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灯火是孤独的/在夜里什么也不说” ——摘自顾城《有些灯火》 24岁那年,我嫁给了伟杰。我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我当时的选择,以及我的很多心情。也许在别人的眼里,我和伟杰的结合是非常完美的,我们有着良好的教育背景、家庭背景,还各自有着一份好工作。当同龄人还在为房子等很多现实的问题发愁时,我们已经有了一份优越而闲适的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应该庆幸遇到伟杰吧。他非常爱我,他知道我从小在一个条件优越的家庭长大,如同温室里的花朵,心智简单而透明,以致他处处呵护着我的敏感和脆弱。他会送我书、送我娃娃,节假日,他会带我出去旅游,而每次出差回来,他会给我买来漂亮的衣服,让我身边的女友、同事们羡慕着。我也很依赖伟杰,或许我在家中是老小,被父母与哥哥娇宠惯了,当我来到伟杰身边时,我把曾经对父亲的依赖转嫁到了他的身上,我称伟杰“小DADY”,而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我确实如同一个孩子般,需要他的照顾与指点。 很多年过去了,我和伟杰的生活平静而简单。我们每天上班、下班,在单位与家之间穿梭。作为男人,伟杰的应酬比我多些,有时,也会听到同事们讲些社会上“开放”的事例,每当同事玩笑式的提醒时,我总是笑而不答,我深深相信着伟杰的爱情。只是我爱他吗,这是困扰我很久的问题。 伟杰很爱我,可是我却不快乐。在人群喧嚣的时刻、在我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那种被称为“寂寞”的情绪总是如影随形。我的心那样淡淡地痛着,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表达的心情,似乎不仅仅是“孤独”,还有些“无助”,在时光的流转中,我总感到我的生命中缺了点什么,少了点什么,我惶惑着,我害怕是自己太不知足,于是,我努力地在人前微笑,却在黑夜里选择了沉默。 “为了避免结束/您避免了一切开始” ——摘自顾城《避免》 转眼间,几年过去了。我依然像一个孩子一样,需要伟杰的照顾,可是在感情上、身体上,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当伟杰面对我的身体而激情难抑的时候,我却紧张着、拘谨着,他唤我“小傻瓜”,那样紧密地结合,我却没有亲密无间的感觉,相反,常常让我落下泪来,我不懂为何在这最该欢愉的时刻,我依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孤独……只是伟杰以为那是我的激动。 在伟杰的生活中,我安静着。以后,我怀过两次孩子,但因为身体原因,孩子没有留住,伟杰心疼了,他害怕我的身体再受到伤害,他对我说,“欣然,我们不要孩子了,你就是我的孩子”。那天,拥着伟杰,我哭了,我感觉到了他心中对我的一份深爱,可是我呢?我深深惶惑着。 日历一天天翻过。一个秋天,小区外边的道路改造。几个月的工程。末冬的一天,当我走下楼来,发现道路两边,已被园林工人栽上了两排小树苗,它们是那样的纤细,不盈一握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我那颗敏感的心突然痛了,我好怕它们抵御不住寒冷的侵袭。 在我隐隐地担心中,那年的春天悄悄地来到了。一天清晨,当我走下楼来,准备去上班时,突然欣喜地看到,小树居然抽出了绿色的叶片,那样稀稀落落的叶片,顶在单薄的树干上,有着几分可爱的滑稽,但那却是生命的显现,以致我的眼睛湿润了。 小树成长着。我生活着。叶生叶落,一年又一年。小树长高了、长大了。当它已经能够顶着如小伞般的叶盖时,我已经是一个30岁的小妇人了。很多个晚上,当我一个人游泳回来,那样安静的晚上,走在矮矮的树枝下,我忍不住用手去触碰它的树叶,感受着那种清凉的感觉,我的心会痛,时间让我终于长大了,对爱情,我有了自己的理解,我终于知道我对伟杰的感情,更像是一个孩子对父亲或兄长的感情,而非爱情。 这些年来,伟杰的事业在向上走,他有了更多的忙碌,流连在外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我似乎更喜欢这种状态。我习惯了一个人呆在家中,看电视、看书或听唱片。我喜欢一个人在深夜里看碟,《英国病人》、《冷山》、《偷香》……我的心随着剧情而百转千回,激情的亲吻与拥有,让我感觉到了我身体深处的潮湿,我的手忍不住抚过我的肌肤,我感觉到了某种快意,但突然袭来的寂寞,又让我落下泪来。 我的内心深处有着那么多的渴望与不满足,但我拼命压抑着那些躁动,这些年来,我的身边也有不少异性出现,但我都远远地躲开了,也许我想要的爱情太完美,也许我害怕打破我拥有的平静,我的心情如那首诗般,“你不愿意种花/你害怕看见凋落”,我用远离拒绝着一切开始。 “好多年前/我就开始等了” ——摘自顾城《有墙的梦寐和醒》 又是两年过去了,在这座城市里穿梭,很多的悲喜都深深地藏在了我的心底。树儿长高、长粗了,我已经够不到它的枝条儿,偶尔深夜无人的时候,我会跳起来,试图能够碰触到它,也会为自己孩子似的顽皮而偷笑。每每从解放南路拐进这条路,看到它们,我会感到很亲切,我知道我们都活着,并且感受着,虽然它们不会说话,但我知道它们读得懂我所有的欢喜与忧伤。 一个清晨,当我奔下楼来,准备乘公交车去上班时,蓦然,看见泽楷站在一棵树下,正冲着我笑,怀中是一捧“天堂鸟”。从未有过的激烈心跳,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接过那束花,我那样慌乱地跳上了公交车。当公交车开出好远,透过车窗,看到他依然站在那里遥望时,我的眼泪哗哗地落下。 认识泽楷是在一年前。一天上午,朋友约去打羽毛球,于是,在球场上遇到了泽楷。泽楷是我朋友的朋友,球打得非常好,那天,他耐心地纠正着我的动作。以后,我们常相约着打球。有时,打完球,几个球友也会聚在一起。只是我一直是一个很安静的人,常常听大家高谈阔论着。当我被大家所忽略的时候,泽楷却在意着我。他会很自然地为我夹菜,有时,他一个深深的眼神,会让我心跳,因为我从中看到了一些在意、一些探究、一些喜欢…… 一直以来,我经常失眠,当我再度失眠时,却是因为泽楷。他在球场上奔跑的样子,他说话的样子,他抽烟的样子,还有他偶尔一蹙眉的沉默……想起泽楷,我的心脏有着细微而清晰的疼痛。我感觉到了我对他的喜欢,但我没有勇气走近他。我看见了自己的爱情,却害怕着。 以后,再见到泽楷,我和他都有了些不自然。我们躲闪着彼此的目光,却又无时无刻不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而这样一个清晨,泽楷终于让我知道他爱我。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正在家中的我,接到了泽楷的电话。他告诉我,他就在楼下。我奔下楼去,他依然站在那棵树下,那般深情的凝望,好像在对我说,“好多年前/我就开始等了”,我梦游般走向了泽楷,他长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我拥进了怀中,沉沉的心跳、温热的气息,爱情,我的爱情,就那样从心底喷薄而出……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摘自顾城《墓床》 我知道有着种种的不应该,但那种被人欣赏爱慕,以及一个女人在一份新鲜爱情里的自怜自恋的本能,如同一株春天的小芽,在我身心的最深处伸展开来。以后的日子里,我总是不由自主地奔向泽楷,我感受着爱情带来的种种新奇,而一个秋雨纷飞的日子,我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了泽楷,那是怎样的激情四溢啊,我用我的身体紧紧缠绕着泽楷,我感受着他的存在,直至被巨大的、愉悦的潮水所淹没。 泽楷、泽楷,我在爱情的河流里发着低烧,我的心中无时无刻不吟诵着他的名字。而我的身体在深深地渴望着他。我不能抵抗爱情,却也无法抵抗羞耻感和负罪感,我快乐着、欣喜着,也矛盾着、惶惑着…… 在我拼命痛饮爱情的时候,敏感的伟杰早已感觉到了我的变化。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痛楚,看着这个共同生活了很多年的男人,我的心痛着,我知道时间已经让他成为了我的亲人,我不忍心伤害他,可是爱情是场无法解毒的“蛊”,我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一天晚上,当我再次约会回来时,我看到了正等在窗前的伟杰,那一刻,我突然感到自己是多么的无耻。这一年来,我在深深地折磨着他,也在愧疚中折磨着自己。那天晚上,我终于对伟杰说道,“对不起,我爱上了别人”。伟杰哭了,而我也哭了。 对伟杰,我有着太多的愧疚,但等在树下的泽楷是我无法忽视的爱情。有一天,我终于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回到了父母家。泽楷知道我为了他放弃了很多,他在我耳边承诺,他要和我在一起。而我慌忙地用手掩住了他的嘴,我不知道为何害怕听到诺言,或许害怕无法实现。 在以后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苦苦地爱着、挣扎着。泽楷对我很好,可是每当他离开我的视线时,我有着强烈的不安全感,我那样无助,却无法说些什么,因为我深知真正的爱没有要求。 转眼间,又一个夏天来到了。一天,我正在单位忙碌时,突然接到了泽楷的电话。我习惯性地来到了露台上,泽楷的声音很低沉,他说,“对不起,欣然”,那一刻,我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痛袭来,让我几乎站立不稳。泽楷在和我告别,而这个告别来得如此匆促,没有任何铺垫,阳光灿烂,我却茫然得不知所措,我的眼泪如泉水般涌出,眼前,是探上楼来的木棉花,花儿开得如此灿然,可我的爱情却没有了。这一天是2006年6月13日。 那晚的风出奇得大,街上的人很少,我在街上踯躅,我的眼泪漫天漫地落下。夜深了,我回到了原来的家。伟杰打开房门,看到我,他有着瞬间的惊讶,却什么也没说。那天晚上,我趴在伟杰的腿上,哭得天昏地暗。那天夜里,我拉着伟杰的手睡去,却又在梦中哭着惊醒。 我又回到了伟杰的身边。我应该感谢伟杰,他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他给了我足够的空间,让我自己去选择。或许时间让我终于感受到了伟杰心中那份深沉的爱。但我依然孤独,也终于理解了一位哲人的话,“灵魂只能独行”,或许人生的所有悲喜永远都是自己的,包括爱一个人的心情,就如伟杰,就如我。我们都活在自己的爱情中。 在光阴的流转中,树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我依然忙碌穿梭着,只是在静的夜里,走在这条路上,心情总是宛转着,这一棵棵葱绿的大树,见证着生命的走过,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也会老去,但只要我有记忆,我无法忘记那曾经发生的故事。树枝在长,而我们的爱情很长…… 记者手记 窗外暮色苍茫,我和欣然静静地坐着,我们都是女人,而每个女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2008年夏天,在黄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庄里,我走进一户农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妇人,正安静地纳着鞋底,那一刻,我突然泪湿了,我在想,很多很多年后,当我掉了牙齿、白了头发,想起我曾经美丽的青春和爱情,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一切都不得而知,或许生命就是这样的走过。顾城说,“人时人尽,人世很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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