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 (狠恶地)我要你死!再见吧!
[萍由饭厅急走下,门猝然地关上。
繁 (呆滞地坐了一下,望着饭厅的门。瞥见侍萍的相片,拿在手上,低叹,阴郁地)这是你的孩子!(缓缓扯下硬卡片贴的像纸,一片一片地撕碎。沉静地立起来,走了两步。)奇怪,心里安静的很! [中门轻轻推开,繁漪回头,鲁贵缓缓地走进来。他的狡黠地的眼睛,望着她笑着。
贵 (鞠躬,身略弯)太太,您好。
繁 (略惊)你来做什么?
贵 (假笑)跟您请安来了。我在门口等了半天。
繁 (镇静)哦,你刚才在门口?
贵 (低声)对了。(更神秘地)我看见大少爷正跟您打架,我--(假笑)我就没敢进来。
繁 (沉静地,不为所迫)你原来要做什么?
贵 (有把握地)原来我倒是想报告给太太,说大少爷今天晚上喝醉了,跑到我们家里去。现在太太既然是也去了,那我就不必多说了。
繁 (嫌恶地)你现在想怎么样?
贵 (倨傲地)我想见见老爷。
繁 老爷睡觉了,你要见他什么事?
贵 没有什么事,要是太太愿意办,不找老爷也可以。--(着重,有意义地)都看太太要怎么样。
繁 (半晌,忍下来)你说吧,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贵 (重复一遍,狡黠地)要是太太愿做主,不叫我见老爷,多麻烦(假笑)那就大家都省事了。
繁 (仍不露声色)什么,你说吧。
贵 (谄媚地)太太做了主,那就是您积德了。--我们只是求太太还赏饭吃。
繁 (不高兴地)你,你以为我--(转缓和)好,那也没有什么。
贵 (得意地)谢谢太太。(伶俐地)那么就请太太赏个准日子吧。
繁 (爽快地)你们在搬了新房子后一天来吧。
贵 (行礼)谢谢太太恩典!(忽然)我忘了,太太,你没见着二少爷么?
繁 没有。
贵 您刚才不是叫二少爷赏给我们一百块钱么?
繁 (烦厌地)嗯?
贵 (婉转地)可是,可是都叫我们少爷回了。
繁 你们少爷?
贵 (解释地)就是大海--我那个狗食的儿子。
繁 怎么样?
贵 (很文雅地)我们的侍萍,实在还不知道呢。
繁 (惊,低声)侍萍?(沉下脸)谁是侍萍?
贵 (以为自己被轻视了,侮慢地)侍萍几是侍萍,我的家里的--,就是鲁妈。
繁 你说鲁妈,她叫侍萍?
贵 (自夸地)她也念过书。名字是很雅气的。
繁 “侍萍”,那两个字怎么写,你知道么?
贵 我,我,(为难,勉强笑出来)我记不得了。反正那个萍字是跟大少爷名字的萍我记得是一样的。
繁 哦!(忽然把地上撕破的相片碎片拿起来对上,给他看)你看看,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贵 (看了一会,抬起头)你认识,太太。
繁 (急切地)你认识的人没有一个像她的么?(略停)你想想看,往近处想。
贵 (抬头)没有一个,太太,没有一个。(突然疑惧地)太太,您怎么?
繁 (回想,自己疑惑)多半我是胡思乱想。(坐下)
贵 (贪婪地)啊,太太,您刚才不是赏我们一百块钱么?可是我们大海又把钱回了,你想--
[中门渐渐推开。
贵 (回头)谁?
[大海由中门进,衣服俱湿,脸色阴沉,眼不安地向四面望,疲倦,愤恨在他举动里显明地露出来。繁漪惊讶地望着他。
大 (向鲁贵)你在这儿!
贵 (讨厌他的儿子)嗯,你怎么进来的?
大 (冰冷)铁门关着,叫不开,我爬墙进来的。
贵 你现在来这儿干什么?不看看你妈找四凤怎么样了?
大 (用一块湿手巾擦着脸上的雨水)四凤没找着,妈在门外等着呢。(沉重地)你看见四凤了么?
贵 (轻蔑)没有,我没有看见,(觉得大海小题大作,烦恶地皱着眉毛)不要管她,她一回儿就会回家。(走近大海)你跟我回家去。周家的事情也办妥了,都完了,走吧!
大 我不走。
贵 你要干什么?
大 你也别走,--你先跟我把这儿大少爷叫出来,我找不着他。
贵 (疑惧地,摸着自己的下巴)你要怎么样?我刚弄好,你是又要惹祸?
大 (冷静地)没有什么,我只想跟他谈谈。
贵 (不信地)我看你不对,你大概又要--
大 (暴躁地,抓着鲁贵的领口)你找不找?
贵 (怯弱地)我找,我找,你先放下我。
大 好,(放开他)你去吧。
贵 大海,你,你得答应我,你可是就跟大少爷说两句话,你不会--
大 嗯,我告诉你,我不是打架来的。
贵 真的?
大 (可怕地走到鲁贵的面前,低声)你去不去?
贵 我,我,大海,你,你--
繁 (镇静地)鲁贵,你去叫他出来,我在这儿,不要紧的。
贵 也好,(向大海)可是我请完大少爷,我就从那门走了,我,(笑)我有点事。
大 (命令地)你叫他们把门开开,让妈进来,领她在房里避一避雨。
贵 好,好,(向饭厅下)完了,我可有事,我就走了。
大 站住!(走前一步,低声)你进去,要是不找他出来就一人跑了,你可小心我回头在家里,--哼!
贵 (生气)你,你,你,--(低声,自语)这个小王八蛋!(没法子,走进饭厅下。)
繁 (立起)你是谁?
大 (粗卤地)四凤的哥哥。
繁 (柔声)你是到这儿来找她么?你要见我们大少爷么?
大 嗯。
繁 (眼色阴沉沉)我怕他会不见你。
大 (冷静地)那倒许。
繁 (缓缓地)听说他现在就要上车。
大 (回头)什么!
繁 (阴沉地暗示)他现在就要走。
大 (愤怒地)他要跑了,他--
繁 嗯,他--
[萍由饭厅上,脸上有些慌,他看见大海,勉强地点一点头,声音略有点颤,他极力在镇静自己。
萍 (向大海)哦!
大 好。你还在这儿。(回头)你叫这位太太走开,我有话要跟你一个人说。
萍 (望着繁漪,她不动,再走到她的面前)请您上楼去吧。
繁 好!(昂首由饭厅下)
[半晌。二人都紧紧握着拳,大海愤愤地望着他,二人不动。
萍 (耐不住,声略颤)没想到你现在到这儿来。
大 (阴沉沉)听说你要走。
萍 (惊,略镇静,强笑)不过现在也赶得上,你来得还是时候,你预备怎么样?我已经准备好了。
大 (狠恶地笑一笑)你准备好了?
萍 (沉郁地望着他)嗯。
大 (走到他面前)你!(用力地击着萍的脸,方才的创伤又破,血向下流)
萍 (握着拳抑制自己)你,你,--(忍下去,由袋内抽出白绸手绢擦脸上的血)
大 (切齿地)哼?现在你要跑了!
[半晌。
萍 (压下自己的怒气,辩白地,故意用低沉的声音)我早有这个计划。
大 (恶狠地笑)早有这个计划?
萍 (平静下来)我以为我们中间误会太多。
大 误会?(看自己手上的血,擦在身上)我对你没有误会,我知道你是没有血性,只顾自己的一个十足的混蛋。
萍 (柔和地)我们两次见面,都是我性子最坏的时候,叫你得着一个最坏的印象。
大 (轻蔑地)不用推托,你是个少爷,你心地混帐!你们都是吃饭太容易,有劲儿不知道怎样使,就拿着穷人家的女儿开开心,完了事可以不负一点儿责任。
萍 (看出大海的神气,失望地)现在我想辩白是没有用的。我知道你是有目的而来的。(平静地)你把你的枪或者刀拿出来吧。我愿意任你收拾我。
大 (侮蔑地)你会这样大方,--在你家里,你很聪明!哼,可是你不值得我这样,我现在还不愿意拿我这条有用的命换你这半死的东西。
萍 (直视大海,有勇气地)我想你以为我现在是怕你。你错了,与其说我怕你,不如说我怕我自己;我现在做错了一件事,我不愿意做错第二件事。
大 (嘲笑地)我看像你这种人活着就错了。刚才要不是我的母亲,我当时就宰了你!(恐吓地)现在你的命还在我的手心里。
萍 我死了,那是我的福气。(辛酸地)你以为我怕死,我不,我不,我恨活着,我欢迎你来。我够了,我是活厌了的人。
大 (厌恨地)哦,你--活厌了,可是你还拉着我年青的糊涂妹妹陪着你,陪着你。
萍 (无法,强笑)你说我自私么?你以为我是真没有心肝,跟她开心就完了么?你问问你的妹妹,她知道我是真爱她。她现在就是我能活着的一点生机。
大 你倒说得很好!(突然)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娶她?
萍 (略顿)那就是我最恨的事情。我的环境太坏。你想想我这样的家庭怎么允许有这样的事。
大 (辛辣地)哦,所以你就可以一面表示你是真心爱她,跟她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都可以,一面你还得想着你的家庭,你的董事长爸爸。他们叫你随便就丢掉她,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阔小姐来配你,对不对?
萍 (忍耐不下)我要你问问四凤,她知道我这次出去,是离开了家庭,设法脱离了父亲,有机会好跟她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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