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的“顽疾”：库尔德热问题的历史与现状(1)

    土耳其共和国自建立以来，就没有摆脱库尔德问题的困扰。从1925 年赛义德领导的库尔德民族武装起义，到 1984 年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武装反抗政府以求独立的暴力运动，一直到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重新“激活”土耳其库尔德分离分子建立独立国家的热情； 从国内的清剿到越境打击库尔德武装分离分子，库尔德问题已经成为土耳其“肌体”上挥之不去的“顽疾”。历届土耳其政府几乎都采取简单的“以暴制暴”的军事手段，对库尔德分离主义者进行严厉镇压，但收效甚微。一心希望建立库尔德民族国家的库尔德分离主义者和不惜任何代价保全领土完整的土耳其政府在数十年相互斗争的过程中，逐渐体会到暴力不能达到双方的目标，于是采取了新的措施和手段，从而使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出现了与以往有所不同的态势。本文以 2002 年土耳其正发党上台执政为起点，着重分析库尔德问题的两个主要利益攸关方土耳其政府和库尔德人，在新的国内和国际环境下各自对库尔德问题的认知以及由此而衍生的对策，并总结新阶段库尔德问题的特点。

    一、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历史与现状

    库尔德问题是中东地区的热点问题之一。库尔德民族是中东地区第四大民族，同时也是没有建立独立国家的民族，即通常所指的“无国家民族”。在中东国家中居住库尔德民族最多的是土耳其，有1800 多万人口，历届土耳其政府都极为重视这个庞大的族群，并对其实行偏激的民族主义政策。根据 1923 年土耳其所签订的《洛桑条约》规定，只有非穆斯林才被视为少数民族，信奉伊斯兰教的土公民都是土耳其人。因此，土耳其不承认库尔德民族的少数民族地位，并对其实行同化政策，甚至将之称为“山地土耳其人”。土耳其政府在经济、文化、民主、人权等方面的压迫政策刺激了库尔德人的民族主义情绪，加之库尔德人历史上就有独立建国的倾向，因而他们不时以暴力的方式反抗政府。这种主流民族压制少数族群，而少数族群反抗压迫进而希望建立独立国家的对立关系，构成了土耳其库尔德问题难解的悖论。

    以暴制暴、以暴反暴成为历史上库尔德问题的主要表现形式，同时反映了库尔德问题的基本现实。但是，在 1999 年土耳其最大的库尔德分离主义组织库尔德工人党( Kurdish Workers'Party) 领袖奥贾兰( Abdullah Ocalan) 遭到土耳其政府逮捕后，库尔德工人党与土政府实现了停火，土耳其库尔德人的暴力活动开始转入低潮。2001 年，土耳其正发党成为执政党，延续了土耳其政府与库尔德工人党之间的停火状态。直到 2004 年，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抓住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机会，重新开始了暴力反抗政府以求建立独立国家的活动，这样保持了近五年的和平局势再次被打破。同时，美国在攻打伊拉克时利用库尔德人对萨达姆政权的憎恶，与伊拉克的库尔德人联合共同打击萨达姆政权。美国扶持库尔德人的政策与土耳其政府的库尔德政策背道而驰。土耳其政府认为，美国支持库尔德人的政策，会使伊拉克的库尔德人与土耳其的库尔德人联合起来，使土耳其库尔德民族分离主义分子有机可趁，从而产生在土耳其周边建立独立库尔德国家的危险，这是土耳其政府难以容忍的。为此，2007 年土耳其议会通过越境清剿库尔德武装分子的议案。尽管在2007 年 11 月，土耳其总理埃尔多安访问美国，美国总统布什承诺在打击库尔德工人党上将积极与土耳其共享情报。但是，伊战后美国在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政策仍令土耳其大为光火，因为美国希望库尔德人在伊北部建立自治政府，支持伊拉克成为实行民主和自由的联邦国家，这使土耳其复杂的库尔德问题更加扑朔迷离。

    与此同时，库尔德问题的另一直接攸关方库尔德人也并非铁板一块。2004 年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重新开启了武装反抗政府的“按钮”，然而其对所要实现的目标进行了修正，要求宪法改革，希望将土耳其建成为土耳其和库尔德两个民族为主流民族的国家。狱中的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领袖奥贾兰比较认同这种修正，他认为在保留并承认现有土耳其领土边界的前提下，在土耳其实现真正的民主便可以解决库尔德人问题。但是库工党策略的调整并不意味着库尔德人就此放弃了建立国家的目标和希望。库尔德问题的解决最终还需要库尔德人和土耳其政府共同寻求最佳的方案。

    此外，还要看到，仅仅将焦点关注于土耳其库尔德分离主义组织的暴力活动以及政府的反暴力活动是不能完全了解库尔德问题的全部内容的。土耳其的库尔德人多数并不积极支持分离活动，稳定的生活以及获得平等、公正的对待是相当一部分土耳其库尔德人追求的目标。土政府能否处理好与这部分人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可谓是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关键。2004 年库尔德人拒绝停火后，正发党政府显示出了一定的高姿态，尽管土耳其政府对库尔德武装分子进行了围剿，但是在国内并没有实行不利于库尔德民族的政策。相反，在 2005 年，埃尔多安总理在库尔德民族最多的东南部城市迪亚巴克尔( Di-yarbakir) 发表了具有历史性意义的演讲，在库尔德问题上作出了罕见的妥协。他在演讲中表示，土耳其和库尔德民族之间民主和共同的信仰纽带是解决冲突的方法，独立的库尔德代表可以以民主社会党( Democratic Society Party) 的身份回归议会。同时，土耳其正发党政府还致力于在经济和社会等方面改善库尔德民族的生活状态，因为库尔德民族居住的地区是土耳其经济欠发达的地区，这在一定程度上容易激起库尔德民族对政府的不满。土耳其正发党政府计划未来数年将在土东南部投资 120 亿美元以推动该地区的发展，并恢复旨在实现繁荣的东南安纳托利亚工程( Southeastern Anatolia Project) ，包括建设两个大坝，修建灌溉系统和修路。2006年，土耳其政府打破了禁止私人开办库尔德语广播电台的禁令，在国内实现了库尔德语私营广播的自由化。

    由此可见，土政府在一手挥起“大棒”打击库尔德武装分子的同时不忘拿“胡萝卜”对库尔德人进行安抚，而库尔德工人党在暴力反抗的同时也修正了其所追求的目标，因此，土耳其库尔德问题表现出了和平与暴力胶着的状态。

    二、土耳其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问题的认知与政策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出现缓解迹象与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问题的认知以及由此而制定的库尔德政策密切相关。正发党在往届政府对库尔德问题认知的基础上，结合国内智囊学者的理论献策，对库尔德问题进行实地考察和调研，形成了对库尔德问题较为客观的认知。在对库尔德问题作出全面评估后，土政府制定出了新的库尔德政策，推动了土库尔德问题出现缓解的迹象。

    以往土耳其政府都将库尔德问题视为库尔德民族激进主义，指其妄图通过武装暴动建立独立国家。正发党政府并不否认库尔德问题具有民族主义的性质，但同时并不认同将库尔德问题视为单纯的民族问题，而是将其看作是在凯末尔主义思想指导下土耳其民族主义和强制性的世俗主义而滋生的问题。正发党主张不以民族为标准来解决库尔德问题，而是通过共同的伊斯兰宗教信仰纽带，认为这样不仅可以化解双方之间的冲突和仇恨，并且可以增强国家的实力。同时，正发党分析库尔德问题的视角更加广阔，认为该问题不仅仅是政治问题，同时还是经济问题和安全问题，它应该与土耳其民主问题联系在一起，打击恐怖主义不能以民主、政治自由和人权的损失为代价。正发党还认为，应允许非暴力地表达民族认同，尤其要从土耳其的年轻一代抓起，提倡多元文化主义、人权和法制等价值观。正发党还将库尔德民族作为一个整体进行考察，认为库尔德问题的客体不仅包括库尔德武装分离分子，还包括非武装的库尔德人，甚至周边国家的库尔德问题也是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一部分，库尔德问题是一个涉及反恐、民主、经济、文化、民族、宗教复杂的跨国性问题。同时，正发党政府从未承诺放弃武力解决库尔德问题，因为在实际的运作过程中，一些库尔德民族主义者提出的要求远远超出了土政府所能接受的尊重库尔德民族、文化权利的底线，认为这涉及到土耳其主权问题，已经威胁到国家主权、安全和领土完整。因此，土政府保留使用武力的权力。在对库尔德问题的这种认知的基础上，土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人的政策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延续历史上对国内库尔德武装分离分子的以暴制暴政策。库尔德武装分离主义成为继苏联之后土耳其所面临的最大安全威胁。2005 年和2010 年土耳其政府公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都将库尔德分离主义作为国家安全的主要威胁。库尔德分离主义要求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民族国家，这直接威胁到土的核心利益，因此土无论什么政府上台都不会允许破坏国家的统一。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在正发党上台之初，并不是特别支持以暴力手段打击库工党，因为此举可能使正发党失去库尔德人选票，会破坏土耳其的团结统一，并且正发党开始意识到单靠武力的方式将难以解决库尔德问题。但是大选之后在国内各种政治力量的压力下，在面对库尔德工人党对土耳其政府进行袭击时，正发党政府放弃了非暴力政策，认为只有通过武力方式予以还击，才能显示政府在库尔德问题的强硬态度。仅在2003-2005 年，土耳其安全部队在与库尔德武装分子的交火中损失人数总计就达 246 人，致伤和致残的总人数达 147 人。而库尔德武装分子方面则损失1325 人。在 2011 年 7 月，土耳其政府军与库尔德工人党在土东南部发生交火，造成 13 名士兵死亡，库尔德工人党有 5 名成员在冲突中被打死。在土政府与库尔德武装分离分子在战略目标上未形成共识之前，土政府的武装打击政策还将会持续下去。

    第二，在民主和民生方面对库尔德人实施新政。正发党上台之后，已经意识到库尔德问题绝对不等同于暴力问题，单凭暴力手段无法解决，土政府还应该在社会、经济、文化、民主等领域对库尔德民族进行安抚，以换取库尔德民族对土政府的支持，从而使库尔德武装分离主义失去群众基础。库尔德民族与库尔德民族分离主义者概念并非等同，绝大多数库尔德人政治立场始终摇摆不定，将其拉入支持政府的阵营，无疑对解决库尔德问题大有裨益。并且，库尔德人聚集的东南部地区经济欠发达、教育落后、人口增长速度过快、失业率高，很容易出现不稳定和治安无序状态，极易为库尔德武装分离分子所利用。因此，土正发党政府出台了一系列旨在提高民生、改善民主的举措。其中，土政府宣布对库尔德人实行“对库尔德人开放”( the Kurdish Opening) 的政策，内容包括给予库尔德人政治和文化权利，放宽在库尔德语上的苛刻政策，诸如允许私立学校使用库尔德语教学，实现库尔德人聚集区一定程度上的自治，大赦库工党武装分子。这种向库尔德人开放的政策有助于缓解土耳其与库尔德民族的紧张关系，是土耳其政府以和平方式解决库尔德问题所作的尝试。该政策尽管在 20 世纪 90 年代已经提出，不是正发党政府的首创，但正发党再次提出这项政策的目的在于让更多民众参与解决库尔德问题，使该问题不再只是土上层精英讨论的敏感问题，让公众对库尔德问题有更加深刻的认知。

    第三，对伊拉克境内的库工党实行越境打击政策，而对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则实行接触政策。库尔德人分散在土耳其、伊朗、伊拉克和叙利亚等国，使得库尔德问题具有国际性。这四国都存在着库尔德问题，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相互关联，彼此交织。在2003 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为推翻伊拉克政权而对伊拉克的库尔德民族进行拉拢和游说，这激活了伊拉克库尔德人的民族主义，土耳其唯恐伊拉克将就此走向分裂。土耳其在伊拉克的政策目标有二：一是维持伊拉克的统一； 二是坚决反对建立独立的库尔德国家。2007 年 10 月，土耳其库工党在邻近伊拉克的边境对土耳其政府军进行伏击，打死 13 名土军士兵，该事件触发了土耳其政府越过伊拉克边境打击武装分子的念头。10 月 17 日，土耳其国会以压倒性的 507 票对 19 票的优势批准军队进入伊拉克追击库工党武装。2008 年 2 月，土耳其政府派遣地面与空中部队越过土伊边境对库工党营地发起袭击，这一越境行动极大地震慑了库工党。但是越境打击在伊拉克的库工党并非长久之策，因其不仅涉及到国际法问题，并且劳师远征，花费大量国防开支，给国民经济造成沉重负担，不利于经济发展，且武力手段也非解决土耳其在伊库尔德人难题的明智之选。因而，土政府转换思路，改变了长期以来对伊拉克库尔德人聚集区的敌视政策。以往土政府将准独立状态的库尔德自治区政府视为伊拉克统一的威胁，是土耳其分离主义的煽动者，但是为了解决安全问题，加强与伊拉克的经济交流，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自治政府采取接触政策以获取对方的信任和合作。2008 年 10 月，土外长达乌特奥卢( Ahmet Da-vutolu) 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会见了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总理马苏德·巴尔扎尼( Massoud Barzani) ，这是以往四年来土耳其和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第一次高层会晤。自此，双方关系不断升温。2009 年 3月，土总统居尔( Abdullah Gul) 访问巴格达时会见了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总理、库尔德民主党领袖巴尔扎尼，这是土耳其高层领导第一次正式会见库尔德自治区领导人。在居尔访问期间，不断使用库尔德斯坦一词，表明土耳其开始转变数十年否定库尔德人的政策，标志着土耳其政治领域对库尔德禁忌的放松。土政府接触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的目的非常明确，就是要减少伊拉克库尔德自治区对土库工党的支持，从而恶化库工党的外部处境。土政府的接触政策取得了一定效果，伊拉克总统塔拉巴尼( Jalal Talabani) 就曾对库尔德人提出警告，要求库工党应停止武装反抗，或者放下手中的武器或者离开伊拉克。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不仅事关土国家安全，并且是直接影响土作为新兴国家能否顺利崛起的关键因素。土现任外长同时也是正发党政府制定外交政策的“设计师”达乌特奥卢指出，库尔德问题是土施展外交抱负的制约因素，它不仅给土耳其预算造成沉重负担，并且破坏国内各民族之间的团结，不利于社会的稳定； 同时，长期的战乱使得土的东南部和东部地区发展滞后，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土潜在实力的挖掘和发挥。土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人的政策恩威并重，多管齐下，取得一定的成果。但是由于种种制约因素，正发党的库尔德政策或者落实不到位，或者没有完全对症下药，库尔德问题仍将是土政府面临的难解之题。

    三、新形势下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特点及其挑战

    新形势下土耳其库尔德问题在秉承以往复杂性、尖锐性、长期性特点的同时，也显现出一些新的特点，这是土政府库尔德政策、周边国际环境的变迁以及库尔德民族自身追求等综合因素的体现。

    第一，库尔德人的民族和文化认同相比以往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尊重，备受国内外诟病的土同化政策逐渐淡出历史舞台。民族认同是任何一个民族( 无论是有国家民族还是无国家民族) 的民族权力得到保障、民族尊严得到尊重的重要指标和体现。尤其是在一个主流民族占国家统治地位的多民族国家里，民族认同问题处理不当容易产生民族极端主义。从土库尔德问题的演变历史可以看出，土库尔德问题产生的原因之一就在于库尔德民族认同和文化认同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和相应的满足，从而导致库尔德问题久拖不决。正发党上台以来，充分认识到库尔德民族认同及文化认同权利的重要性，进而采取若干相应举措，诸如取消库尔德语广播的禁令、在土大选中允许政党使用库尔德语进行竞选。2009 年，土政府还开通库尔德语国家频道，以示给予库尔德少数民族平等的权利。但是，土政府对库尔德民族认同的支持是有限度的，完全承认库尔德民族认同在当今土耳其还无法实现。土耳其认同被土政府视为主流的认同，库尔德民族认同仅仅是作为次级认同而存在，土政府仍未将库尔德民族视作完全平等的民族。同时，土政府关于库尔德语的政策还未在宪法层面上予以落实，因此仍旧存在政府政策倒退的危险。尽管如此，土政府的库尔德民族认同政策已体现其时代进步性，开始朝着民族文化的多元主义方向演进。

    第二，伊斯兰信仰有助于打破以民族之别为标杆看待库尔德问题的旧思维，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库尔德问题的解决。土耳其政府长久以来对库尔德民族实行同化政策，否认库尔德民族的存在，并以此掩饰土国内所存在的库尔德问题。土耳其民族主义者奉行源于欧洲的单一民族理论，认为新的土耳其国家必须由单一民族构成，以保证国家的稳定和统一。这种民族主义的思想带有很强的排斥性质，从而忽视了对其他民族的尊重，以这种思维解决库尔德问题势必引发库尔德人的反对，并且给土耳其在国际上带来不良的人权纪录。土现政府在解决库尔德问题的过程中，并没有将库尔德问题单纯视为民族主义问题，因此在制定解决库尔德问题的方法时，将伊斯兰信仰作为解决库尔德问题的关键，这是往届土政府所不曾有过的。库尔德民族是一个具有浓厚伊斯兰信仰的民族，这与土耳其人有着相同之处。将库尔德问题纳入伊斯兰信仰的框架内，有利于化解通过民族争端的解决途径所带来的困境。正发党提出了“伊斯兰教是粘合剂”的解决方案。“如果我们强调共同的伊斯兰纽带和兄弟情意就能提高国家的统一性和制止冲突”。伊斯兰教是维系土耳其人和库尔德人团结统一的纽带。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历史教训表明，土耳其库尔德问题是土社会中伊斯兰主义和世俗主义之间产生裂痕的产物，以极权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方式来处理库尔德问题不仅要付出以不良的人权记录的代价，并且由于不得要领而易于走进“死胡同”。

    第三，美国成为库尔德问题的新“搅局者”，进一步凸显了库尔德问题的国际性和复杂性。土库尔德问题的国际性是库尔德民族跨界而居造成的。长期以来美国很少插足土库尔德问题，充其量只是美国国会以人权为名有限地介入土库尔德问题。但是自 2003 年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以来，美国逐渐成为土库尔德问题的攸关方之一。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为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崛起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契机。库尔德人一直寻求国际社会的关注，现在库尔德人的利益第一次与国际社会的主要参与者的地区设计相一致。伊拉克的库尔德民族在两方面为美国所用： 一是帮助美军推翻萨达姆政权； 二是在伊战后美国打造亲美的库尔德人以维护伊拉克的稳定和统一。因此，美国在土耳其越境打击库工党时屡屡加以干涉，以防止已经相当混乱的伊拉克局势进一步恶化。但是土耳其反对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的原因之一就是唯恐战争激活库尔德民族分离主义，造成伊拉克的分崩离析，从而使库尔德人有机可趁，进而建立库尔德国家。美国发动伊拉克战争不得人心，其目的是通过一切必要手段来维护美国在伊拉克的战略利益。因此，在库尔德问题上，美国以牺牲土耳其的利益来换取伊拉克库尔德人对美国的支持。但是，美国作为土耳其的传统盟友，完全无视土耳其的核心利益也不太可能。因此，约束土政府对库尔德武装分子进行越境打击的同时，美国不会允许在中东地区建立独立的库尔德国家。美国这一外来力量使得本已复杂的库尔德问题更加复杂，但美国扶持库尔德人的目的仅仅是将其作为稳定伊拉克局势的工具，不会在深层次上触犯土耳其的核心利益。然而，美国对库尔德人的政策是在伊拉克局势和美土联盟关系之间进行利益权衡，这为土耳其的库尔德问题增添了不确定因素。尽管土耳其正发党政府对库尔德问题的认知更符合实际，并采取了相应的举措，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土库尔德问题就此可以圆满解决，今后土库尔德问题的解决仍旧面临着诸多的挑战。

    首先，相关各方对库尔德问题的认知不一，这是解决库尔德问题的最大挑战。在正发党政府看来，库尔德问题是凯末尔主义思想指导下土耳其民族主义和强制性的世俗主义相结合的产物。但是，库尔德人尤其是库尔德武装分离主义者对此却不认同，库尔德人认为，从作为土耳其公民的角度来说，库尔德民族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在民主和民生问题上，库尔德民族往往是土国内最后被考虑的族群。从民族主义的角度看，库尔德民族作为中东地区的第四大民族，理应建立独立的民族国家。因此，土耳其暂不存在解决库尔德问题各方都能共同接受的思想基础。认知不统一的必然后果是，各方各行其是，并相互指责。

    其次，土国内反对派是土现政府解决库尔德问题的障碍。土耳其反对派抨击正发党对库尔德人的政策。土反对派认为，政府实行的“向库尔德人开放”等政策显示政府过于软弱，容易为库尔德民族主义高涨推波助澜。2009 年 1 月，土最大的反对党领袖德尼兹·巴伊卡尔( Deniz Baykal) 在接受美国 CNN 节目采访时表示，土政府花费大量的金钱以满足一小撮公民的要求是不正确的，孤立族群认同不是国家的责任，土耳其正在错误的方向上行进。并且正发党上台之后，土耳其国内出现了政治极化的现象，世俗主义和伊斯兰主义在土当今政治舞台泾渭分明，土新民族主义者支持对库尔德人采取军事行动，将正发党亲伊斯兰主义视为对现制度的威胁。

    再次，美国支持库尔德人是土政府面对的又一大挑战。美国在多大程度上支持库尔德人虽然不得而知，但就目前伊拉克的局势而言，奥巴马总统上任伊始，就宣布将反恐重心由伊拉克转至阿富汗。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势必更加依赖伊拉克本国的力量，更加注重培养伊拉克本国的亲美力量，因此美国支持库尔德人的政策就可能并非权益之计，而这将为土打击伊拉克的库工党武装分子增添巨大的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