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人:记者邹蕙 坐在面前的江南都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深色西裤线条笔挺,月白色的衬衣,领口洁白。没开口前,他脸上挂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他说,这是劫后重生的庆幸,也是一切归零后重新出发的感恩。 参与破案 来武汉之前,我面临人生最残酷的选择:放弃家庭、孩子以及熟悉热爱的故土,去异地一切从零开始。我内心一千个不舍,可事实已经逼到眼前,在W市继续呆下去已经没有出路,一来,我无法让心沉静下来,面对妻儿,思考未来的方向;二来,我的事情早已传开了,想在行业里继续发展下去,希望渺茫。 我曾经是一名军人,四年部队生活的磨练,让我获益匪浅。从部队复员后,在地方上摸索了两年,后来通过关系,在一家星级酒店谋到了一份保安的工作。凭借在部队培养的过硬素养,我在安保部的工作干得顺风顺水,两年后,我如愿做到酒店安保部经理的职位。 那几年,是我人生最顺遂的日子,和女友安欣顺利完婚,不久便得一子,初为人父的喜悦加上事业上的得意,我自认为生活已经完美得无可挑剔。 变故要从2006年说起,一桩吸毒案的侦破,一个叫欧兰的女人的出现,让我的人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改变。 那个闷热难耐的夏日,一群行色匆匆的人敲开了我的办公室门。他们是公安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此行是要求得到酒店安保部的配合,帮他们掌握一群特殊客人的行踪。 我身上军人的天性被迅速激发出来,兴奋难捺。很快,按照警方提供的线索,我们开始对1312号房间的客人进行了监控。那是一间商务套间,有四到五个熟悉的客人经常出入,有时,房间里空无一人,而隔段时间,总有陌生人登门拜访。 被要求严格监控的其中一名客人名叫阿梁,看样子,他是这群人的小头目。警方曾交代过,让我利用安保部经理的职业之便,不时找借口抽查他们的活动规律,了解他们的人员结构。这些工作对我来说轻车熟路,很快,我摸清了阿梁出入酒店的规律,并对他身边几个来往密切的搭档了如指掌。尽管警方口风很紧,我也能隐隐感觉到,这绝对是宗大案。 毒贩的女人 我掌握的材料对警方破案起到了重大作用,一天凌晨零时许,警方带人冲进了1312号房间,一举逮捕了包括阿梁在内的六名嫌犯。直到实施抓捕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们是一个贩毒团伙的下线机构,专门负责在本市分销转移毒品。 警方行动迅速,很快带走了疑犯,我仍然沉浸在抓捕的紧张情绪中,一时回不过神来。这时,门口响起了敲门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站在一片狼藉的抓捕现场,疑惑地打量着我。 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叫欧兰,阿梁的女朋友。“发生什么事了,江经理?阿梁呢?”说着,她似乎有所预感,愣愣地瞪住我,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而下,“阿梁怎么了?阿梁怎么了……”说着,欧兰似乎体力不支,瘫软在地。 难道是那颗眼泪揪住了我的心?一种前所未有的负疚感涌上心头,是我抓走了她的男朋友……看到欧兰哭得面色惨白,我无所适从地陪在她身边,心疼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果她知道我过去刻意接近他们的真实原因,她应该永远不会原谅我吧! 那天晚上,我把欧兰留在酒店住下,她这种精神状况,连酒店大门都无力走出去,我怎么放心她一个人在外流落? 那晚,我对老婆谎称值班,留下来陪了欧兰一夜,她哭得肝肠寸断,我听得心酸难捺。说来,欧兰的处境竟然很凄惨。单亲家庭长大的她大学毕业那年,母亲改嫁给一个商人,鉴于继父的脸色,懂事的她很少再与母亲联系,一个人在W市找了份保险公司业务员的工作。一次受骗,她差点被黑心的客户轻薄,发生争斗的过程中,是阿梁出手相助,她这才逃过一劫。那以后,豪爽义气的阿梁成了她在W市唯一的亲人,阿梁心疼她照顾她,她仰仗他信任他,两人感情急速升温。 然而,尽管欧兰有所怀疑,一再打听阿梁生意上的事情,可阿梁出于保护她的目的,从不让她知道任何细节。欧兰也不是傻子,眼看劝解无效,只好默默祈祷,战战兢兢陪着他过日子,可该来的总会来。 阿梁被带走后,欧兰无依无靠,我不时去探望她,带她出去散心,想陪她走过这段日子。可与此同时,另一个声音却在提醒我,我迷上欧兰了,我怕见她泪光盈盈的眼睛,怕见她单薄地哭倒在我脚下,喊着让我还她阿梁、还她爱人…… 我没办法控制自己,说不清是同情或是怜爱,我一头扎进了欧兰的眼泪和柔弱当中,不能自拔。 掉进毒坑 三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我在会议室主持晨会,欧兰的短信进来了:“南都,我要去广州一趟,大概半个月后回来,照顾好自己!” 不知是不是心电感应,我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急得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火速出门,当我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正提了行李要往外走。“你去广州干什么?”“我,去找个朋友办点事,去去就回,快点,我赶时间呢!”她没有直视我,转而推开我,重重地摔上了门。 我没有再逼她,假装离开,却悄悄跟了出去,到了火车站,我混上了车,一路远远地盯着她,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到了广州火车站,两个小年轻接走了她,那两人十分眼熟,我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为了她的安全,我叫了辆的士一路远远跟着,当跟到她入住的宾馆时,脑后被重物击中,顿觉眼前一黑…… 醒来时,我被关在一个漆黑的储藏间里,直到第二天早上,那两个接欧兰的男人来开了门,硬往我嘴里塞了一团白色粉末…… 我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妙,却发觉自己被绳子绑了个结实,动弹不得。“当自己是英雄啊?兰兰一个人在武汉不放心,我们不会抛弃她的。” 那个似曾相识的眼神从眼前一闪而过,我忽然记起,他曾来酒店里找过阿梁,这么说,他也是贩毒集团的同伙。他们找欧兰,一定没什么好事,难道,是要拉她入伙?我顿时明白过来,他们让我被迫染毒,也是想借此封住我的嘴。 我一连失踪五天,单位和家里都急翻了天,安欣打印出我的通话记录,这才知道我生活里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安欣是那种自尊心极强的女人,她忍受不了这种羞辱,在我回来之后,决绝地提出了离婚。而父母对安欣的感情更甚于我,得知我的背叛后,对我下了驱逐令:不许进门,断绝关系。我没脸面对家人,悄然离开家,我无法原谅自己的背叛,却也无法割舍对欧兰的爱。 一个月后,欧兰孤身回到了W市,显然,她已经被他们利用,做些通报消息的工作。当她再次出发去南宁交易时,我苦劝无效,只能再次陪同前往,谁知道,那几天我不服水土,胃部剧痛难忍,不得不再次吸食白粉镇痛,如此一来,我掉进了毒瘾的泥沼。 回来不久,酒店似乎有所察觉,放了我一个月的假,可毒瘾缠身,我的状态已大不如前。在我天塌地陷的时候,酒店里有同事以我染毒的事暗地里大做文章,逼我下台,我明白,这份引以为傲的工作也难保了。 走投无路之时,安欣牵着幼子找上门来,安静地递给我一张银行卡,默默转身离去。她变卖了房子和车,攒了一笔钱,让我去广州强戒。 我鼻头一酸,一股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还能说什么呢?安欣的恩情,我一辈子都还不清。 毒瘾戒掉后,我一无所有地回到W市,简单收拾了行李,告别了那个饱含我太多感情的地方,来武汉重新开始。路是自己走出来的,我一定会给自己、给爱着我的人交一份满意的答卷。 (口述实录文中人物为化名) |
小黑屋|手机版|Archiver|零零论坛 ( 豫ICP备09039788号 )
GMT+8, 2019-7-13 22:02 , Processed in 0.054093 second(s), 10 queries , Fil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17 Comsenz In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