8点20分。先出现的是1辆黑色的轿车,紧跟着4辆卡车,很快5辆车全部进入了伏击区。100米,80米,50米,粟裕高声喊道:“开火!”此时,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车轮、车身、油箱、驾驶楼,打得到处都是洞。车上没有任何精神准备的日本兵“哇哇”地叫着往下跳,动作慢的中弹跌翻在车轮下。车在起火,人在嚎叫,一片混乱,粟裕指挥部队冲上路面。战斗进行了1个多小时。日军30余名全部被消灭,其中有少佐土井、大尉梅村。他们是日军野战重炮兵第5旅团的,驻守镇江,原属上海派遣军。近日旅团长山英太郎接到命令,部队正在调防,本来他们是到武汉战场去建立功勋的,不料出此意外。我先遣支队打扫战场,缴获颇盛:日本国旗、日本军旗、日本钞票、日军机枪、步枪、手枪、指挥刀、望远镜、日本钢盔、大衣、军装、雨衣、皮鞋……待粟裕率领部队撤离伏击区,转移到另一个坡地的树林里,日军的援兵到了韦岗。这意外的袭击令日军大惑不解。自占领江南以来,不曾有任何危险,像这样一个车队被全歼,是不可思议的。 陈毅在宝埝镇正在听有关管文蔚部队的情况汇报,当听到吴肃急忙跑来说粟裕率领的部队同日本人打起来时,陈毅霍地站起:“粟司令?!”吴肃说:“……对……对!”陈毅说:“打得怎么样?!格老子,你快快说嘛!”吴肃口吃地说道:“战斗结、结束,大、大胜……”当得知粟司令现在的位置在东圩桥时,陈毅把手上的烟卷往地上一摔:“备马!迎接功臣。”东圩桥,这个无名小镇被飞扬的尘土弥漫着,方圆一二十里的百姓向它拥来。粟裕和部队被围得一层又一层,这些群众里有男女百姓、道士和尚、教书先生、算命先生、地主士绅、各路大大小小的“帮主”、“司令”……这半年多来,他们看到的是几十万中国军队的大溃退、大逃亡,面对战祸烧杀,百姓像待宰的羔羊,举目无望。韦岗一仗就像特级地震,震幅强烈地波击着各阶层的人。这种震动来得太突然、太强烈,人们被刺激得竟选择不出语言,只是紧紧地围着队伍,睁大眼睛看那些战利品。陈毅策马来到:“粟司令,祝贺你们!”粟裕向陈毅汇报了破路、战斗的情况,说得简单、平常:“在韦岗全歼了日军30余人,炸毁5辆汽车;破路基本是成功的,只是炸药失效,全靠手工作业。”陈毅哈哈地笑着:“我听说京镇铁路让你搞得鬼子的一列火车出了轨,吓得派出了7车鬼子掩护抢修,是不是啊?你这个粟裕啊,还险些丢了命,对不对?”粟裕笑了:“打得很艰难。日本兵称得上真正的军人。”陈毅点头:“好嘛,新四军在和世界上最强的敌人作战!”此时,闻风而来东圩桥的群众越来越多,陈毅决定把战利品就地展出。陈毅和群众一起参观展品,激情浩荡,诗性进发,提笔挥毫: 弯弓射日到江南,终夜喧呼敌胆寒。 镇江城下初遭遇,脱手斩得小楼兰。 心深似渊的粟裕,此时也腾起浪花, 和陈毅诗一首: 新编新四军,先遣出江南, 韦岗斩土井,处女奏凯还。 新四军江南处子之战的消息传开后,各界人士纷纷前来祝贺。很快,叶挺军长、项英副军长发来贺电。并转来了蒋介石的嘉奖令。庆功会上,粟裕介绍了韦岗战斗详情。之后,陈毅脚踩竹凳,发表讲话:“同志们、乡亲们,今天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做啥子呢?我们在开庆功会!我们打了胜仗!这一切都在证明,日本人也是肉做的,他的子弹能打中国人,中国人的子弹也能打死东洋人!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啊……” 新四军第三支队在司令员谭震林率领下,已经向皖南沿江地区发展;第四支队在司令员高敬亭率领下,已开赴皖南敌后;第二支队张鼎丞司令员率部来到了江南。二支队活动的区域是溧水、高淳一带,身为二支队副司令员的粟裕,此时要归队了。先遣支队的使命也到此结束。送别那天,陈毅刮了胡子,穿上韦岗缴获的一套日本军服,站在山坡上,直到粟裕的枣红马被尘埃掩盖。韦岗伏击战规模虽然不打,但却是新四军挺进江南的处女战。在当时的形势下,它粉碎了具有机械化优势的日军不可战胜的神话,开了战胜日本侵略军之先河,为开创江南的抗日局面立下了第一功。韦岗伏击战获胜后,粟裕率领新四军二支队着手创建以茅山为中心的苏南抗日根据地,先后粉碎敌人“扫荡”近30次,其中打得最漂亮的一仗当数粟裕亲自率部进行的奇袭官徒门之战。此后,粟裕与陈毅领导的战斗在茅山地区的第一支队相互呼应,威震江南。作为一对好搭档,陈毅和粟裕正式合作始于1939年11月7日。为加强江南敌后新四军的统一领导,集中力量打破敌顽夹击,坚持江南敌后抗战,同年8月,新四军第一、第二支队领导机关奉命合并,11月7日,在溧阳水西村正式成立了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由陈毅任指挥,粟裕任副指挥。1940年春天,抗战局势发生了重大变化:正面战场上,日军采取诱降政策,停止了对国民党的进攻。在南京,汪精卫成立伪政府,大叫“蒋汪合作”、“和平反共”。蒋介石暗地里偷偷下发了《限制异党活动办法》,以主要力量对付抗战的八路军、新四军。不久,以陈毅和粟裕为正副指挥的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奉命率其所属主力北渡长江,挺进苏北。陈毅和粟裕一起制定了两项重大决定:一是东进黄桥,开辟以黄桥镇为中心的新的抗日根据地;二是在南下八路军的配合下,同国民党顽固派、江苏省主席兼鲁战区副总指挥韩德勤部进行决战。 粟裕得知,驻在泰州附近地区的鲁苏皖边区游击总指挥部李明扬、李长江及曲塘一带税警总团陈太运等部与韩德勤之间有一定矛盾,但都是深受韩德勤排挤和歧视的中间势力。如果能利用李、陈等地方实力派与韩德勤之间的矛盾,争取他们中立,就可以全力对付韩德勤。于是江南新四军积极主动与李明扬、李长江联系,陈毅亲自与二李会面,并从新四军的战利品中特地选了一匹好马,配上新鞍,送给李长江;同时向李明扬赠送了日军的指挥刀。此时,二李对新四军到苏北抗日表示谅解,并将韩德勤的反共密令告诉了陈毅和粟裕。当陈毅和粟裕积极争取二李时,韩德勤也在对二李又打又拉,表示要与二李捐弃前嫌,重修旧好,共同反共。陈毅和粟裕知道,二李在抗日反韩这根本立场上存在一定程度的摇摆性,因此对他们的争取要作“和”与“打”两手准备,“和”、“打”都是为了争取。1940年5月17日,我新四军挺进纵队为粉碎敌伪“扫荡”,移往江都郭村休整。果然,二李在韩德勤的挑唆下,说是占了他的地盘,竟在顽军保安第三旅的配合下,调动其第一、第二、第四、第六纵队,总兵力达13个团向郭村进逼。妄想一举围歼我新四军纵队于郭村、大桥地区。在此关键时刻,陈毅和粟裕二人相商,决定采取先“打”后“拉”的策略,由陈毅带少数警卫人员和电台北上渡江,亲临郭村决策;由粟裕率江南指挥部机关和主力随即渡江北上。 6月30日,我新四军挺进纵队采取夜间隐蔽出击,突然袭击李军后方重镇宜陵,并分路追击,直至泰州城下,泰州城唾手可得。这时,传来了陈毅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攻城!”随后,陈毅亲自来到泰州城,答应归还李部一部分枪械,要他们借路让新四军东进;如果韩德勤来进攻,他们要保持中立。李明扬感激不尽,完全接受。郭村战斗是巩固苏北桥头阵地的一仗,也是同韩德勤争夺二李的关键一仗。陈毅奔赴郭村后,粟裕遭到国民党第三战区顾祝同、冷欣派出的4个团的兵力尾追。日、顽相互默契,企图对粟裕部形成夹击围歼之势。粟裕沉着冷静、机智灵活地率机关部队与敌人周旋。1940年6月下旬,冷欣部两个团在西塔山地区轻举冒进。粟裕抓住时机,不动声色地吃掉这两个团后,迅速从中间撤离。日、顽双方蒙在鼓里,都以为粟裕部还在延陵以南地区,于是轻重武器一齐开火,猛烈地对打起来。双方对战数小时,日军才发现打的不是新四军。这一仗使日、顽双方都损失惨重。冷欣气急败坏地对顾祝同说:“粟裕真厉害,使我们上了当,吃了大亏!”而此时,粟裕已带领机关部队,机智地通过层层封锁线,于7月8日,胜利地渡过了长江,在郭村地区的吴家桥和挺进纵队以及苏皖支队会合。陈毅得知粟裕到来,一大早便等候在村口。远远的一匹枣红色大马喷着响鼻,火一般卷起烟尘奔腾而来,陈毅快步迎上前去。粟裕飞身下马,紧握住陈毅的手:“司令员,我们终于到达苏北了!”冲口一句,百感交集。“是啊,终于……”陈毅完全理解粟裕此时的心情,“两年前举起的这枚棋子,今天总算落到苏北这块抗日的金角银边了,其中的艰辛坎坷自不必说,而日后的大发展,更要靠我们一步步去实现。同志哥,任重道远啊。”粟裕深陷的眼窝里打着闪:“记得去年你曾说过,目前苏北日本人是老大,韩德勤是老二,李明扬、李长江是老三,我们是名副其实的'老四'。郭村一仗,我们的地位上升了,这就为将来的大发展奠定了基础。”“对头。”陈毅笑道:“这一次和'二李'的较量,使苏北的局面有了一定改观,我们从'老四'变成了老三,但要实现在苏北称老大,最终赶走日本帝国主义的目的,还要经过长期的斗争和努力。因为那个坚持反共立场的老二韩德勤是不会就此罢手的,蒋介石绝不会允许我们在苏北建立和发展抗日根据地,所以,目前亟待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发展,向哪里发展。粟裕同志,形势紧迫,每一分钟都是宝贵的,我也顾不上让你休息了……”粟裕望着陈毅敖红的双眼,“不是司令员不让我休息,而是日、伪、顽不准我们休息。司令员,有什么任务就下达吧。”陈毅:“下达任务为时尚早。关于行动方向和方案,我倒要听听你的意见。” 粟裕走向地图:“北进兴化必经保3旅张星炳的防地,虽然消灭张星炳是有把握的,但韩德勤出兵向我进剿也十分方便。我们在江北刚刚会师,立足未稳,准备尚不充分,匆忙投入大规模战斗,条件也不具备。这个计划只有八路军南下到可与我直接进行战役配合的地区才可能实施。另外,北进兴化直捣韩德勤的老巢,还有可能授人以柄,在政治上于我也不够有利。因此,要彻底解决苏北问题,我们必须以退为进,待韩德勤大举进兵时,我们再开展决战,不打则已,打则必使苏北的抗日局面彻底改观。”陈毅接道:“好一个以退为进。我们想到一起去了,但我们首先应该找到一个理想的根据地。”此时,粟裕的手往地图上一指:“这就是黄桥。”陈毅又问了在场的叶飞、陶勇、王必成三人的意见,结果他们三人分析的情况同粟裕完全相同。陈毅听罢,赞许道:“不说则已,一说有理有据,思想都很统一,是不是你们搞了统一战线,透露了情报?”进军黄桥的战略方针已定,给中央、中原局和新四军军部的电报发出了,按照中央的指示,部队进行了整编。江南指挥部改为苏北指挥部,陈毅任指挥兼政委,粟裕任副指挥。部队改编为三个纵队;第一纵队司令员兼政委叶飞;第二纵队司令员王必成、政委刘培善;第三纵队司令员陶勇、政委刘先胜。 反动透顶的韩德勤不死心,命令89军军长李守维为前线总指挥,率89军、独立6旅为中央纵队,分3路进攻黄桥以东和以北地区;命令10个保安旅为左翼纵队,由郭心冬指挥,进攻黄桥以东地区;命令二李部队和税警总团为右翼纵队,由李长江指挥,进攻黄桥以西地区。总兵力达10万余人。韩德勤得意忘形地叫嚣:“把苏北新四军赶到长江去喝水!”前线总指挥李守维也叫嚣:“我10万之众进击,压也把陈毅、粟裕压扁了!”情况正如粟裕判断,韩德勤在半个月内必向新四军进剿。因为有了这个判断,各方面的准备都是充分的。但是黄桥抗日局面正蓬勃开展,军民与日寇争夺失地的情绪高涨,内战一起,百姓遭殃,抗战的局面毁于自相残害的枪弹,这于国于民都是犯罪。陈毅一面向中央、华中局、军部报告,一面向重庆国民党当局以及韩德勤本人呼吁停止摩擦,同力抗日。可韩德勤根本无视呼吁,继续加快进剿步伐。此时,缺粮的危机如绳索套在黄桥军民的脖子上,陈毅、粟裕决定攻打姜堰,打开粮源。在攻打姜堰的战斗中,叶飞的一纵打援,王必成、陶勇的二、三纵主攻。很快就拿下姜堰,打开了粮仓(因姜堰号称“粮仓”,为苏北粮食的集散地)。根据情况分析,陈毅和粟裕都感到,面临的作战选择有两个:一是放弃黄桥;二是坚守黄桥。黄桥的北边是通扬河,南边是长江,西边是运河,放弃黄桥,就失去了在这个地区作战的回旋余地,且不利于民心和士气。可是坚守黄桥又不具备兵力和物力,且最多是击溃敌军,而不能歼灭其主力。处于哀兵地位的陈毅和粟裕,棋盘上的胜局不是仅仅丢卒保车的小胜,这确实有点拽着自己的头发欲登天的味道。但陈毅和粟裕谋局的出发点,就是要定在这个高度上。粟裕自1927年即为陈毅部下,深知陈毅。在他的“领域”里,每个人都有足够的空间发挥、展示自己的才能和创造力。正是基于这种宽松与信任,粟裕的脑细胞在高度的张弛中迸发出超人、超常的思维。他的理论是:每个战斗、战役中都有一个敏感点,这个敏感点又常常是战役的转折点。抓住这一点即触摸到敌阵之主神经,击溃这一点即打乱了敌军的阵脚,于是左右战局的主动便出现了。黄桥之战的敏感点在哪里呢?粟裕把一个粗粗的箭头画向了翁达的独立6旅。这便是他寻找的黄桥决战的敏感点,战役的转折点。 粟裕把一局险阵全盘托于陈毅。陈毅看着地图,斟酌着粟裕的作战方案。这确实是要下大决心的。一支7000人的部队与3万余敌作战,还要找最强的下手,此为兵家之大忌。“水趋下则顺,兵击虚则利”。避强击弱,向为用兵要旨。突然,陈毅掐灭了烟火,从地图上收回目光:“常格不破,奇兵不出。你这是一招奇兵!”“危险很大。”陈毅完全同意粟裕拿出险阵方案,他决心一定,目光离开地图,再不看一眼,只是问道:“具体部署是怎样安排的?”粟裕说:“一纵开到严徐庄以北待机,歼灭翁旅在行进中。二纵实行运动防御,诱敌深入。三纵坚守黄桥。”粟裕又补充,“伏击地形我都看过,条件很好。”陈毅边踱着步子边说:“守黄桥是个苦差事,伤亡多,缴获少,看陶勇的喽。我们只用四分之一的兵力守黄桥,这是跟韩德勤演空城计啊。”陈毅、粟裕分工,陈毅坐镇严徐庄(距黄桥5公里的一个村子,新四军苏北指挥部的部分机构设在那里),粟裕在黄桥负责战场指挥。对翁旅出击得早了,大部队即会缩出围歼圈;出击晚了,其先头部队与89军会合压向黄桥,歼灭他的难度将大大增加。此系全局胜败。叶飞在电话中向粟裕报告:“翁旅先头部队距黄桥还有6里!”此时,王必成又来电话报告:“我一部阻击敌117师,伤亡不小。另一部报告,翁旅殿后的部队接近高桥。”翁旅是一路单排行进,如果按两人之间距离为1米半计算,3000人的队形将形成长达9里的长蛇阵。从黄桥到高桥约15里,先头部队到黄桥北5里,后尾必然已过高桥,完全进入我伏击地段。我军此时出击,正好可以将独立6旅拦腰斩断。粟裕要通了陈毅:“陈司令,可以向翁旅出击了。”陈毅说:“早不早?”粟裕说:“做了计算。”陈毅说:“好,出击!”粟裕向叶飞下达命令:“开始出击。采用黄鼠狼吃蛇的办法,多路向其突击,分成几段,各个包围,力求首歼首脑机关!”叶飞率一纵分4个箭头猛插过去,将独立6旅切成数段,首先歼其旅部和后卫团,迫使其先头团回援,然后,以一部从侧翼迂回到翁旅后方,乘势将其包围。如此的干净利落,两小时不到,翁旅这支显赫一时的“梅兰芳部队”,不可一世的“皇家旅”,就这样被全部消灭了。据俘虏来的独立6旅旅部副官说,中将旅长翁达自杀了! 陈毅得到翁旅被全部围歼的消息后,跑到门外,操起篮球投了一个篮儿,以示庆贺。旋即,又跑进指挥室,89军攻势还很强,容不得他太乐观。陈毅刚坐稳,粟裕的电话来了:“33师突进东门,黄桥东街战斗激烈,伤亡很大……”陈毅此时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王必成的电话来了:“我纵已绕至33师侧后,开始进攻分界镇。”“好!揪紧他,狠狠打!黄桥东门已被攻破,你那里打得好,黄桥就有希望!”叶飞的电话来了,“我部由高桥向89军117师迂回。”“叶飞,黄桥紧急,速向89军靠近,迂回到他的侧后,打他的屁股,让他首尾难顾!”此时,一个参谋跑进陈毅的指挥室:“江南增援的部队来啦!离黄桥还有20里!”陈毅一下站起来,抓起电话:“粟裕,好消息!四团过江了,离黄桥20里!”粟裕跳出指挥所,跑向激战的东街。子弹在粟裕的头顶、身边呼啸而过,一颗击中他的手指。那只手在浙南已经受过伤,弹片残留至今,麻木失灵已经处于半残的状态,现在是伤上加伤。粟裕高声呼喊着:“同志们,江南增援部队过来了!”在关键时刻,精神因素起着无法估量的作用。粟裕的呼喊声在阵地传送着,群情大振。陶勇举起大刀:“把敌人打出去,迎接江南主力!”很快,敌人退出城门,退出土围墙,退出壕沟……黄桥决战自10月3日33师进攻开始,至6日结束,共歼顽军11000余人。俘33师师长孙启人、99旅旅长苗瑞林、117师参谋长等师、旅、团军官10余名,下级军官600余名。主要缴获有长短枪3900余支、轻重机枪189挺、山炮3门、迫击炮59门,还有大量的弹药和军需品。黄桥决战新四军取得了历史上空前的胜利。黄桥决战以后,苏北大部为我占领并联成一片,成为华中最大一块根据地,对全国有决定意义。中共中原局书记刘少奇评价黄桥决战“有伟大的决定意义” 。 毛泽东把“黄桥决战”与两个月之前,由朱德、彭德怀指挥的华北八路军的“百团大战”等同起来,视为抗日战争进入相将阶段的转折点标志。 震惊中外的“皖南事变”发生后,1941年1月20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重建新四军军部的命令。陈毅任代军长,刘少奇任政治委员。全军改编为7个师1个独立旅共9万余人。粟裕任第一师师长,下辖3个旅,第一旅旅长叶飞,第二旅旅长王必成,第3旅旅长陶勇。该师主要在苏中地区活动。以前,粟裕一直是陈毅的副手,现在要单独去苏中,深感肩上的担子不轻。陈毅和粟裕两人在多年的合作中,尤其是在抗战时期任江南、苏北新四军指挥部指挥、副指挥的合作中,陈毅高瞻远瞩,掌握全局;粟裕多谋善断,敢打必胜。陈毅对粟裕十分倚重,决心下定后,战役、战斗指挥就放手交给粟裕。粟裕对陈毅也十分尊敬,遇到重大问题,总是先向陈毅请示。陈毅对粟裕说:“军事上主要由你考虑。我出题目,你做文章。”粟裕笑道:“我一定尽力当好你的助手。”正如当年在新四军中流传的一句话:“陈不离粟,粟不离陈。”陈毅听说后,笑道:“好嘛,当年在中央苏区,朱不离毛,毛不离朱,红军无往不胜。今天我们也可以学学毛主席和朱老总的样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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