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革琐记》（反思录）

3fff

第 11 楼                                  <br />
up

nishishui

第 12 楼                                  <br />
期待下文

蓝蓝的天

第 13 楼                                  <br />
阶级斗争只是手段……

小金豆

第 14 楼                                  <br />
=600){this.height=parseInt(this.height*600/this.width);this.width=600;this.style.cursor='pointer';}">

qiyi

第 15 楼                                  <br />
谢谢朋友关注，请提宝贵意见。

haoma

第 16 楼                                  <br />
能写出来就要写出来，让那个荒唐的年代多一份佐证。我支持你！

小同

第 17 楼                                  <br />
顶!

大哥大

第 18 楼                                  <br />
谢谢朋友们鼓励！

太上老君

第 19 楼                                  <br />
四．风满楼<br />
学校停止上课，学习最近报纸关于文化大革命的社论。全体团员到公社参加团训班。我是团员，却没有叫我去。<br />
毛玉恒不是团员，一大早被叫到校长室，谈了很长时间才满面红光地走出来。我能估计到校长叫他干什么。但鹿死谁手，未见分晓，我不能甘当别人刀俎之下的鱼肉。我佯装不知，早饭后让毛玉恒带领全班同学学习。我交给他一篇《人民日报》社论：“做无产阶级革命派，还是资产阶级保皇派？”有意提醒说：“带大家学学这篇社论吧。‘保皇派’，有意思，党报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提法呢！”他机灵地瞟了我一眼，拿去学习了。<br />
午饭前，毛玉恒很神气地从教室里拿出一张大字报，贴在办公室门前。这是学校第一张大字报，立刻围上来许多同学看：“揪出右派分子齐敬敏示众！”马校长笑眯眯地从校长室走过来，虽然什么也没说，神情里却透露出十分的得意。我忐忑不安地凑上去，看到内容和校长在吴楼讲的差不多，说齐敬敏向学生灌输封资修、名洋古，引导学生好逸恶劳，走白专道路等等。同学们交头接耳，不知议论些什么。下午，办公室门前跟着贴出十几张大字报，都是批判齐老师的，内容千篇一律，喊一些空洞的口号，但是也足够触目惊心，大家都像躲瘟神似的避开齐老师。马校长和张主任显出和同学们从未有过的亲热，谈笑风生。齐老师毕竟是老“运动员”，沉着气一张张看大字报，脸上毫无表情。一个平时受人敬爱的老师，看那些“砸烂狗头”、“打翻在地，再踏上只脚”之类的肮脏话语，心中是什么滋味？学生怎么一下子都翻了脸？有几个平时和齐老师走得近、家庭出身不好的学生，什么话也不说，卷起行李回家了。<br />
这一天，满校园都在议论怎样开展文化大革命，学生们兴致勃勃，热火朝天。晚饭时，这一天来我第一次听到一个不同的声音：“哼，才吃几天饱饭，都是吃饱了撑的！”伙夫马贵仁远远地站在伙房门前，一边端着碗吃饭，一边瞅着满墙大字报，愤愤地说。我和吴老师相视一笑，谁也不敢搭腔。马师傅是校长族叔，五十多岁，为人仗义，有一说一。他一个临时工，贫农，没人敢把他怎么样。<br />
两天后，区里来了两个人，说县里要组织一个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到我们学校物色人选。校长向他们推荐黄玉英，说她贫农成分，能歌善舞，正在公社团训班学习，今天傍晚就回来了，明天通知她到区里去。<br />
傍晚，团训班结束，团员们回来了。黄玉英和孟月琴并肩走进校园，我高兴地迎上去，想告诉她们招宣传队员的好消息。我看见孟月琴那熟悉的眼波一闪，最后的一束电火花，瞬间熄灭，像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把脸扭到一边去。黄玉英只管对她絮絮地说什么，没看见我似地从我面前擦身而过。这是怎么啦？前天临去公社时，她们还亲切地向我道别，怎么忽然间全都变脸了？我愕然，心里不禁打了个激凌。别的团员也都板着脸从我面前走过去。我一转身，看见马校长正站在校长室门口，倒背着手，冷冷的朝这边看。我的心一下子像沉入山涧，预感可能凶多吉少！<br />
果然，第二天一早，孟月琴、黄玉英联名贴出大字报：“揪出反革命分子宗剑鸣！”哦！我成了反革命分子了？而且不是别人，恰恰是我最信任的学生首先对我发难！我气愤地上楼到宿舍去，噗通睡倒床上，瞪着房顶喘粗气。我几乎不能相信，才短短三天时间，公社给这些团员学生吃了什么强力迷魂药，转眼都跟我结下深仇大恨？听说这次是公社团委书记王吉五主持的团训班学习。何书记、王书记，好厉害呀！可是……人的感情这么容易变？变得这么彻底？我感到一阵心痛！我忽然想起老马在吴楼会议上说的，“宗剑鸣和某些女学生关系也不正常……学生也一定会揭发出来。”他们是不是在这上面做文章了？不会诬陷我吧？我一骨碌爬起来，匆忙下楼去看，已经跟着贴出不少大字报，都是说我出于地主阶级本性，不热爱劳动，不服从领导等等，没有人说我和女学生怎么样，我松了一口气。帽子一大堆，分量不重，就是堵心。<br />
早饭后，揭发批判我的大字报多起来，我知道，马大个的冲锋号吹响了！果然，在三年级开过对齐老师的批斗会之后，炮口瞄准了我。毛玉恒组织二年级学生开会，他讲了一通话后，向办公室走来，神气十足地走到我面前，严肃地说：“宗剑鸣，到教室去交代问题！”所有老师都把目光转向我，我的脑袋嗡地一下大了。我眯起眼睛瞅瞅毛玉恒，他严肃得倒像是我的老师。我真想给他一巴掌！——噢，不，这一个回合老马赢了！我必须压抑住冲动，别落个“对抗运动”的罪名。我瞟了老马一眼，他正严峻地看我们走出办公室，鼻子哼了一声。<br />
毛玉恒主持对我的批斗会。他走上讲台，说：“长期以来，宗剑鸣执行一条资产阶级的教育路线，他鼓励我们同学只专不红，不热爱劳动，跟学校领导对着干。宗剑鸣在讲课中、教学中有很多问题，同学们现在对他进行揭发批判！”一个个学生对我直呼其名，我忒感刺耳，然而无奈。孟月琴板着涨得通红的脸，严肃得可怕。每个学生都是这样，好像跟我有着深仇大恨。我现在的位置，是革命群众的敌对立面。但是，我不能“自外于人民”，得“正确对待革命群众”。我沉着地面带谦虚的微笑，不管内心多么厌恶，多么愤怒，起码外表并不像一个张牙舞爪、穷凶极恶的“牛鬼蛇神”。<br />
揭发批判中，有学生说我批改作文鼓励他成名成家，有学生说我批评他学习成绩不好，却看不见他劳动常常带头。说我不热爱劳动，把天天劳动改成隔天劳动，等等。我努力心平气和地解释，成名成家不是那么容易的，好好学习是学生的天职。隔天劳动是同学们的要求，要不然，从现在开始改成天天劳动？……学生说道理当然不是对手，便乱吵吵起来。毛玉恒忽然站起来，严肃地问：“宗剑鸣，你给三年级上政治课，竟然放毒，说‘美国必胜，越南必败。’是不是事实？”啊！这一炮确实很厉害。<br />
我代政治课，认为那里面都是政治宣传，没有什么知识含量，从来没怎么放在心上，很少备课，都是照本宣科，边读课文边即兴发挥。有一次，我读课文时硬是把“越南必胜，美国必败。”漫不经心地读成“美国必胜，越南必败。”学生在下面哈哈大笑，我还不知道笑什么。待我弄明白，也跟着笑起来。确实有过这么回事。那时候，这种绕口令似的标语口号太多了。<br />
“这是我的错误，但我不是故意的。”<br />
一些学生立刻吵吵起来：“你就是故意的！”“这是你地主阶级反动本质的表现！”“你就是想要美国胜，越南败！”……强词夺理是愚民天生的法宝。我不再多反驳。在一片乱糟糟的凑热闹声中，反驳毫无意义。有个年龄小的男生，平时爱在我身边说调皮话，我也爱跟他开玩笑。他说话磕巴，结结巴巴吵个不休，好像还在跟我开玩笑呢：“你……你……你……就是……就是……”我瞟他一眼，淡淡一笑，把脸转向一边。见我不理会，他却笑嘻嘻地坐下了。另一个小女生吵得特别凶，甚至跳起来，像是泼妇吵架：“你这个地主，就是反动！你个地主，放毒！……”我怜悯地看看她，她跳得更凶：“地主！地主！……”我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跳。说来好笑，她喜欢我这个“地主”，我发现后，有意冷落她，免得她误入歧途。她今天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呢！那就宣泄一下吧。另一个女生也有类似的情绪，她语文成绩好，经常受到表扬，今天也特别张扬，似乎怕别人说我对她好。我仔细看看，并没有真正对我有很大意见的人。劳动委员刘长春学习成绩不好，但是喜欢劳动，平时对我的“不积极劳动”不满意，但这一次却一声不吭。文学程度很好、经常向我借阅文学名著的梁克明跟刘长春坐一个位，气哼哼地沉默不语。<br />
我感到寒心，这些平时像小燕儿似的学生们，围着你团团转，怎么一夜之间说翻脸就翻脸了呢？如果说他们想在政治运动中表演，他们表演给谁看？能得到什么？<br />
其实，运动就是表演。我也在表演，压抑住极端的愤怒，显露出“宽容”的微笑，我是演给学生看，表示：“嗨，别误会，咱们一样，我也是‘革命群众’！”——大家不都在表演吗？<br />
这就是“革命”！一夜之间，人人都戴上奇形怪状的假面具，遍地涌现白盔白甲的“革命党”，阿Q也痛快淋漓地“举起钢鞭将你打……”——啊，革命，多么崇高，多么神圣！<br />
运动来了一阵风，亿万人在统一号令下进入角色，各显神通地表演一番，像一个超级化妆舞会，倒也有趣。可怕的是，导演坚持不懈地导下去，十年，二十年，让“表演”成为常态，彻底改变人的本性，甚至人的基因，让人类在胚胎状态就失去人性！<br />
改变人的天性，这是一项巨大的社会工程，伟大领袖所谓“与天奋斗，其乐无穷”！1949年以前两千年，中国社会基本是以诚信为本，即使强盗也讲信义，所谓“盗亦有道”。只有特种行业，专以颠覆诚信而生存，譬如间谍、特务和无良政治家，而民间则以诚信维系。   然而，自57年后，政治高压使人言不由衷；58年，“假、大、空”成为时尚，任何人必须学会说谎；随后三年大饥荒，造成父子不相顾，煮子而食，人性扭曲。现在，文化大革命的红色恐怖，迫使人人掩盖真实面目，互相表演，互相欺骗。从此，社会诚信丧失殆尽，毛式“社会改造工程”巨大成功！——基因传导几十年后，没有谁看重诚信，道德丧失底线，便有了肆无忌惮的假冒伪劣，地沟油、苏丹红……“村哄乡，乡哄县，一直哄到国务院”。“一切人对一切人的战争”！——此是后话了。<br />
再说当前，运动一来，各种情绪都可以发泄一番。如果真的对我有意见，我可以理解。最让我痛心的是在别人操纵下对我的攻击。毛玉恒显然是被老马操纵着，这不奇怪，毛玉恒是老马介绍来的。而孟月琴，可能被别人击中了软肋，不得不屈服。如果仅仅说我是“反革命”，吓不住她，因为她和我实际没有什么关系。我当我的反革命，与她何干？但是，如果老马向她暗示一下，可以把她在学校的一些传闻，透露给她对象的家庭。只要轻轻点一下这个穴，降伏她就易如反掌。想清楚这一点，即使对孟月琴，我也可以理解了。至于其他跟着起哄的，都是“举起钢鞭将你打……”罢了。想到这里，我觉得今天挨批斗的不是我，而是她们。我看看她们那威严、张扬的样子，事实上不是对我痛恨，而是表演给别人看，表示跟我划清了界限。<br />
唉！如果我一向对学生感情淡如水，今天我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可是，我对他们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心里便不免暗暗发痛起来。<br />
批判会开完以后，我心里像叉满劈柴，扎得难受。我蹲在厨房马师傅床前不想出去。院子里在继续贴大字报，都是些撒西瓜粪之类。马师傅洗刷完，叭嗒着烟袋，气哼哼地走到我面前：“宗老师，别当回事，这些昧良心的，懂个屁！让他们狠贴，贴够数我挑着陪你卖废纸去！”说着，他从枕边摸出一包“大铁桥”牌香烟，抽一支递给我：“来，抽支烟，消消气。”我忙站起身：“马师傅，我……不会。”马师傅嘿嘿地笑了，露出锃亮的金牙：“小宗呀，抽吧，会抽烟就成大人了。呵呵，人说烟是解闷棍，抽枝烟就不闷了。”真的？我擦着火柴，点上烟，吸了一口，马上呛得直咳嗽，嘴里苦涩苦涩的。马师傅深吸了两口旱烟，乐不可支。我也觉得好笑，把苦涩的烟又送到嘴边。过一会儿，马师傅再递给我第二支，我说什么不愿再抽了。<br />
第二天，在一年级教室继续批斗齐敬敏，我气闷地躲在伙房里。后院传来一阵阵口号声，叫人心烦意乱。这几天，我关注报纸文章，“挑动群众斗群众”的提法，提得越来越响亮，说这是破坏文化大革命。很多大学当权派用这种手段把学生打成“反革命”，前些天北大聂元梓七人大字报，就是说的这件事。中央不准把群众打成反革命。那么，教师算不算群众呢？聂元梓也是教师啊，毛主席都支持了！如果教师算群众，老马他们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破坏文化大革命！<br />
想到这里，我似乎有了底气。我不像齐老师，我没有历史包袱，怕什么？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已经越来越清楚，相信群众，依靠群众，放手发动群众，斗争的对象是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资产阶级反动学术权威，哪一条也沾不上我，怕什么？——我应当让孟月琴和毛玉恒明白这些，在这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必须坚定不移地站在毛主席革命路线上，和中央保持一致，才能不犯错误。——我这时隐隐感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似乎对我有利。<br />
马师傅看我一个劲琢磨事儿，说：“小宗，别犯愁，大风一吹，啥都没有了！你看我给你准备了啥？”说着，笑嘻嘻从枕头下边拿出一包带锡纸的“奔月”牌香烟，这可是高级香烟，三毛六一包。他拆开，抽出一支，在鼻子跟前闻闻，笑着递给我：“你尝尝这个。”我苦笑一下，吸了一口，哎呀，和昨天的“大铁桥”大不一样，香喷喷，甜丝丝，果然是一种享受！马师傅惬意地笑了，说：“这包烟留给你，啥时候闷了就来吸一支。”这包烟，马师傅一支也没舍得吸，全留给我解闷。可是，等我断断续续抽完这包烟，也就正式加入了烟民队伍。几十年来，我每抽起香烟，就想起善良侠义的马师傅。<br />
[此贴已经被作者于 2011/12/12 21:52:04 编辑过]

零蛋哥

第 20 楼                                  <br />
fuy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