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往常每个情感受伤者一样,黄艺通过电话找到我,依然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我拎着湿漉漉的电话线听着她的哭声,总是被感动,于是相约见面。 黄艺个子高高的,鹅蛋脸,长卷发叮叮当当的垂到半背。应该说,她是一个耐看的女人,并且举手投足待人接物有一种天然的魅力,全然不同于电话里的声音给我的苍老、急躁、毫无生机的感觉。 各自离婚我们组建了一个家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本来我不想再提,但它仍在伤害着我现在的正常生活。而讲述的过程,也是经历的过程,这会又一次伤害我。 但我又深知,如果我不把埋藏在心底里的这些垃圾倒出来,它很可能会腐化成另一种东西的燃料。 我不知道在这种具有强腐蚀性的燃料的作用下,我的内心会有怎样的燃烧,我会干出什么傻事最终又会导致怎样的恶果。 所以我最终决定找你倾诉,希望能从你或者其他读者那里得到一点儿答案,以解我心头困惑。 我是一名教师。在同行中,论业务能力,我自信是个佼佼者。私底下,我自己又经商,而且相当成功,所以我的收入是相当可观的。 26岁那年,我走进围城。丈夫是一般职员,无甚优点,也无大的缺点。 在我人生的迷惘时期,一不留神我们就成了夫妻,然后稀里糊涂过了一段日子,然后很快厌倦,很快分手。可怜我的第一次婚姻,就像石沉大海,很快就无声无息。 在我还没离婚时,经人介绍,我认识了明。明大我十多岁,是名工程师。那时他也正挣扎在婚姻的苦难里。我们一见面便产生好感。 一段时期后,我们双双结束了自己的婚姻,带着各自的孩子组成了一个四口之家。 结束第一次婚姻,我的心情就像从一个没有好感的陌生城市走出,对下一个城市的热烈向往,很快代替了因为离去自然产生的淡淡的哀愁。 那个未知的光明的前景激荡着我,想着幸福开始从脚尖处向前弥漫,我的心情一度很敞亮。 但其实我内心是有过挣扎的。这大概是所有再婚者的苦恼。第一次走夜路被蛇咬了一口,第二次走夜路心总是慌。 那个即将成为我丈夫的人,我知道导致他第一次婚姻死亡的毒瘤,并不完全在于他妻子的平庸、懒惰、不思进取,甚至不懂得怎样调配夫妻之间的感情等,还有来自于他的感情背叛。 他曾与一位大他十多岁的女人保持情人关系达十多年之久。 十多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数字。十多年光阴与用情,小树苗长成大树,就连生冷的石头捂在心口也可以变暖,岂是说断就断得了的? 可是我来不及细想,双脚就已再次踏了进去。再婚者似乎都谨慎又慌乱,最终只好由心情来决定一切。心情好,就往好处想,就嫁。 就这样,我把我的第二次婚姻交给了这个我不太信任,而又寄希望于他能改过自新的满身疮疤的男人。 新婚初期,我常常这样问自己:这种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婚姻之屋,是更牢靠还是更虚弱?我无从得知。 可是,我知道这取决于屋里的主人。如果他在乎曾经的破碎,便必然在这片破碎上重建房屋时多下苦功于打地基或是不断花时间在修缮上,房屋便必然更牢靠。反之,便如先天贫血再加后天营养不良,毁灭只待时日。 遭遇不忠丈夫继续忘年恋 可喜的是,婚后生活比我想象中幸福得多。 我与他的情感生活和性生活都是和谐的。我的孩子与他的孩子,还有我的父亲与他的父亲相处都很融洽。六个人组成了一个乐园。 蜂蜜一样的阳光流淌在我们宽大的屋子里。每个人都含着笑,从一间屋走向另一间屋,眼里溢出幸福的光泽。 这一个拼凑起来的家,就像是用这个瓶子的盖去扣另一个瓶子的口,竟是无法想象的严实合缝。 我很满意。这比想象中好。朋友们也都惊奇。每次四个人出去散步,朋友们都赞叹,再婚能有如此和谐,不说奇迹,也算罕见。 生活待我不薄,让我拥有不俗的外表和成功的事业,又让我拥有一般人难以得到的幸福的第二次婚姻。 一位闺中女友夸我之余,又透露给我一个消息:我老公常常在沙坪公园那一带出现。沙坪公园那一带,曾经有我疼痛的记忆。 老公的旧情人就住在那里。婚前因为这个女人,我硬逼着明做出唯一的选择,非此即彼。 明在那一带徘徊,淌下了痛苦的泪水。最终明选择了我,之后我们从同居到结婚,至今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多年,他不也是天天下班就回家,夜夜与我同床共寝吗?难道他大白天去偷情? 知道我老公过去的女友善意的提醒像一个温柔的带子,另一头却系着个炸雷,将我的脑顶炸了个窟窿。 我毫不犹豫就往那方面想:一定是老公背叛了我!我的脑袋嗡嗡响。 将电话清单打印出来,一个熟悉的号码隔三岔五地出现在眼前,是那么刺眼。一聊就是四五十分钟! 想那一个男人握着电话,徘徊街头,久久长长地握着电话线不肯松手,只为相思。而线的另一头,却是一双皱纹密布青筋暴凸的手紧紧攥着。 那是一个六十有余的老太婆的手啊,大我丈夫接近二十岁啊。那个一把抓上去就是一把柔软的老太婆,叫我如何把她与我的丈夫放在一块儿想! 丈夫承认了,我的心立刻被撕开一道口子,尽管我早有思想准备。我就那样赤着脚站在地板上,像个孩子一样地哭了好一会儿。 敏感的孩子们很快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家里立刻混乱起来。他那已上高中的孩子找他谈话,青嫩的一张脸竟布满成年人的严肃。 他仿佛一下长大成人,需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说说话,力求挽救这个也许会破碎的家。 孩子说,他在新家生活的这几年比他在原来那个家生活十多年得到的快乐要多得多。我知道孩子说这话的用意。 这是一个性格极其内向的孩子,和大多数因家庭不和致性格缺陷的孩子一样,他是敏感的、自卑的。能够在一大家子面前站出来脸红脖子粗的说一通话,可见他攒积了多么大的勇气,又可以想象他多么害怕这个家被拆散。 他又来安慰我,眼里噙着泪,声声阿姨叫得我心碎。 在危急时刻,孩子的突然成熟比孩子的哭声更令人揪心。我想,即使他父亲犯再大的错误,我可能也走不出这个家。我爱这个家和家里的所有成员。 但是我需要弄明白他为什么要背叛我。难道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还不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 我虽然不是貌美如花,但我自信我是漂亮的,并且我年轻,还有很多很多钱。老公有什么理由去找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作情人? 束手无策我难以面对这一切 因为性。 我吓了一大跳。面前出现一个形容佝偻的老妪。 老公的回答让我无法相信,又不得不相信。这个本来不可思议的故事,总得要有个起因。 老公向我描述老太吸引他的理由,我在这里无法向你说出口。我瞠目结舌地听完,只能在心里暗暗叫天,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竟然如此之大。竟有人可以不遵循生理规律。 可是我总认为还有什么吸引了我丈夫。他不是一个很差劲的人,他身高1.7米多,长相也不赖,并且职业也很体面。 我相信任何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壮年男子要接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做情人一定得有不可抗拒的理由。 我决定悄悄跟踪老太太。我想看看实际生活中的她,有多大的魅力能使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痴痴爱她近二十年。 老太太个子高大、健硕,常穿一套黑色衣裤,看起来精明强干,步履稳健,比实际年龄小很多。短发齐耳,烫过,如棉花般蓬松的头发末端有琐碎的卷发。发质粗黑,显然经过了精心打理。去菜市,手挽一菜篮,和千千万万个勤俭持家的老人一样,这里问问、那里瞧瞧,问价、砍价、到公平秤去试秤。 从外表看,老太太实在和她的同龄人没多大差别。 我想象不出,20年前,当她40多岁时,她是以一副怎样的身姿走进一个年轻有为的20多岁男孩的内心世界。 我希望彻底弄明白一些事。可是似乎你越想弄明白,事情的真相就越是不清晰。事情刚发生那段时间,我有近半个月时间通宵失眠。 我没敢告诉明,我常常接到匿名电话,骂我抢了别人的老公。 我知道这是老太太指使别人所为。骚扰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恶意中伤,可是我却无论如何走不出由这些无数的骂声织成的网,一时晕头转向:难道我果真抢了人家的老公? 这段忘年恋穿越了明的两次婚姻,伤害了明的两个女人。 而明,甘愿冒着也许有一天会因东窗事发而致幸福家庭破裂的危险一直与那老太保持着地下情人的关系,可见明是爱她的。 老太顽固地认为明是她的老公,可以想象她对明是挚诚的和执着的。这一近20年的感情,没能得到合法保证的所谓爱情,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爱? 我提出三人坐在一起谈谈。明坚决不允。他认为我是年轻的,这明显优于老太的外表会对老太造成伤害。 从这一点我也可以看出明是爱老太的。他们给我的感觉是,两人都在努力为对方织一张温柔的网,力求最大限度地保护对方,减轻对对方的伤害。 我的苦恼正在于此。所以如果说我可以原谅一个人肉体暂时出轨的话,那么对于灵魂出轨,我却无法消受。 说丑陋一点,我宁愿他进夜总会,因为心能够很快收回来。可灵魂出轨,却是飘飘荡荡无所依傍。莫说旁人无计可施,就是他本人,怕也是想回,却迷途难返。 采访后记:现在,就是一切 茶楼里,黄艺再次流下了泪水。她像个不慎落水的孩子,眼里闪着惊惶,全身湿湿的不知所措,只是连连问记者:我该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感情上叫真的女子,她的问题不断如水泡般冒出。 她问:我知道我丈夫是爱我的,可我怎么知道丈夫不是爱我的钱,而是爱我本人?他爱我怎么还要去偷情?我怎么确定他将来不背叛我?还有他怎么会爱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我怎么挽救肉体与情感都双双出轨的丈夫?等等。 我只能告诉她,每个人都要经历许多风风雨雨。面对必然要发生的事件,坦然接受是最佳办法。 这个时候,现在,就是一切。现在的那个人如果爱你,你就认为他是爱你的。现在的那个人如果没背叛你,你就认为他将来也不会背叛你。 我们没法主宰另一个人的思想,如同我们无法预知未来。就让我们给自己找一些快乐的理由吧,累了,总得要靠着什么歇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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