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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将梦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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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12:03 | 显示全部楼层
格兰古瓦刚刚把嘴唇靠近那令人陶醉的欢乐、凯旋之杯,就有一滴苦汁掺进了杯里。

  有个衣衫褴褛的叫花子,混身在群众当中,却没能捞到什么油水,就是伸手到身旁别人的口袋里,大概也得不到足够的补偿,遂灵机一动,心想何不爬到某个明显的位置,好吸引众人的目光和施舍。所以,开场序诗刚念头几句,他就利用那留给御使们专用的看台的柱子,爬到了一个下部连接


  栏杆和看台的檐板上,并坐了下来,故意显露其破衣烂衫,显露其一道盖满整只右臂的丑恶伤疤,以乞求观众的注意和怜悯。此外,他一直没有作声。


  他保持沉默,序诗朗诵倒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倒霉的是学子约翰从柱顶上发现了这个乞丐及其装腔作势的花招,假如不是如此,本来不会突如其来发生什么乱子的。这个捣蛋鬼一见到他,猛然一阵狂笑,全然不顾会不会打断演出,会不会扰乱全场的肃穆,开心地嚷叫起来:“瞧!那个讨饭的病鬼!”


  谁要是曾往蛙塘里投下一块石头,或是向一群飞鸟开过一枪,就可以想象出在全神贯注的观众中,这叫人倒胃口的话语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格兰古瓦像触了电,浑身不由一阵颤震。序诗霍然中止,只见万头攒动,纷纷转向那个乞丐,而这叫花子并不感到难堪,反而觉得此事倒是一个良机,正好可以捞一把,遂眯起眼睛,装出一副可怜相,张口说道:


  “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活见鬼,这不正是克洛潘·特鲁伊甫吗!”约翰接着说。


  “嗬拉嘿!朋友!你的伤疤是装在胳膊上的,你的腿怎么倒不方便了?”


  看见叫花子伸着带伤疤的手臂,手拿着油腻的毡帽等人布施,约翰遂边说边往毡帽扔过去一个小钱币。乞丐没有动弹一下,接住施舍,忍住嘲讽,继续悲哀地叫着:“行行好,请行行好吧!”


  这个插曲使观众大为开心。在序诗朗诵中间,突如其来插上这个即兴的二重唱:一边是约翰的尖叫声,另一边是乞丐不露声色的单调吟唱。以罗班·普斯潘和神学生为首的许多观众,都报以欢畅的掌声。


  格兰古瓦十分不快。先是一下子楞住了,等他一清醒过来,随即扯着嗓门向台上四个角色叫喊:“别停!见鬼,别停!”


  甚至对那两个捣乱的家伙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候,他觉得有人在拉他大氅的下摆,心里相当恼火,掉过头去一看,好不容易才露出笑容。话说回来,不做出笑脸不行:拉他的是芳号叫让茜安娜的美人儿吉斯盖特,她的玉臂穿过栏杆,用这种方式来请他注,说:“先生,他们还演吗?”


  “当然演。”格兰古瓦被这么一问,心里相当恼火。


  “这样的话,相公,您可不可以给我说一说……”


  “他们下面要说什么,是吗?”格兰古瓦打断她的话,说道。“那好,您听着!”


  “不是这个意思。”吉斯盖特说。“而是直到现在他们说了些什么。”


  格兰古瓦不由一震,仿佛一个人被抠了一下新伤口。


  “该死的蠢丫头!”他低声说道。


  打从这时起,吉斯盖特在他心目中消失了。


  话说回来,他那一声令下,台上几个演员不敢违命,又再说话了,观众一看,也重新再听,只是完整一出戏猛然被砍成两段,现在重新焊接在一起,许多美妙的诗句可丢失了不少,格兰古瓦不由心酸,悄悄进行思忖。好在渐渐平静了下来,学子们不再作声了,叫花子数着毡帽里几个铜钱,演戏终于占了上风。


  说实在的,这倒是一出十分美妙的佳作,即使今天看来,我们只要略做调整,仍可照样演出。展开部分,就章法而言,稍嫌长了些,空洞了些,除此之外倒也简单明了,难怪格兰古瓦在其心灵深处的真诚圣殿里,也为这出戏的简洁明晰赞赏不已。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般,那四个寓意人物跑遍了世界的三大部分,有点疲乏不堪,却没能给金贵的嗣子找到般配的佳偶。在此,剧中对这条美妙的鱼赞颂备至,通过许许多多巧妙的影射,暗示这就是弗朗德勒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未婚郎君,而他此时正满腹忧伤,隐居在昂布瓦兹,自然料想不到耕作和教士、贵族和商品刚刚为他跑遍了天南海北。总之,上述这嗣子风华正茂,英俊潇洒,强壮矫健,尤其他是法兰西雄狮之子(这正是一切王德的辉煌源泉!)。我郑重地说,这个大胆的隐喻着实令人钦佩,既然正逢一个大喜的日子,理应妙语连珠,礼赞王家婚庆,故这种戏剧形式的博物志,就丝毫不会对狮子生个海豚儿子而深感不安了。恰恰是这种稀奇古怪的杂交,证明了作者的激情。不过,如果也能考虑到评论界意见的话,诗人本来可以用不满两百行诗句就把这美妙的思想发挥得淋漓尽致。只是府尹大人有令,圣迹剧必须从正午演到下午四点钟,所以总得说点什么。再说,观众耐心听着哩。


  正当商品小姐和贵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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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17:04 | 显示全部楼层
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正当耕作老爷朗诵这句美妙得难以置信的佳句:林中从未见过这样威风凛凛的野兽;

  霍然间,那道专用看台的门一下子打开了——这道门本来一直关闭着就很不合时宜,此时此刻打开了就更不合时宜了——监门猛然响亮地宣布:“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


三 红衣主教大人


  可怜的格兰古瓦!在这激动人心的庄严时刻,纵使圣约翰教堂所有特大鞭炮一齐炸响,纵使二十张连弓弩一齐发射,纵使往昔巴黎被围攻时,一四六五年九月二十九日星期天,一炮炸死了七个勃艮第人的比利炮台那门有名的蛇形炮再显神威,纵使储存在圣殿门的全部弹药一齐爆炸,也比不上从一个监门的嘴里说出“波旁红衣主教大人驾到”这寥寥数字,更猛烈地把格兰古瓦的耳朵震裂了。这倒不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害怕或藐视红衣主教大人。他不卑不亢。正如现在人们所说的,“真正的折中主义者”,为人高尚坚毅,温和恬静,一贯恪守中庸之道,富于理智而又充满自由主义的哲学思想,却十分重视四枢德。他属于高贵的、源远流长的哲学世家,智慧好比又一个阿里安娜,仿佛给了一个线球,他们便从开天辟地起,穿过沧海桑田的迷宫,这线球任凭他们怎么绕也绕不尽。不论风云如何变幻,这种


  人无时不在,而且依然如故,换言之,始终能审时度势,看风使舵。若是我们费尽心机能恢复皮埃尔·格兰古瓦应得的荣耀,他也许是十五世纪这类哲人的代表。我们的皮埃尔·格兰古瓦姑且不论,那肯定是这类哲人的精神在激励着德·


  普勒尔,他才在十六世纪写出这样率真而卓越的词句,值得世世代代铭记:“从祖籍来说,我是巴黎人;从言论来说,我是自由派,因为希腊文parrhisia这个字的意思是言论自由:我甚至对孔蒂亲王殿下的叔叔和弟弟两位红衣主教大人也运用言论自由,每回却对他们的尊严敬重之至,而且从不冒犯他们的侍从,尽管侍从多如麻。”


  所以说,皮埃尔·格兰古瓦对红衣主教大人驾临的不愉快印象,既无怨恨,也不藐视。恰好相反,我们这位诗人对人情世故懂得太多了,破褂儿的补丁也太多了,不会不格外重视他所写的序诗里那许多暗喻,特别是对法兰西雄狮之子——王储——的颂扬,能让万分尊贵的大人亲耳垂闻。然而,在一切诗人的崇高天性中,占支配地位的并非私利。我假设:诗人的实质以十这个数来表示,那么毫无疑问,一个化学家若对其进行分析和剂量测定,如同拉伯雷所言,便会发现其中私利只占一分,而九分倒是自尊心。然而,在那道门为红衣主教大人打开的当儿,格兰古瓦的九分自尊心,被民众的赞誉之风一吹,一下子膨胀起来,肿大起来,其迅速扩大的程度简直不可思议,刚才我们从诗人气质中区分出来那难以觉察的私利微量分子,仿佛受到窒息,逐渐消失了。话说回来,私利是宝贵的成份,由现实和人性构成的压舱物,假如没有这压舱物,诗人是无法触及陆地的。且说每当格兰古瓦的婚庆赞歌各部分一出现无以类比的宏论,全场观众——固然都是贱民,但又何妨!——无不为之张口结舌,呆若木鸡,简直个个像活活被闷死一般,格兰古瓦感觉到、目睹到、甚至可以说触摸到观众的这种热烈的情绪,完全陶醉了。我敢说,他自己也在消受全场这种无尚的欢乐;如果说,拉封丹在看见自己的喜剧《佛罗伦萨人》上演时,问道:“这部乌七八糟的东西是哪个下流坯写的呀?”那么正好相反,格兰古瓦倒乐意问一问他身旁的人:“这部杰作是谁写的呀?”因此,红衣主教突然大煞风景的驾临给格兰古瓦造成的效果如何,我们现在便可想而知了。他所担心的事情却真的发生了。主教大人一进场,全场顿时混乱起来。人人把脑袋转向看台,异口同声一再喊道:“红衣主教!红衣主教!”别的再也听不见了。可怜的序诗再次霍然中断了。


  红衣主教在看台的门槛上停了片刻,目光相当冷漠,慢慢环视着观众,全场的喧闹声益发猛烈了。个个争先恐后,竞相伸长脖子,好超出旁人的肩膀,把他看个明白。


  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观看他比观看其他任何喜剧都值得。他,查理,波旁红衣主教,里昂大主教和伯爵,高卢人的首席主教,其弟皮埃尔是博热的领主,娶了国王的大公主,因而红衣主教大人与路易十一是姻亲,其母是勃艮第的阿妮丝郡主,因而与鲁莽汉查理也是姻亲。然而,这位高卢首席主教的主要特征,独具一格的明显特征,还在于他那种善于阿谀奉承的德性和对权势的顶礼膜拜。不难想见,这种双重的裙带关系给他惹了数不清的麻烦,而且他那心灵小舟不得不顶风逆浪,迂回曲折行驶于尘世的形形色色暗礁之间,才能避免撞到路易和查理这两座有如夏里德和西拉险礁,重蹈内穆公爵和圣波尔统帅的厄运而粉身碎骨。


  谢天谢地,他总算在这种惊涛骇浪的横渡中相当顺利地得以脱身,平安抵达了罗马。不过,尽管他已抵港,并且正因为他已停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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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20:0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岸,回顾自己如此长期担惊受怕、历尽艰辛的政治生涯中能次次侥幸逃生,不免一直仍有余悸。因此,他常说一四七六年是他黑白的一年,意思是说这一年里他丧失了母亲波旁内公爵夫人和表兄弟勃艮第公爵,而且在这两个丧事中,不论哪个丧事都可以给他因另一个丧事而带来安慰。话说回来,这是一个好人,过着红衣主教那种轻松愉快的日子,乐于享受夏伊奥的王家美酒佳酿,逍遥自在;对丽莎德·卡穆瓦兹和托玛斯·萨伊阿德这类烟花女子并不仇恨;宁可布施妖艳的少女,不愿施舍老太婆;正是由于这种种原因,巴黎小民百姓觉得他挺讨人喜欢的。他走动起来,身边总是围着一小群主教和住持,个个出身名门望族,风流倜傥,放荡不羁,随时吃喝玩乐;何止一回,奥塞尔圣日耳曼教堂的老实虔诚的信女们,晚上经过波旁府邸灯火辉煌的窗下,听见白天给她们念晚祷经文的那些嗓音,此时正在觥筹交错的响声中朗诵教皇伯努瓦十二那句酒神格言,不由感到愤慨,正是这位教皇在三重冠冕上又加了第三重冠:让我们像教皇那样畅饮吧!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如此合情合理所取得的民望,他走进场来,嘈杂的群众才没有轰他,尽管他们刚才是那样的不满,尽管就在即将选举另一位教皇的这个日子,他们对一位红衣主教并没有多少敬意。不过,巴黎人一向极少记仇,再说,擅自迫使开演,好心的市民们已经灭了红衣主教的威风,对这一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况且,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仪表堂堂,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袍,整整齐齐;就是说,他得到所有女子的好感,因而等于得到了观众中最优秀一半人的拥护。一位红衣主教相貌出众,大红袍又穿得规矩,只由于他耽误了演出而去嘘他,当然有失公正,而且品味也太低级了。


  于是,他入场了,脸上露出大人物天生对待平民百姓的那种微笑,向观众表示致意,并若有所思地款款向他的猩红丝绒坐椅走去。他的随从——要是在今天,可称之为主教和住持组成的参谋部——跟着一齐涌入了看台,正厅的观众不由更加喧闹,益发好奇了。人人争先恐后,指指点点,指名道姓,看谁至少能认出其中一个人来;指出哪一位是马赛主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哪一位是圣德尼教堂的教务会会长;哪一位是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住持罗贝尔·德·列皮纳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情妇的放荡哥哥。所有这些名字说出来,都是张冠李戴,怪腔怪调。至于那帮学子,骂不绝口。这一天本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狂人节,他们寻欢作乐的日子,法院书记和学堂学子一年一度的狂欢节。没有什么勾当在这一天是不合法的,是不神圣的。况且人群中还有不少疯疯癫癫、爱嚼舌头的女人,诸如绰号叫“四个利弗尔”的西蒙娜啦,阿妮丝·卡迪娜啦,萝比娜·皮埃德布啦。既是一个如此惬意的日子,又有这般令人愉快的教会人士和烟花女子为伴,起码也得随便骂上几句,诅咒上帝两声,难道不应该吗?因此,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于是就在喧嚣声中,亵渎神明的脏话,荒唐不经的粗话,乌七


  八糟,乱哄哄一片,可怕极了:那帮教士和学子,由于害怕圣路易打火印的烙铁,一年到头都把舌头锁得牢牢的,难得今天,个个舌头都解脱了出来,七口八舌,嘈杂不堪。可怜的圣路易,他们在你的司法宫里是怎样嘲弄你的呀!他们各自在刚进入看台的人当中选一个对象进行攻击,或是穿黑道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至于约翰·弗洛罗·德·莫朗迪诺,作为副主教的弟弟,便放胆攻击穿红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紧盯着红衣主教,扯开喉咙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


  我们在这里毫不掩饰地叙述这些细节,目的是为了给看官以启迪,其实在当时,全场一片嘈杂声,压过了教士和学子们的叫骂声,所以叫骂声还没有传到专用看台,便已经消散了。何况红衣主教听到了也不会有动于衷的,这一天恣意放肆妄为本是风俗习惯。再说,从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如同影子紧跟着他,随他一起步入了看台。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团。


  并非由于他是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表妹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公主和表弟维也纳的储君查理殿下的这桩婚事会有什么后果。奥地利大公与法兰西国王这种徒有其表的亲善关系能维持多久,英格兰国王如何看待自己的公主被人瞧不起,这一切红衣主教大人并不搁在心上,每晚照旧畅饮夏伊奥的王家美酒,却没有料到正是这种酒(当然是经过库瓦蒂埃医生稍加查验并改变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热诚地赠送了几瓶给爱德华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一把爱德华四世清除了。奥地利公爵大人万分尊敬的使团并没有给红衣主教带来任何这类的忧虑,而是从另一方面使他心烦。我们在本书第一页已约略提到,他,波旁的有理,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无名之辈的小市民;他,红衣主教,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芝麻绿豆官;他,法兰西人,生性快活的座上宾,却不得不款待这些穷喝啤酒的弗朗德勒人;而且最难堪的是这一切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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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29:04 | 显示全部楼层
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进行的。上述种种,叫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受得了!诚然,这也是为了讨好王上,他平生最倒胃口的一次故作姿态罢了。当监门洪亮的嗓门通报奥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们驾到,红衣主教随即转身朝向那道门,摆出一副举世无双的姿态,说有多么优雅就有多么优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说,全场观众也都掉头望着。这当儿,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的四十八位御使莅临了,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圣贝廷教堂的住持、金羊毛学院的学政约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即多比先生;他们分成两个两个走进来,个个都是一副庄严的神态,恰好与波旁的查理身边那班活跃的教士随从成为鲜明的对比。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窃笑声不时可闻:这些宾客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地向监门自报姓名和头衔,监门再把他们的姓名和头衔胡乱通报一气,再经群众七口八舌一传,完全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一听到那个个离奇古怪的名字和种种小市民的头衔,忍不住都悄悄笑了。他们是:鲁文市的判官卢瓦·罗洛夫先生,布鲁塞尔市的判官克莱·德·埃杜埃德老爷,弗朗德勒的议长保尔·德·巴欧斯特老爷,即瓦米泽尔先生,安特卫普市的市长约翰·科尔甘斯先生,根特市法院的首席判官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该市监察院的首席判官盖多夫·旺·德·哈热先生,以及比埃贝克的领主先生、约翰·皮诺克、约翰·狄马泽尔,等等,等等,等等;典吏,判官,市长;市长,判官,典吏;个个身体直挺挺的,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举止生硬刻板,身著丝绒和锦缎的盛装艳服,头戴黑天鹅绒的披风帽,帽顶上饰着塞浦路斯金线做成的大络帽缨。总之,一个个都是弗朗德勒人和善的相貌,端庄严肃的脸孔,活像伦勃朗在他那幅名画《夜巡》中以黑色背景为衬托,用那样强烈、那样庄重的色调,所突出刻划的那一类弗朗德勒人的面孔;一个个额头上仿佛铭刻着奥地利大公马克西米连在诏书中所说的话: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们,深信他们的理智、勇敢、经验、忠诚和高尚品德。(名著在线)

  然而有一人是例外。此人长着一张精明、聪慧,狡诈的面孔,兼有猴子般嘴脸和外交家相貌的一种面容。红衣主教一见,趋前三步,深鞠一躬。其实,此人的大名只不过是根特市的参事和靠养老金过活的纪约姆·里姆。此人是什么角色,当时很少人知晓。此人可是稀世之天才,若处在一个革命时代,准会光芒四射,成为叱咤风云的头面人物。然而在十五世纪,只能是偷偷摸摸搞些诡计罢了,


  如圣西蒙公爵所云,在破坏活动中生活。此外,他很受欧洲第一号破坏家的赏识,同路易十一合搞阴谋是家常便饭,经常染指王上的秘密勾当。这一切,当时的观众全然不知,只是看见红衣主教对这个病容满面、酷似弗朗德勒典吏的人物那样彬彬有礼,感到十分惊奇。


四 雅克·科珀诺尔君


  根特的那位领养老金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大人低弯着身体相互揖拜,又用更低的声音寒暄了几句。此时出现一个人,身躯魁梧,脸庞宽大,肩阔膀圆,同吉约姆·里姆并肩走进来,就好比一条猛犬走在一只狐狸旁边。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皮外套,被周围绫罗绸缎一衬托,像污斑似地显得十分惹眼。


  监门以为这是哪个马夫晕头转向摸错了门,便即刻把他拦住:“喂,朋友!不许过!”穿皮外套的大汉用肩一拱,把监门推开了。


  “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张开嗓门大喝了一声,全场观众都侧耳听着这场奇异的对话。“你没长眼,没看见我是跟他们一起的?”


  “尊姓大名?”


  “雅克·科珀诺尔。”


  “尊驾身份?”


  “卖袜子的,商号三小链,住在根特。”监门退后了一步。通报判官和市长,这倒还将就,可是通报一个卖袜子的,可真难办。红衣主教如坐针毡。全场民众都在听着,看着。两天来,主教大人费尽心机,竭力调教这些弗朗德勒狗熊,好让他们能在大庭广众面前稍微可以见得人。可是,这纰漏糟透了。倒是吉约姆·里姆,始终带着狡黠的笑容,走近监门跟前,悄悄给他提示道:“您就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根特市判官的书记。”


  “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道,“赶快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书记。”


  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以掩盖过去,可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


  “不对,他妈的!”他吼叫着,声如雷鸣。“我,雅克·科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价实。他妈的!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大公先生不止一次到我袜店来买手套哩。”


  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我们还应插上几句:科珀诺尔是个平民,而他周围的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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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30:04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也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至可以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这种傲慢的攻击在所有平民百姓的心灵中激起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尊严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教擎衣牵裾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头的那班奴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所以一想起来心里挺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连忙向路易十一也畏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纳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人十分狼狈,忧心忡忡,而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也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第,对红衣主教说不定比不上对袜商的惧怕哩,因为能够把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亲自跑到断头台下哀求民众宽饶他们时,一句话就可以增强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眼泪和恳求所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可是,袜商只要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赫赫有名的老爷!


  但是,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杯苦酒非饮到底不可了。看官也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便这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松手爬下去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其蛮横无礼,世所罕见,但起初并没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而他,对大厅里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无忧无虑的神情;仿佛出自某种机械惯性的作用,在喧阗中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唯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已经取得民众强烈好感并成为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恰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仔细察看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肩膀,大家一看,吃惊可不小呀。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全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起来。这时,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衬托着看台上的金线锦锻,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


  看见这新鲜的奇特景象,观众欣喜若狂,大厅里一片嘈杂声,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微欠了欠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乞丐在讨乞。这样胆大包天,教红衣主教气炸了,喊道:“司法宫典吏大人,快给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他妈的!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仍然握着克洛潘的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嚷道。从此,如同菲利浦·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民众的信任,因为这样气概的人如此目无法纪,一定深得民心的。


  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头对身旁的圣日芮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


  “这就是大公殿下派来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滑稽可笑的使节!”


  “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住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


  “倒不如说,猪在玛格丽特之先。”红衣主教微笑地答道。


  听到这些文字游戏,所有身披架裟的朝臣们个个乐得心醉神迷。红衣主教顿时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总算同科珀诺尔扯平了,他的调皮话也得到了捧场。


  现在,我们不妨用今天时行的说法,对看官中间那些有能力归纳形象和意念的人不妨问一声,当我们打断他们原先的注意力时,他们对司法宫平行四边形大厅里的情景是否有个清晰的印象。大厅中间,背靠西墙,是一座铺着金色锦缎的华丽大看台。那些神情严肃的人物在监门高声通报下,从一道尖拱形小门,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看台。看台的头几排长凳上,已经坐着好多贵人,头上戴的帽子或是貂皮的,或是丝绒的,或是猩红绸缎的。在肃穆庄严的看台周围、下方和对面,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到处是一片喧豗。民众的千万双眼睛注视着看台上的每一张脸孔,千万张嘴巴交头接耳说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名字。这种情景确实稀奇,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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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38:04 | 显示全部楼层
得观众注目。然而,在那边,大厅的尽头,那上排有四个五颜六色的木偶、下排也有四个木偶的台子,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台子的旁边,那个身穿黑布褂儿、脸色苍白的人,到底是谁?唉!亲爱的看官,那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及其演出序诗的戏台。我们大家都把他丢到脑后去了。而这恰恰是他所担心的。

  红衣主教一入场,格兰古瓦就一直坐立不安,千方百计想挽救他序诗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顿下来的演员继续演下去并提高声音,可是眼见没有一个人在听,索性叫他们停演了。停演已有一刻钟之久,他一直不停地跺脚,不停地奔忙,不停地呼喊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不停地鼓动周围的人要求序诗演下去。可是这一切努力全付诸东流了。没有一个人把视线从红衣主教、御使团和看台上移开:看台成了各个视线辐凑的巨大圆圈的唯一圆心!我们还得遗憾地指出,当红衣主教大人驾临,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开的时候,序诗的演出已开始叫观众有点腻烦了。说到底,看台也罢,戏台也罢,演的都是同一出戏:耕作和教士的冲突,贵族和商品的冲突。而且,格兰古瓦给打扮得怪里怪气,穿着黄白相间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文绉绉用诗句说话,许多人与其观看这个稻草人,老实说,倒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微恢复了平静,就计上心来,这本来倒可以挽回败局的。


  “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


  “什么?”那个胖子说。


  “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应道。


  “随您的便。”胖子说。


  听到这种半真半假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从头再演圣迹剧!从头再演!”


  “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嚷叫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的。)“学友们!你们说,圣迹剧不是演完了吗?他们还要从头演,这可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嚷叫起来。“打倒圣迹剧!打倒!”


  可是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头演!”


  这些叫嚷声引起了红衣主教的注意,便向几步开外一个穿黑衣的大汉说: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关禁在圣水瓶里,才哇啦哇啦叫得那么凶?”


  司法宫典吏是一种两栖性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老鼠,也属鸟类;既是判官,也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唯恐大人不悦,结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临,正午已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莅临便开演了。


  红衣主教一听,纵声大笑。


  “说句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


  “大人,”吉约姆·里姆应道:“我们免受了半出戏的罪,也该知趣了。这总算沾光了。”


  “可以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


  “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无所谓。我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念念日课经。”


  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高声喊道:“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你们有人要求从头再演,又有人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


  确实只得迁就两部分人。可是作者和观众却对红衣主教都怀恨在心。


  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发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然而这指望也像他的其他幻想一样,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兰古瓦原来却没有发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当口,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又突然再来了一些随从人员,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严重地影响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出戏正在演出,就在两个韵脚之间,甚至常常在一行诗前后两个半句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怪叫,老是像在插话,诸如: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


  “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署侍卫!”


  “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王上炮兵统领!”


  “德霍-拉居埃老爷,我们国君的全国暨香帕尼省和布里省的森林水利调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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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43:05 | 显示全部楼层
  “路易·德·格拉维尔大人,骑士,王上的辅臣和近侍,法国水师都统,樊尚林苑的禁卫!”


  “德尼斯·勒·梅西埃老爷,巴黎盲人院总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这越来越叫人受不了。


  这种离奇古怪的伴奏,使得戏难以演下去了。但使格兰古瓦格外感到恼怒的是,他无法装做视而不见,他的大作越来越精彩,就是无人愿听。确实,结构之巧妙,情节之曲折,真是无以复加。正当开场四个剧中人悲叹不已,狼狈不堪之际,维纳斯身著绣有巴黎城战舰纹章的华丽披褂,真是以女神的轻盈步伐,亲自来见他们,要求嫁给那位许诺要娶绝代佳人的嗣子。这时,从更衣室里传出霹雳的轰鸣,朱庇特表示支持这门婚事。眼看女神就要得胜了,直接了当地说,就是要嫁给嗣子为妻了。不料来了一个少女,穿着雪白的花缎,手拿一朵雏菊(显而易见,这是弗朗德勒公主的化身),来与维纳斯争夺嗣子。剧情突变,曲折跌宕。经过一番争执,维纳斯、玛格丽特和幕后的人们一致同意把此事提交圣母公平裁判。剧中还有一个美妙的角色,就是米索不达米亚国王堂·佩德尔。可是,演出被打断的次数那么多,这个角色起什么作用也说不清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从那张梯子爬上去的。


  然而,一切全完了。这种种精妙之作都无人问津,无人领会。红衣主教一走进来,仿佛就有一根看不见的魔线,一下子把所有的视线从大理石台子拉向看台,从大厅南端转移到西边。任凭使出什么解数,也无法使观众摆脱这种魔法的控制。所有目光依然盯着那里,那些新来的人,他们该死的名字,他们的长相,他们的服装,持续不断叫观众分心。这真令人伤心呀!除了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格兰古瓦拉拉她们袖子,有时掉转过头来以外,除了他身边那个耐心的大胖子以外,这出可怜的圣迹剧完全被抛弃一边,谁也不听一句,谁也不瞧一眼。格兰古瓦所看到的只是观众的一个个侧影。


  眼见这可以使他留芳万世的戏台,这可以使其诗篇永远传颂的戏台,一块又一块坍塌,这是何等辛酸苦楚呀!再想一想民众原先迫不及待要倾听他的大作,差点起来造典吏大人的反!如今戏演了,却无人理睬。可是就这同一出戏,开场时是受到全场那么一致的欢呼呀!民心起落,真是变化无常!想一想典吏的那几个捕头,差点送掉小命!唉!要是能换回那甜蜜的时刻,格兰古瓦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监门那粗暴的独白终于停止了。大家全到齐了,格兰古瓦松了一口气。演员们维妙维肖地演下去。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袜商科珀诺尔君霍然站立起来,格兰古瓦遂在众人聚精会神之中听到了他这篇罪恶昭彰的演说:“巴黎的市民绅士先生们,我不知道他妈的我们待在这里干什么来的。不用说,我当然看见那边角落里,那个台子上,有几个人看上去像要打架。我不晓得这是不是你们叫做的圣迹剧,这可真没有劲!他们只在那里磨牙,就老是不动手。我等他们打头一个拳头已等了一刻钟,什么也没等着。只会骂骂咧咧伤人的,那是胆小鬼。应当把伦敦或鹿特丹的拳斗士叫来,那才棒哩!你们就可以看到一拳拳重击,响声连广场上都听得见。可是瞧瞧这儿几个,好不可怜!他们至少也应该给我们跳一个摩尔人舞,或者随便什么假面舞!原先告诉我的不是这个玩艺儿。


  本来答应我的是什么狂人节,是选举狂人教皇。我们在根特也有选狂人教皇,在这事上我们并不比人落后,他妈的!在这里可以说说我们的做法。大家聚集在一起,乱哄哄的一大群,就像这里一样。然后每人轮流把脑袋从一个大窟窿钻过去,向其他人做鬼脸。哪一个鬼脸最丑恶,得到众人的欢呼,他就当选为狂人教皇了。就是这样子。好玩得很!你们要不要学我们家乡的方式选你们的教皇呀?这总不会比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家伙那么叫人倒胃口。谁愿意从窗洞伸头做鬼相的,谁参加就是了。市民先生们,你们说怎么样呢?这儿男男女女怪模样的有的是,我们尽可以用弗朗德勒方式大笑一场。我们的面相都是够丑的了,可以指望选出一个最拔尖的怪相来。”格兰古瓦恨不得回敬他几句。可是由于惊愕,气恼,愤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况且,这般市民被称为绅士心里乐不可支,对于深孚众望的袜商的倡议都热情洋溢地表示赞同,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的,只有随大流才是,格兰古瓦双手捂住脸孔,恨不能像提门忒斯笔下的阿伽门农那样,有件斗篷可以把头蒙起来。


五 卡齐莫多


  转瞬间,一切准备停当,按照科珀诺尔的主意便做起来了。市民们、学子们和法院书记们一齐动手。大理石桌子对面的小教堂被选定做为表演怪相的舞台。把门楣上面那扇漂亮的花瓣格子窗的一块玻璃砸碎,露出一个石框的圆洞,约定每个竞赛者从这圆洞伸出脑袋。不知从何处弄来两只大酒桶,马马虎虎摞了起来,只要爬上桶去便够得着那个圆洞了。


  为了保持怪相新鲜和完整的印象,还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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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49:05 | 显示全部楼层
定每个竞选人——不论是男或是女(因为可能选出一个女教皇来),先得把头蒙起来,并躲在小教堂里面,一直等到正式露面时为止。不一会儿,小教堂里挤满了参赛的人,小教堂的门随即关上了。科珀诺尔从座位上命令一切,指挥一切,安排一切。在喧闹声中,红衣主教并不比格兰古瓦好受一丁点儿,也狼狈不堪,推说有事要张罗,还得去做晚祷,遂带着他的全部人马,提前退场了。他驾到时,全场群众激动不已,现在他离去,谁也无动于衷。

  唯有吉约姆·里姆一个人觉察到主教大人的溃逃。民众的注意力,有如太阳运行一般,始自大厅的一端,在正中停顿片刻,如今已移到另一端了。大理石桌子和锦缎看台曾有一度大好时光,现在该轮到路易十一小教堂了。打从这时起,可以在此肆意胡闹了。全场只有弗朗德勒人和贱民而已。


  怪相竞赛开始了。第一张露出窗洞的脸孔,眼皮翻起,呈现血红色,嘴巴张开成血盆大口,额头皱得像我们脚上穿的帝国骑兵式的靴子,大家一看,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狂笑,要是荷马在世,听了都会把这帮村镇百姓当成神仙哩。话说回来,这座大厅不正是奥林匹斯山吗,而这一点,谁都没有格兰古瓦笔下那可怜的朱庇特更清楚的了。(名著在线阅读)


  接踵而来的是第二个、第三个,随后又是一个,接着又再一个。笑声,快活的跺脚声,始终不绝于耳,并且一阵高过一阵。这情景给人某种飘飘然的特殊感觉,具有一种令人陶醉和迷惑的力量,只能意会,无法名状,是难以向我们今天的读者、我们沙龙的读者言传的。请诸位看官想象一下:一连串面相接二连三出现,形形色色,奇形怪状,从三角形直至梯形,从圆锥体直至多面体,各种几何图形,不一而足;这一连串面相的表情,从愤怒直至淫荡,凡人类的各种表情,应有尽有;这一连串面相所体现的年龄,从皱巴巴的初生婴儿直至老纹纵横的垂死老太婆,各种年龄都有;这种种面相还表现了一切宗教上的神怪幻影,从农牧神直至鬼王别西卜;还表现一切动物的侧面形状,从咧嘴至尖喙,从猪头至马面。


  请诸位看官想象一下,巴黎新桥的所有柱头像,即在日耳曼·皮隆手下化为石头的那些梦魇,个个复活过来,轮番走到您跟前,瞪着灼热的眼睛,死死盯着您看;也想象一下,威尼斯狂欢节的各种各样假面具,一个个接连出现在您的夹鼻眼镜底下;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人间面相万花筒!纵情狂欢愈来愈弗朗德勒式了。倘若特尼埃作画描绘,也只能给一个极不完整的印象而已。


  请诸位再想象一下萨尔瓦多·罗札所作的酒神节大战的场面吧。什么学子,什么御使,什么市民,什么男人,什么女人,全不复存在;克洛潘·特鲁伊甫也罢,吉尔·勒科尼也罢,“四个利弗尔”玛丽也罢,罗班·普斯潘也罢,全无影无踪了;只见一片乌烟瘴气,放荡不羁,一切全消失了。整个大厅只成了厚颜无耻、嬉戏胡闹的一个大熔炉,张张嘴巴狂呼乱叫,双双眼睛电光闪闪,个个脸孔丑态百出,人人装腔作势。一切都在吵吵嚷嚷,一切都在狼嚎狗叫。狰狞怪异的面孔,一张接一张来到花瓣格子窗洞,牙齿咬得咯咯响,真是有多少张怪面孔,就好比有多少根扔入熊熊烈火中的柴棒。从这翻滚沸腾的人群中,有如锅炉中的蒸汽,冒出一种嘈杂声,刺耳,尖锐,凄厉,如同蚊蝇振翅那样嘘嘘作响。


  “哇!天杀的!”


  “瞧一瞧那张脸孔!”


  “一文不值!”


  “下一个!”


  “吉尔梅特·莫若尔皮,瞧瞧那个公牛头,只差两个角啦。


  可别是你的老公么!”


  “又来一个!”


  “畜生!这算什么怪相呢?”


  “嗬啦嘿!这是弄虚作假!只要露出他本来的面目就行了!”


  “这个死鬼佩瑞特·加尔博特!亏她做得出来!”


  “绝了!真绝!”


  “闷死我了!”


  “瞧这一个,耳朵都伸不出来了!”


  等等,等等。


  不过,也该给我们的老友约翰说句公道话。在这场群魔乱舞中,只见他还待在柱子顶端上,就像一个见习水手待在角帆上一般。他怒不可遏,身子乱摆乱动,嘴巴张得老大老大,发出一种人家听不见的叫声,倒不是人群的喧嚣声盖过了它,尽管喧嚣声如何强烈,而是其叫声大概达到了尖锐声可闻的极限,按照索弗尔的算法是一万二千次振动,按照比奥的算法是八千次。


  至于格兰古瓦,起初一阵沮丧过去之后,又泰然自若了。


  他挺直腰干,不向厄运低头,第三次对那班演员,对那些会说话的机器说:“继续演下去!”接着便在大理石台子前大步踱来踱去,甚至心血来潮,也想去小教堂的那个窗洞显一下身手,哪怕只是为了向这帮忘恩负义的民众做做鬼脸、讨个开心也好。但转念一想:“那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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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51:05 | 显示全部楼层
行,这有失我们的颜面,别去计较了!我们要斗争到底!”他反复告诫自己:“诗对民众的影响力是巨大的,我要把他们拉回来。等着瞧吧,看谁压倒谁,是怪相呢,还是文学?”

  唉!只剩下他独个儿观看自己的大作了!


  甚至比刚才还更糟,他现在看到的只是众人的脊背。我说错了。他刚才在危急时刻征询过意见的那个颇有耐性的大胖子,依然面朝着戏台待在那里。至于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早已逃之夭夭了。


  这唯一的观众如此忠心耿耿,格兰古瓦打从心底里深受感动,遂走近他跟前,轻轻摇了摇他的胳膊,并跟他说话,因为这位大好人靠在栏杆上有点睡着了。


  “先生,谢谢您。”格兰古瓦说道。


  “先生,谢我什么?”胖子打了一个呵欠,应道。


  “我看得出来,是什么使您感到厌烦。”诗人接着说。“是那嘈杂的吵闹声使您无法自由自在地听戏。不过,别着急:您的大名将留芳万代!请问尊姓大名?”


  “雷诺·夏托,巴黎小堡的掌玺官,为您效劳。”


  “先生,您在这儿是诗神缪斯的唯一代表。”


  “您太客气了,先生。”小堡的掌玺官应道。


  “只有您赏脸听了这出戏,您觉得怎么样?”格兰古瓦接着说。


  “嗬!嗬!”肥胖的掌玺官半睡半醒应道,其实有点信口开河。


  这种赞赏,格兰古瓦只好也就满意了,因为他们的谈话突然被一阵雷鸣般掌声和地动山摇的欢呼声打断了。狂人教皇选出来了!


  “绝了!绝了!绝了!”四面八方民众一齐喊着。


  果然,这时从花瓣格子窗的圆洞伸出来的那个怪相,光彩夺目,妙不可言。狂欢激发了民众的各种想象力,什么才算是最理想的怪诞面相,他们心目中都有个谱,可是至今从窗洞钻出来的那些五角形、六角形、不规则形状的面相,都不能满足他们的要求,此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奇妙无比的丑相,把全场观众都看得眼花缭乱,一举夺魁是十拿九稳的了。科珀诺尔君亲自鼓掌喝彩;克洛潘·特鲁伊甫参加了比赛,他那张脸可以说有多丑就有多丑,也只好甘拜下风。我们也是自愧不如。我们并不想在这里向看官描述那个四面体的鼻子,那张马蹄形的嘴巴,那只被茅草似的棕色眉毛所堵塞的细小左眼,那只完全被一个大瘤所遮盖的右眼,那上下两排残缺不全、宛如城堡垛子似的乱七八糟的牙齿,那沾满浆渣、上面露着一颗象牙般大门牙的嘴唇,那像开叉似的下巴,特别是笼罩着这一切的那种表情,狡黠、惊愕、忧伤兼备。如可能,请诸位看官把这一切综合起来想一想吧!


  全场一致欢呼。大家急忙向小教堂涌去,有人把这位真福的狂人教皇高举着抬了出来。这时,大家一看,惊讶得无以复加,叹为观止:原来这副怪相竟然是他的真面目!更恰当地说,他整个人就是一副怪相。一个大脑袋,红棕色头发竖起;两个肩膀之间耸着一个偌大的驼背,与其相对应的是前面鸡胸隆凸;大腿与小腿,七扭八歪,不成个架势,两腿之间只有膝盖才能勉强并拢,从正面看去,活像两把月牙形的大镰刀,只有刀把接合在一起;宽大的脚板,巨大无比的手掌;而且,这样一个畸形的身躯,却有着一种难以描状的可怕体态:精力充沛,矫健敏捷,勇气非凡。力与美,均来自和谐,这是永恒的法则使然,但这是例外,例外得离奇!这就是狂人们刚刚选中的教皇。这简直是打碎后又胡乱焊接起来的一个巨人。这样一个独眼巨人一出现在小教堂的门槛上,一动不动,墩墩实实,体宽与身高不相上下,如同某一伟人所言,底之平方,穿着那件一半红一半紫的大氅,缀满银色钟形花纹,尤其他那尽善尽美的丑相,民众一眼便认出他来,异口同声喊叫起来:


  “是卡齐莫多,那个顶呱呱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圣母院那个响当当的驼子!独眼龙卡齐莫多!瘸子卡齐莫多!绝了!绝了!”


  可见这可怜家伙的绰号多如牛毛,随便挑就是。


  “孕妇千万要当心!”学子们喊叫。


  “想当孕妇的也得当心!”约翰跟着喊道。


  婆娘们果真掩起脸孔来了。


  “哎哟!这只丑八怪猩猩!”一个女人说。


  “又丑又凶!”另一个女人道。


  “真是恶魔一个。”第三个添上一句。


  “我真晦气,住在圣母院近旁,整夜整夜都听到他在檐槽上转来转去的声响。”


  “还带着成群的猫。”


  “他总是在人家的屋顶上。”


  “他从烟囱给我们施魔法。”


  “前天晚上,他到我家的天窗上向我做鬼脸,我以为是个男人,差点没把我吓死!”


  “我相信他是去赴群魔会的。有一回,他把一把扫帚丢在我家屋檐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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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3-13 13:57:06 | 显示全部楼层
  “哎呀!驼子的丑脸!”


  “哎哟!卑鄙的灵魂!”


  “呸!”


  男人却个个欣喜若狂,拼命鼓掌。成为喧闹对象的卡齐莫多,一直站在小教堂门槛上,神情阴沉而庄重,任凭人家赞赏。有个学子——我想是罗班·普斯潘——走到他跟前,对着他的脸大笑,未免凑得太近了。卡齐莫多只是把他拦腰抱起,轻轻一抛,把他从人群中扔到十步开外。他这么干,一言不发。


  科珀诺尔君,惊叹不已,也凑近去。


  “他妈的!圣父啊!你是我平生所见过的最美的丑八怪。你不但在巴黎,就是在罗马也配得当教皇的。”说着说着,乐呵呵把手伸出去放在他肩膀上,看见卡齐莫多动也不动,又接下去说:


  “你是一个怪家伙,我心里痒痒的,真想跟你去大吃大喝一顿,哪怕要我破费一打崭新的十二个图尔银币也无所谓。你认为怎么样?”


  卡齐莫多没有应声。


  “妈的!难道你是聋子?”袜商说。


  他确实是个聋子。


  然而,他对科珀诺尔的亲狎举动不耐烦了,猛然一转身,牙齿咬得咯咯响,把那个弗朗德勒大汉吓得连忙倒退,像是一条猛犬招架不住一只猫似的。


  于是,科珀诺尔又恐惧又敬重,围着这个怪物兜了一圈,半径起码有十五步距离。有个老妪向科珀诺尔君解释说,卡


  齐莫多是个聋子。


  “聋子!”袜商发出弗朗德勒人特有的粗犷笑声,说道。


  “他妈的!真是一个完美无缺的教皇。”


  “嘿!我认识他。”约翰喊叫起来。他为了能就近看看卡齐莫多,终于从柱顶上滑下来了。“他是我哥哥副主教的敲钟人。——你好,卡齐莫多!”


  “鬼人!”罗班·普斯潘说道。刚才被他摔了一个跟斗,到现在全身还酸痛哩。“他出现,是个驼子;他走路,是个瘸子;他看人,是个独眼龙;跟他讲话,是个聋子。——唉!他的舌头哪里去呢,这个波吕斐摩斯?”


  “他愿意的时候还是说话的。”老妪说道。“他是敲钟震聋的。他不是哑巴。”


  “他缺的就是这个啦。”约翰评论道。


  “而且,还多了一只眼睛。”罗班·普斯潘加了一句。


  “不对。独眼比瞎子更不完美,欠缺什么,他心中有数。”约翰颇有见识地说道。


  这时,所有的乞丐,所有的听差,所有的扒手,聚合起来跟学子们一道,列队前往法院书记室,翻箱倒柜,弄来了狂人教皇的纸板三重冠和滑稽可笑的道袍。卡齐莫多听凭打扮,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一副既顺从又高傲的样子。然后,大伙让他坐在一副五颜六色的担架上,狂人帮会的十二名头目随即把他扛起来。这独眼巨人放眼一看,畸形脚底下尽是人头,个个眉清目秀,昂首挺拔,五官端正,他那忧郁的脸上顿时眉开眼笑,流露出一种苦楚而又轻蔑的喜悦表情。接着这支衣衫褴褛、吼声不绝的游行队伍开始行进,依照惯例,先在司法宫各长廊转一圈,然后再到外面大街小巷去闲逛。


六 爱斯梅拉达


  我们很高兴地要告知看官,在上述整个情景过程中,格兰古瓦和他的剧本始终顶住。演员们在他的督促下,滔滔不绝地朗诵,而他自己也津津有味地倾听。那场喧扰,既然无法阻止,只得忍受了,但他决意坚持到底,毫不灰心,希望群众会把注意力再转移过来的。当他看到卡齐莫多、科珀诺尔和狂人教皇那支震耳欲聋的随从行列吵吵嚷嚷走出大厅时,心中那线希望的火花又燃烧起来。群众迫不及待地都跟着跑了。他想:“行了,所有捣乱的家伙全走了!”不幸的是,所有捣乱的家伙就是民众。转瞬间,大厅变得空空荡荡了。说真的,大厅里还有一些观众,有的零零落落,有的三三两两围在柱子四周,都是老幼妇孺,他们是不堪吵闹和纷乱才留下来的。有几个学子依然骑在窗户的盖顶上,向广场眺望。


  “也罢,”格兰古瓦想道。“总算还有这么一些人,能听完我的圣迹剧也就够了。他们虽然没有几个人,却都是优秀的观众,有文学修养的观众。”


  过了一会儿,当演到圣母登场时,本来应当演奏一曲交响乐,以造成最宏伟壮丽的戏剧效果,却卡住了。格兰古瓦这才发现乐队被狂人教皇的仪仗队伍带走了。他只好认命了,说道:“那就作罢!”


  有一小群市民看上去像是在谈论他的剧本,他遂凑近去。


  下面是他听到的片言只语:


  “施纳托君您知道德·纳穆尔老爷的纳瓦尔府宅吗?”


  “当然知道,就在布拉克小教堂的对面。”


  “那好,税务局最近把它租给圣画家吉约姆·亚历山大,每年租金六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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