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翻看日历,发现这个星期天是“七夕”,人们把这一天称作“中国的情人节”,因为传说中,隔着天河遥遥相望的牛郎、织女只有在这一天才能在鹊桥上相聚,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他们不得不忍受三百多天的分离。 距离有时会加重思念,比如牛郎织女,天河的阻隔成就了他们亘古不变的爱情;但距离有时也会淡化感情,比如那个连续两周给我打来电话的安徽小伙子和他的未婚妻。小伙子孤身一人来天津打工,为的是挣足够的钱回家娶未婚妻,可是,当他回乡探亲的时候,却发现未婚妻对他的感情变了,变得冷淡而陌生。他很惶惑,不知怎样才能挽回她的心,于是一遍又一遍地打电话给我,问我他到底该怎么办。 感情和距离之间的关系,有时真的很难说清楚——感情浓时天涯咫尺;感情淡了便是咫尺天涯。 或许,只有“缘分”才能解释这一切,缘起则聚、缘灭则散,能爱不能爱只看是否有缘,和距离无关。 今年五月的一天,罗杰没有告诉任何人,夜里就离开了家。在青岛安顿下来后,他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对老婆李敏说:“我不会再回家了。我要和你离婚。” 自从去年,老婆把我生拉硬拽地从天津带回老家后,出走的想法就一直在我心里存在着。但老婆把我看得很紧。她知道我的心根本不在家里,不在每天耕种的几亩地上,但她更清楚我的弱点,她以为,只要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在,我就走不了,时间长了,等我把该忘的事全都忘了,就会跟着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 可我怎么忘得了呢?我连做梦都想着天津,想着在天津发生的那些事,想我那个开了八个月就惨淡倒闭的小公司……最想的还是那个流着泪离开我的人。当我在电话里无奈地说:“我要跟我老婆回去了。”话筒那边的人一下子就崩溃了,她绝望地对我哭喊:“你走吧!我发誓,我再也不会理你了!”这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扎在我心上,从那天起,伤口就一直在疼,每疼一次,对那个人的思念都更深一点。 老婆管不住我的心,只好想尽办法管住我这个人。她每天只给我三块钱的生活费,让我吃一顿中午饭,我用两块钱往天津打长途电话,每天都打,所以每天我都吃不饱。两块钱的长途电话,只能说不到十分钟,有时两人就在话筒里哭,谁也说不出话。挂了电话,我狠狠地捶着自己的头,恨自己太懦弱,不敢对老婆提出离婚,也恨自己不能回到天津,回到孟苹身边。 其实,我曾经出走过一次,那时刚回老家不久,我想孟苹想得快要疯了,虽然每天都背着老婆给她打电话,可那根本缓解不了我对她的思念。我在电话里对她说:“我受不了了,要是再见不到你,我一天都活不下去了!可是我没有钱,想走也走不成!”她哭着问我:“你真的想回来吗?”我说:“我真的想,只要我有钱,马上就去买车票!” 于是,孟苹给我寄了100块钱,我拿着钱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最早开往天津的车票,登上了火车。可是,老婆很快就发现我不见了,我前脚到了天津,她后脚就带着我父亲追来了,把还没断奶的孩子和我母亲丢在家里。她被我的举动气疯了,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要脸”“王八蛋”,我麻木地听着。拄着拐杖的父亲颤抖着双腿一言不发,哀伤地看着别处,只有面对他那苍老的面容时,我才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我投降了,只好跟着他们回了家,都没来得及好好看上孟苹一眼。 真能让父母高兴,娶她也无所谓 但这次,我绝不会再投降了。我故意夜里出发,就是为了让老婆找不到我。我也没有直接去天津,而是骑着摩托车先到了离我家最近的一座小城,然后乘车去了青岛。 到了青岛,我才给家里打了电话。我对暴跳如雷的李敏说:“你别再找我了,我不会回去了。我们离婚吧!” 四年前,罗杰和新婚的妻子双双来到天津打工,那时他并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她离婚。 我知道我对不起李敏,我不爱她,却和她结了婚,还和她有了孩子。 当初之所以和她结婚,完全是为了我父母。我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都是农民,为了供我读书,他们半辈子都没穿过一件好衣服、吃过一顿好饭,原以为把我供到大专毕业就能享点儿福了,不承想,父亲却患了脑溢血,给父亲治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欠了许多债。当时,我刚读了一年多的大专,父亲病了,我就退学了。我要挣钱养家,还要还债。 我是个心很高的人,一心想要靠自己的头脑做出点儿事来,让父母高兴。可是折腾了好几年,还是一事无成。那时年轻,对一切都很好奇,也容易轻信,盲目地瞎闯,最后总是以碰壁或者受骗收场,几番失败之后,我很灰心。 好在东奔西走地交了一些朋友,李敏就是那时候认识的。她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很大方、不做作,虽然是个女孩子,但我一直把她当“哥们儿”,从没有过别的想法。 有一次,我从外地回家,路上晕车晕得厉害,到了县城一下车就吐了,吐得昏天黑地。坐在路边,我难受得一步也走不动了,嘴里发苦,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想起李敏就住在附近,我就给她打了传呼。她来了,把我带到她租的房子里,让我躺在她的床上,帮我按摩太阳穴,还做饭给我吃,晚上又支了一张单人床让我睡。那晚我睡得很沉,心无杂念,对她的款待非常感激。 第二天,我的体力恢复了,要回家了,我邀请她去我家玩儿,这本是一句无心的客套话,没想到她却认了真,收拾好东西就跟我走了。路上我很后悔,因为我家根本就没法招待客人,父亲有脑溢血后遗症,家里常年弥漫着一种药味、霉味和臭味的混合气味,家具、被褥都脏得不成样子,我从心里不愿自己的朋友见到我家的这种状况。不过,好在李敏只是朋友,并不是女朋友。 我带着她回了乡下,带她去水库大坝玩了一会儿,又留她住了一晚。 第二天,母亲悄悄把我拉到一旁,笑眯眯地对我说:“我和你爸对这个姑娘挺中意的。这姑娘真不错,帮我做饭,还陪你爸聊天,挺朴实的,是个过日子的人。要是你们没意见就把关系定下来吧。” 我知道父亲和母亲都误会了,他们以为我带回来的是他们未来的儿媳妇。我想解释,可是,看到母亲脸上皱成核桃皮一样的笑容,又不忍心了。自从父亲生病、我退学以后,我就再没见母亲这样笑过。如果李敏真能让我父母这么高兴,那么娶她也无所谓。 下午,准备送李敏走时,我半开玩笑地对她说:“李敏,我爸妈都挺喜欢你的,他们想让你给他们做儿媳妇。你要是愿意,就叫声爸和妈吧。” 她听了低着头不语,我以为她不愿意,就发动了摩托车,就在此时,她转身对站在门口的父母说:“爸、妈,我们走了。” 我的动作僵住了,不知自己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看到父母笑得像过年一样,我就觉得自己做什么都值了。 就这样,我娶了李敏。后来,为了挣钱,我们一起来到天津,在一家纺织厂打工。 明明不爱却要假装爱一个人是很难的,而明明爱着却要假装不爱更要难上好几倍。酒后的罗杰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把颤抖的孟苹拥在了怀里。 老婆和情人同时怀孕了 不久,我换了另一家工厂,和老婆分开了。我们住在各自的员工宿舍里,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我每个月都去看她,其实与其说是看她,不如说是回去看那些工友,说实话,我对那些工友都比对她感觉更亲,当我和大家聚在一起吆五喝六穷开心的时候,我从没想起过自己的老婆。 但表面上,我还是装作很在意她的样子,对她很关心、很体贴,所以,她一直都没察觉我的变化。 那时,我们之间就很少过夫妻生活了,条件不允许是一个原因,最主要的是我不想,我对她没感觉,而且我也不想有孩子。对自己的婚姻,我是很迷茫的,但现实也不容我多想。今后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好在我这个人的人缘比较好,在新工厂里很快就混熟了,虽然心里总是空荡荡的,但整天和工友们说说笑笑,日子也好打发。这家工厂里的女工比较多,都是些外地来的小姑娘,不知为什么,她们有事总喜欢找我帮忙,整天围着我“罗大哥”长“罗大哥”短的。她们都知道我是有老婆的人,可能这一点让她们觉得我比较“安全”吧。 因为工厂的地点比较偏僻,女工们出厂时都喜欢叫上一两个男同事做“保镖”,有人叫上我时我从不推辞,只是要求她们给我买啤酒喝。那时我很喜欢喝酒,喝得不多,每次不超过两瓶,不醉,但是晕晕乎乎的,感觉挺美,好像什么烦恼都能忘光似的。 当时工厂里有很多小姑娘都喜欢让我做“保镖”,其中就有孟苹。孟苹比我晚来几个月,她是个瘦弱、沉默的女孩子,其貌不扬。但不知为什么,每当我的眼睛对上她的目光时,心里都会扑通扑通地跳,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孟苹对我好像特别依赖,几乎每晚都叫我陪她出去,过马路时,她会像孩子一样抓着我的手,要是哪天我陪了别的女孩子,她就会红着眼圈跑回宿舍去哭。我隐隐约约觉得她对我不是普通工友那么简单,但我只能装傻。 有一次,我又陪孟苹出去了。在一个小饭馆里,我连喝了三瓶啤酒,感觉有些醉了,她也喝了一瓶。然后,我们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孟苹一改往日的沉默,对我说了很多话,她说她从17岁起就出来打工,挣的所有的钱都给她哥哥盖房子、娶媳妇了,可到了分家的时候,她却一分钱都没得到。她没哭,却比哭了更让我心疼,我忽然觉得我和她是同病相怜。 在铁道边上,我们被过路的火车拦住了。火车轰隆隆地从我们面前驶过,我看着楚楚可怜的孟苹,那句憋在心里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我说:“孟苹,我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孟苹红着眼睛上前一步抱住了我,滚烫的脸就贴在我的胸脯上。她说:“罗大哥,我知道你是有老婆的,我不该对你有感情。可我管不住自己……” 我把她更紧地抱着,什么也没说,闭上眼睛,觉得很幸福。 罗杰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但他管不住自己,无论何时,无论他身处何地,对孟苹的思念都让他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回到孟苹的身边。 我和孟苹的感情迅速发展,我们在同一个车间,一有机会,她就会过来和我说话,下了班我们就溜出工厂。只要避开熟人的目光我们就无所顾忌了。和孟苹在一起,我真正有了一种恋爱的感觉,恨不得就那么抱着她,永不分开。感情一旦发生了,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再也控制不住了。我们说过许多山盟海誓,也去旅馆开过房间,当她情不自禁地说想要和我一辈子在一起时,我说:“我也是,真想一辈子都和你在一起。” 我想到过离婚,想过很多次,可每次见到老婆,离婚的话总是说不出口。老婆还不知道我变了,她一如既往地对我好,对我父母好。我试过对她冷淡,曾经好几个月不给她打电话,也不去看她,可都没有结果,离婚的事只好拖着。好在孟苹从不逼我,每当我去看老婆时,她都显得毫不在意。只有当我和老婆回家过年的时候,她才会抱着我舍不得让我走。她怕我回了老家就再也不来天津了。我举起一只手向她保证,过完年一定回来,绝不会离开她,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我。 我的心都在孟苹身上,对老婆只是例行公事。前年过年,我和老婆在一起了一次,就一次,老婆就怀孕了。她特别高兴,因为她一直想要孩子,我父母就更高兴了,只有我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滋味。过完年,我一个人回了天津,妻子留在家里待产。我知道等我做了父亲离婚的事就更渺茫了,我不该再和孟苹在一起了。可我管不住自己,我割舍不下这份感情,还是和孟苹住在了一起。 我们过着夫妻一样的日子,都避免提到我老婆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是我们之间的禁忌,谁都不敢碰,生怕碰了就会大难临头一样。 老婆快要生了,她很害怕,半夜三更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去陪她。我赶回老家的第三天,孟苹又给我打电话——她也怀孕了! 我的下场 我不顾一切地回到了天津,老婆快要气疯了,就是那时,她知道了孟苹的存在。她对我又哭又闹,我怕影响到孩子,只好骗她说我和孟苹只是玩玩儿,只要孩子平安出世,我马上就和她断。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父母非常高兴,我脑袋里却乱成一团。惦记着流产的孟苹,孩子一满月我就回了天津。她瘦了,人也憔悴多了,可是见到我,她却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对我还是那么好。我们还是像从前一样住在一起,所不同的是,我心里又多了一份犯罪感。 对两个女人的伤害,让我的良心很受折磨。我只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事业上,贷款注册了一个小公司。当孟苹再次怀孕的时候,我正在外地,为公司的事忙碌着,她去找我,做了流产后,又一个人回了天津。 那是冬天,我们住的房子没暖气,我能想象得到,一个刚刚做过流产手术的女人孤零零地呆在冰冷的房子里,那滋味一定非常难受,虽然她不说,可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在恨我。 经过了许多事后,罗杰终于下定决心,当他连夜离家出走并终于办好了离婚手续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给孟苹打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我租了一间房子做公司的门脸,就在我和孟苹的“家”的隔壁,中间隔着一扇门板。公司刚开张,老婆忽然抱着几个月大的孩子来了天津,都到了才给我打电话让我去接她。我蒙了,不知怎么办才好,还是孟苹把房间打扫干净,又把门板锁好,然后对我说:“快去接她吧。” 我像做梦一样把老婆和孩子接到公司安顿好,心里七上八下的。孟苹就住在隔壁,而我还要装作一家三口很开心的样子,她能受得了吗?老婆会毫无察觉吗?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有种很不祥的预感。 开始几天相安无事,孟苹以邻居的身份来过几次,老婆不认识她,对她还挺热情。但很快,精明的老婆就对这个经常坐到半夜三更还不走的女人产生了怀疑,当她知道孟苹就住在那扇门板后面时,什么都明白了。她开始大闹,逼我和孟苹断绝关系。我被老婆折磨得一宿一宿睡不了觉,白天又要忙公司的事,实在挺不住了,只好去找孟苹,和她分手。 我对她说:“以后,我就把你当成妹妹吧……” 孟苹不敢相信地看着我,哭得像个泪人一样。她狠狠地打了我一个嘴巴,又抱着我大哭,抱得紧紧的,好像这辈子都见不到我了一样。孟苹搬走了,老婆也不闹了,可我却更难受了。我想孟苹,每分每秒都在想,我像个特务一样背着老婆和孟苹联系,我让她等着我,告诉她我一定会想办法和她在一起的。她答应了。 可是,不幸的事发生了,我被人骗了,公司才开张了八个月就倒闭了。老婆生拉硬拽地把我一起带回了老家,可我的心却留在了天津,留在了孟苹身边。 第一次出走失败后,我消沉了很长时间,整天精神恍惚,骑摩托车出门时还出了车祸,在病床上躺了好几个月。这期间,我和孟苹还在通电话。她告诉我,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她同意了,因为我走了,她的日子还得过。可是有一天,她说她男朋友和她分手了,她伤心地说,她很想我。 我再也躺不住了,趁家人不注意,骑着摩托车再次出走了,这次我成功了。到了青岛后,我先给孟苹打了电话。 我说:“我离开家了,我要和我老婆离婚,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她说:“我愿意!” 于是我给家里打了电话,家里已经乱成一团,几近崩溃的老婆当即同意和我离婚。 又过了几天,我办好了离婚手续,当时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孟苹。电话那边的孟苹却出乎意料地平静,她一个字一个字地对我说:“罗杰,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了。我现在讨厌你,我答应和你在一起只是想要报复你。” 一股凉意从我头顶慢慢扩散到四肢的末梢,手一松,离婚协议书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后话】 罗杰现在一无所有了。他不甘心失去孟苹,再次来到天津,在她的住处附近租了一间房子,住了下来。 孟苹和她的男朋友和好了,在这对恋人面前,罗杰成了第三者。但他却固执地认为,孟苹心里真正爱的还是他。 他决心留下,在孟苹身边守着她,守候着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的爱情。如果这份爱没有结果,他绝不会离开天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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