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自然是一种极限运动,攀登珠穆朗玛是每一个登山家的梦想。我在岳麓山顶玉皇山顶的时候,就隐约有一股天下地下唯我独尊的感觉,如果要是在8848,只怕连我老妈都不认识了。不过虽然这样说,我对于登山运动员却是没有半点不敬。高处不胜寒,登山原也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运动。珠峰大本营边有一块地方密密麻麻挤满了墓碑,那都是登山者的安息地,而且一多半仅仅只是个石堆:你却到哪里去寻找那些勇敢者的遗体? 也许正是因为冲着登山运动这种高风险不可预知性的特点,许多人那样渴望去攀爬一座座高峰。有些人的眼光天生就只应该朝下看的,所以有人问著名的登山家马洛里为什么要登山,这老兄两眼一翻:“因为山在那里”。这话说得好,说出了真正登山者的目的,登山于他们只是一种生活,可以让他们快乐可以给他们信心的一种生活。 人类登上珠穆朗玛已经五十年了,这比人类踏上月球的历史长不了几年。五十年间,超过一百人脚踏实地的站在了地球最高处,这是我们可以追述的历史。但是历史,终究不过是一种能够喊出的声音而已。五十年前,有没有人到过这呢?谁也不敢去想象。不过这五十年来的历史里,我们倒还有一些不大为人知道的东西。在我们的印象里,似乎每一个登上珠峰的人都是孤胆英雄,可惜得很,的的确确有这样的牛人,但更多的却不过是历史只定格在峰顶的那一刻而已。据说,登山队员从大本营到顶峰往往要带上一队夏尔巴人,这些尼泊尔的高山族人背着运动员沉重的装备,衣裳褴褛,到了距离峰顶不过一箭之遥的地方,好了,就地扎营,然后运动员全副武装开始冲顶,尔后掏出小旗子大旗子长枪短炮开始摆POSE,不几天,报纸电视就报道又有人征服了珠峰云云。至于这些夏尔巴,却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在夏尔巴人的心里,登山何曾变得如此与民族素质相关。他们一生下来就是高山之上,还没学会走路已经学会了爬山,翻越喜玛拉雅不过象在菜园里散步,但是他们也没有自认是上帝最亲的选民。夏尔巴人是可以轻松登顶的,也许早就上去过了,但是没有用,历史不是夏尔巴人的历史。 亨利·斯坦利带着几百人的探险队从几内亚到南非,见了土著就来三光政策,但是在欧洲的报纸上他却大肆吹嘘他如何发现了中南部非洲,那语气倒似乎这地方是由他创造的。土著人虽然已经在那里生活了无数世代,但是在他们的眼里,那些土著原也和那里的野兔耗子没有差别。土著人没有说给我们听的历史! 肯尼亚有一个长跑民族,一族人都善于长途奔袭猎物,他们赤脚飞奔,几百号人的马拉松成绩都可以在两小时十分以内,他们要是出来参赛,估计一多半的马拉松健将就得下岗。但是他们并不出来,原野和猎物在他们看来远比我们这样的堕落生活有意义。那是他们的历史,他们甚至都不愿意说出来,免得脏了他们的嘴唇。文明人以为他们野蛮没有思想,然而说到真正的快乐,有几个能比得上他们的。 CCTV这些年颇喜欢搞这些拉风的活动,前两年弄了一帮子人文学者去南极,美名人文学者看南极。结果这些书斋里的学者大多不适应环境,不过是成天窝在长城站的小房子里看书聊天,偶尔风和日丽的时候去看看企鹅。活动结束后居然宣称这是我们中国的创举,让一些自然科学家哭笑不得。在行家的眼里,这活动终究是失败了。好在CCTV胆大气粗,倒也不在乎别人的批评。去年CCTV和凤凰卫视、外交部联手行动,出动一群精英照会无数国家耗费大量钱财,历时半年,做了一个“极地跨越”的活动,把美洲象羊肉串一样穿了个透。这节目颇受好评,所以今年又想把非洲做个“铁板烧”,从南、北、西来了个合围,还请了葛剑雄、朱哲琴、老狼来做主持,号称“人文的葛剑雄,人文的非洲;纯净的朱哲琴,纯净的非洲;野性的老狼,野性的非洲”。这节目我已经看了两节,似乎还不及“极地跨越”人文、纯净、野性,大失所望,连带把我原来喜欢的这三位都看低了。葛剑雄的《统一与分裂》写得很好,作为历史地理学派的一员干将,这东东很有“大历史”的眼光,可惜自从那以后,一会儿去南极一会儿来非洲,弄得和余秋雨一个德性了。北非原是一个有历史深度的地方,但是他历史学家的本色似乎被北非的阳光晒蔫了,只有一副墨镜还稍有些深度让人看不到背后;朱哲琴的节目还没有开始,但是想来总不会一边主持节目一边唱藏族民歌,纯净也者,恐怕也难说得很;老狼唱校园民谣很有一套,不过在博兹瓦那大草原,说到真正的野性,倒不如让腾格尔来表现表现。 但是CCTV所有这些活动,都比不上这次“站在第三极”的直播来得作秀。珠峰是什么?是地球上最高的雪峰,是站在巨人肩膀之上的女神。她不是张三的自留地,下了雨就可以去刨两锄。CCTV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五十年前我们中国人没有第一次登上这座有一半在中国的第一高峰,多少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遗憾,五十年后我们要把一些业余登山者给送上去,不仅上去,还要做今年的第一,还要史无前例的全程直播。所以,从筛选志愿者到选直播室的主持人,甚至是接线员,央视都展示了“兰博汪”的气势,西藏登山学校和中国登山队的主力不再是主角,要把镜头给业余登山运动员。 我很佩服这些志愿者。登山不是易事,我在拉萨爬布达拉,高度不过百多米,中间我就坐地休息了三次。优秀的登山家多少是些天生的怪物,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要面对大山对他们的折磨,第一个登上珠峰的人得了严重的高原病,即便在新德里这样的地方,也不得不成天把一个氧气罐背在身上;意大利登山家莱茵霍尔特梅斯那是第一个爬遍全世界八千米以上高峰的,但是在珠峰不仅自己被冻伤差点死掉,在这里也留下了他弟弟一条性命。而一个业余的登山者,仅仅受过几个月训练,就敢要一览天下小,这勇气倒也不是我们这些浑浑噩噩的人所能想象的。 所幸有全国人民做后盾。珠峰究竟也不过是一座山,就算是空中花园,我们伟大的人类也能造出来的。我甚至可以大胆的设想,若干年后,无所不能的人将把公路和机场修上珠峰,或者造一架万龙电梯,从大本营上到顶峰,那么飕飕两声,立马就到了。到了那时,是骡子是马固然都可以在珠峰上大发骚情,就算是耗子是田鸡也大抵能在那里到此一游。 CCTV这次转播据说大获成功。不过在他们心里,恐怕还是有些遗憾的。中国登山队原来是要号称成为今年第一支登顶的队伍,不料日本人不识相,偏偏赶在中国人的前面上了去,在七十倍的镜头里看到小日本逶迤的身影,我们的主播酸意难扼:该死的,背了好久的台词这下全废了,早知如此,咱们就不该给他们签证!这话他当然没说出来。五十年来第一又如何?珠峰究不过是一座山,有人喜欢登你用不着给他抛冷眼,但是若把它等同于我们的民族气质,借以昭示我们的强大,只怕便会象皇帝身上的新衣了。 一个夏尔巴人已经十三次上了珠峰,但是他们的村庄还是贫穷。不过他们依然这么生活着,有些东西是不能选择的。他们藏在镜头后面,因为他们不善作秀。 至于我,我想这一辈子也到不了六千米以上的山峰。或者有一日我会去珠峰,但是那也不过是到大本营祈求好运气,让珠峰在夕阳里露出她的面容让我惊鸿一瞥而已。或者我眼力够好,居然看到山脊上有攀登的影子,那时我会为他们祝福。但是,千万不要有遍地的“锅盖”和直播室,珠峰受不了这样的作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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